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枝被他從小桑村帶出來後,就安置在這處江南別院,他不限製她的行走,隻是不安排車馬,依靠雙腿要走一日一夜才能到江南,更別說還帶著稚童。況且,樹林密密, 常有夜行的野獸出沒, 也不安全。


    陸修瑾錦衣玉食地供著她與凡兒, 除去給凡兒開蒙的夫子與伺候的僕人,唯一能接觸到的活人隻他一人,這倒像是一種變相的囚禁。


    既來之則安之, 一時逃不出去,姑且走一步看一步罷。


    傍晚, 僕人布好希饌,既有清淡鮮甜的江南菜,亦有口味偏重的長安菜, 顧南枝夾了一筷箸牡丹燕菜細細品味,是久別重逢的家鄉味道。


    不知阿姊身處長安近況可好?她從禁闈出逃, 雖時時關注長安動向, 但阿姊畢竟是罪臣之女, 低調做人,幾乎不聞消息。


    更不知散落在外的弟弟與父親又零落何處。


    顧凡從小生活在小桑村,飲食簡單,搬去江南後口味清淡,隨著娘親嚐了一口牡丹燕菜,不禁誇讚道:「娘親,好好吃呀。」


    顧南枝莞爾,「這是娘親家鄉的菜餚,凡兒喜歡就好。」


    「那娘親可以帶凡兒去娘親的家鄉吃麽?」


    孩子天真無邪,無心的問話讓她情緒變得凝重。


    她還有迴到長安的一天麽?顧南枝欲言又止,不願隨意承諾,欺騙凡兒。


    「孤可以帶凡兒去長安,嚐嚐正宗的長安菜。」


    陸修瑾跨過門檻,徑直入內。他今天換了一身深冥杭綢鶴氅,刺繡山水的衣擺沾染草屑,神情不似在外那般冷肅。


    他在凡兒旁邊的紅木圓凳落座,僕人新上一副碗筷,銀絲筷箸夾起一塊細嫩鯉魚肉,眼底漾開溫和的光,像山巔積年的玉瓊,冰消雪融,「凡兒嚐嚐。」


    噴香誘人的魚肉近在唇邊,勾得人食慾大振,凡兒卻咽了咽唾沫,放下筷箸,扭頭撲進顧南枝的懷抱。


    他婚禮搶奪,舉劍劈砍的印象留在凡兒心底,凡兒依舊很害怕他。


    陸修瑾麵上劃過一抹受傷。


    顧南枝接住投懷的凡兒,「凡兒吃飽了麽?」


    「吃飽了。」


    「那我們迴屋歇息吧。」


    「好呀娘親。」


    她走了,未與他說一句話,一個字,就當他不存在。陸修瑾放下幾乎要執不住的銀絲筷箸,胸膛泛起陣陣隱痛。


    陸修瑾從廣陵小桑村返迴江南,方從陳元捷那兒得知,刺探行動暴露,他不得不與江南王周旋,隱匿蹤跡。可他好不容易將她接到自己身邊,非常時期,隻能將她安置在江南的邊緣處。他不敢打擾她,同時也在思量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與她相處。


    他不同於陸修宴的強迫,想好好彌補她,與她重修舊好。


    他特意讓人從長安招來廚子,給她做家鄉菜餚,她起居所用之物無不考究,她憂心凡兒的教育,他便讓太學太常佯裝民間夫子,教導凡兒。


    他所做甚多,隻想在與江南王的明爭暗鬥後歸家,與她說說話,吃吃飯,可是她的眼裏沒有他了。


    屋門敞開,冷風魚貫而入,噴香四溢的希饌變涼,陸修瑾猶墜冰窟。


    顧南枝與凡兒迴屋後睡了一夜醒來,他已經離開別院了。


    這段時日裏他向來如此,白日不在府中,傍晚才歸府,有時甚至是夤夜時分才趕迴。顧南枝也隱隱察覺,他來江南並非是為了捉自己迴宮,而是另有他事。


    顧南枝不願去猜想,她已經不是一人之下的太後,而是鄉野村婦,所要勞心傷神的事不過餬口。而今她住在別院,不用擔心餬口的事,也不必每日汲汲營營,閑下來後便倚在臨水的美人靠,一麵聽凡兒的琅琅讀書聲,一麵翻看手裏的《格言聯璧》。


    日子過得順遂卻不順心,她擔憂月一。憶起初見時,月一給她的印象便是死氣沉沉,飄零無依,她好不容易開導他,這些年來扭轉他的性子,變得溫和寧靜。


    她與凡兒離他而去,對他的打擊巨大,不知他又會變成什麽樣。


    顧南枝身在精緻別院的照花小池邊,心卻飄向小桑村蒼鬱山巒間的茅草屋。


    **


    夜半時分,馬蹄錚錚踏過落葉,停在一處幽靜的小院外。陸修瑾利落下馬,將韁繩丟給上來牽馬的馬奴,闊步行進小院。


    行過九曲十八拐的長廊,來到後院的主屋處,他解開身上被夜露濡濕的披風,生怕將寒意帶入屋內,這才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扉。


    門扉未上閂,他悄悄進入,在見到烏木床榻上熟睡的一雙妻女,白日的憂慮辛勞得以慰藉。


    此處與江南城相隔數十裏,他來往兩地之間,換做常人早已精疲力竭。


    顧南枝的手還放在凡兒的後背,維持哄她入睡時的拍撫姿勢。夜涼如水,陸修瑾握住她的柔荑,將滑落的雪青被褥掖好。


    做好一切,他坐在床沿,腦海裏閃過長樂宮,她葬身火海的景狀,視線落在她酣睡的麵容,驟起的心口疼痛被一道暖流淌過。


    驚慌尚存,陸修瑾不禁輕觸她的雪腮,感受到均勻的吐息才放下心。他低喃似自言自語:「長樂宮走水後,宮裏有兩人失蹤,一個是帶你出逃護著你五年的奴才,另一個是伺候你的宮婢,那時孤便起疑,可百思不得其解,你是如何躲過宮裏的嚴密布控,潛逃出宮。


    孤中了蛇毒,甦醒後,孤去了倚虹池,池底的密道自宮亂之後孤便讓人用石頭封閉,可長樂宮走水後,石頭又被人鑿開。孤便知曉你一定還活著,活在孤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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