宮人取來練習用的木劍給顧凡,陸修瑾手執自己的佩劍,給她演示劍招,挑、刺、掄、劈……一招一式行雲流水。顧凡模仿他的樣子揮動木劍,幾番下來倒學得有模有樣。


    陸修瑾看得出凡兒資質不錯,是個學習劍術的好苗子便傾囊相授。


    兩盞茶後,他放下佩劍讓凡兒休息,趁著空檔問她:「習武不但能強身健體,還可上陣殺敵,但若要達到後者的水平,勤修苦練是必不可少的,凡兒能吃得下習劍的苦嗎?」


    顧凡正在興頭上,巴不得陸修瑾再多教她,「凡兒能!」


    「僅憑這幾招還無法製敵,凡兒想不想學得更多?」


    「想!」


    陸修瑾撫摸她的發頂,將她抱在手臂上前往練武場。


    他又讓甘泉廄令牽來一匹溫順的小馬駒,指導顧凡如何策馬,「戰場上,將士必須要與馬兒配合,才能在敵營裏衝鋒陷陣、七進七出。」


    凡兒學東西的速度極快,不過半個時辰就習得了禦馬的要領,陸修瑾便讓她一人策馬緩行。


    顧南枝掌心捏緊,生怕凡兒受傷,不禁對向自己行來的陸修瑾嗔道:「你讓凡兒一個半大的孩子獨自騎馬,會不會不太好?」


    「孤看過,凡兒在武藝上頗有天賦,況且馬駒溫順,不會出事。」


    顧南枝仍舊放不下心,想要喚凡兒迴來,又怕驚擾了馬駒。


    陸修瑾握住她的手,「枝枝擔憂是人之常情,但精心嗬護的花兒是經受不了一絲一毫的狂風浪雨。」


    他說的並非沒有道理,為人父母他們終究是有老去的一日,凡兒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現在對她的溺愛說不準是害了她。女子在這個世道活得艱難,若有武藝傍身,至少能自保。


    再說顧凡年紀雖小,但控馬的技術逐漸駕輕就熟,顧南枝也就放下了心。


    先是展示劍招,又是教凡兒策馬,縱然天氣寒冷,陸修瑾的額角也滲出細密的汗珠,顧南枝掏出隨身繡帕為他擦拭。


    他深邃的鳳目蘊了濃濃的繾綣意味,直將顧南枝盯得雪腮漫紅,飛快擦好後收迴袖口,「我本來是要給凡兒準備。」


    陸修瑾沒有拆穿她,順水推舟道:「的確,孤還得感謝凡兒。」


    如果沒有凡兒,他不會有勇氣對她死纏爛打,不惜將她金屋藏嬌。


    如果沒有凡兒,她也不會看在凡兒想要爹爹的麵上,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如果沒有凡兒,他尚且不知世間還有令人懸懸在念、牽腸掛肚的親緣。


    凱旋而歸後他將妻女擁在懷裏,方知什麽叫天倫之樂,人世之幸。


    他動了心思,想將這份溫情一直延續,執起她的手道:「枝枝,你願不願意隨孤迴封邑,建造一個獨屬於我們的家。」


    顧南枝怔然,陸修瑾登時慌了神,「你現在若不願也罷,孤會一直等到你願意,或者你要去其他地方,江南?廣陵?孤都應你,大不了這王爺的爵位孤也不要了,總有法子能脫身。」


    從廣陵到江南再到長安,顧南枝常常念著要迴江南,無非是因為江南有她為營生打拚的痕跡,有如火如荼的春飛燕,有親切友善的鄰居。退一步,廣陵小桑村也有嚴正公允的村長,刀子嘴豆腐心的燕芝嬸。她貪念的不是江南風光,也不是鄉村野趣,而是恬淡美好的日子。


    倘若她能過上寧靜順遂的生活,也並非江南不可。


    他越說越離譜,甚至拋棄身份也要跟她走,顧南枝抬起柔荑捂住他的唇,說道:「好。」


    唇瓣觸到她掌心的細膩柔軟,可這一點兒怎麽能夠?陸修瑾拉下她的手,以唇封緘。


    宮人們都當自己是個泥塑木偶,斷不敢偷窺。


    顧南枝麵皮薄,推搡他結實的胸膛,「這是在外麵,別……」


    一時的情難自已被陸修瑾強壓下去,他用大掌勾勒她的側臉,雪白頰邊暈上的酡紅似乎都能沾染他的手指。


    顧凡打馬而來,「娘親和爹爹在做什麽呢?」


    顧南枝立時推開他,她鹿眸瀲灩哪怕是盛著慍火,橫眼過來也有種脈脈秋波的況味。


    心口仿佛被一根羽毛掃過,陸修瑾輕輕攬過她不放,對凡兒道:「在給枝枝表達孤的心意。」


    一向內斂沉穩的人突然打起直球,真真讓人心中悸動。顧南枝身子往後縮,還是被他攬住,一雙鹿眸瞪得圓溜,似嬌亦嗔道:「輕浮!」


    凡兒翻身下馬,拽著陸修瑾繡銀線山水的衣袂,「爹爹給娘親做了什麽,我也要。」


    陸修瑾抱起她,在粉雕玉琢的臉上印下一吻。顧凡也很懂得禮尚往來,捧著他的臉,吧唧一口。


    陸修瑾竟愣了一愣,顧南枝見狀忍俊不禁。


    風穿過三人之間,帶走一絲溫意,拂過朱紅的宮牆、飛翹的簷角。


    顧凡白日又是學劍又是學騎馬,天色傍晚就昏昏欲睡,吃晚膳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一沾床便入睡了。


    顧南枝十分省事,也不再看些策論經史解悶,早早入睡。


    許是就寢的時辰尚早,顧南枝半夜竟醒了。外間的料絲燈靜默燃燒,燭光灑在玳瑁床,透過戳紗床幔隱隱約約可見一個人立在床畔。


    睡意登時消失不見,顧南枝潛意識想抱住凡兒,卻發現凡兒不見了。


    她倏然撐起身子,驚聲道:「誰在那兒?」


    「表姐,是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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