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明月高懸,宣華殿內宮燈高懸,燭光搖曳,照得筵宴一派溫暖明亮。


    桌上佳肴琳琅滿目,為了討六皇子喜歡,禦膳房的人甚至還特意精心準備了各種動物形狀的糕點。


    皇上獨寵淳妃,愛屋及烏對六皇子也是寵愛萬分,如今在宣華殿內為她慶生,更是辦得奢華。


    沈姣被淳妃抱在懷裏吃了長壽麵,又聽了些其他人口裏的祝福話,還收了一大堆皇帝賞賜下來的珍貴玩意。


    這次宴會不僅有後宮裏的妃子,還有許多皇親國戚也過來一同祝賀。其中年齡最小臨安王就住在宮中,自然也是來了的。


    沈澤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見到沈姣就,之前因為他害得她淋了雨,後麵他去長樂宮探望時,淳妃都不讓他進去看一眼,隨便讓下人說了個理由把他打發了。


    沈澤自知理虧,他一改平時在宮裏橫行霸道硬氣得不行的樣子,隻讓人帶了幾句話給沈姣便灰溜溜地走了。


    沈澤心裏牽掛著六皇子,於是也沒心思和他的那些玩伴打鬧了,整天就眼巴巴地盼望著沈姣什麽時候迴來尚書房讀書。


    這一等就等到了六皇子生辰的這一天,沈澤心裏想沈姣實在想得緊,等筵席開始後,就等不及地湊過去和她說話了。


    除去沈澤之外,沈姣作為今日生辰宴的主角,她自然是見了好多人。


    但很詭異的是,那些人在和淳妃寒暄兩句後,一看到她聲音就不自覺夾了起來,還一個勁地拿一些漂亮首飾或者好吃的糕點來逗她。


    若是那些貌美宮婦逗她也就罷了,漂亮的美人就算再刻意夾著聲音,那看著也是賞心悅目的。


    而現在,看著眼前一個皮膚黝黑的粗獷大漢,麵帶羞澀地從懷裏掏出來一件紅色的小肚兜,沈姣則真是有些繃不住了。


    眼前這個大漢長得實在是兇神惡煞,滿臉橫肉,長得十分高大壯碩,還留著滿臉的胡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番邦人的樣子,和這裏的人看起來格格不入。


    那名大漢就這麽明晃晃得拿著肚兜微笑著向沈姣湊近了。


    他自覺笑得和善,然而在沈姣眼裏,那就是一張巨大的黑臉向她黑壓壓地壓過來,還是帶著變態微笑的那種。


    看著這一幕,沈姣實在沒忍住,當即直接被嚇哭了。


    小孩哭著轉過頭就去尋母親的庇佑,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抱住淳妃的脖子,把臉埋在裏麵哭得一直抽抽。


    淳妃拍著小孩的背輕聲安慰,看著那個肚兜,她的麵色也有些尷尬,“恆王……”


    恆王見自己把小皇子弄哭,一下子也慌了。


    經過侍從提醒,他這才看清自己手裏的拿著的到底是什麽。


    看著手裏的紅色肚兜,上麵還繡著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老虎,恆王突然大叫一聲:“哎呀,我弄錯咧!這是給我兒子買的!”


    恆王趕緊將手中的肚兜扔給侍從,正當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地手都不知道放哪時,一旁的侍從連忙將一個木盒子遞到他手上。


    恆王打開木盒,裏麵是一件紅色的夾襖,衣領袖口處還鑲著蓬鬆的白狐毛,看上去又喜慶又漂亮。


    恆王擦了擦額頭的汗,幹笑了兩聲,“是這個才對……這是臣的夫人親手為六皇子縫製的,希望六皇子以後都平平安安。”


    恆王的母妃是番邦送過來和親的公主,淳妃還記得早年間見到他時他還不是這個樣子,怎麽這才幾年不見,就像老了許多歲似的……而且還更黑了……


    但無論如何,恆王和恆王妃都是一番好意。


    得到淳妃的許可後,一旁的蘭芝連忙上前將其接過,淳妃抱著沈姣對恆王福了下身,笑著道:“那便借恆王吉言了。”


    ……


    參加宴會的人實在太多,而且個個都要送祝福送賀禮,這麽一遭下來,沈姣的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她現在身體的年齡尚小,所以每日睡眠時間也長,吃了東西後就直犯困。


    腦袋一點一點的,就和在尚書房偷偷打盹一樣,但小手裏卻還一直抓著的被啃掉一邊耳朵的小兔子形狀的糕點。


    筵席還在繼續,見沈姣實在困了,於是淳妃通稟了皇上一聲,又將沈姣手裏緊攥住的那塊糕點給拿走,就讓蘭芝先帶六皇子迴去休息了。


    ……


    宣華殿距離長樂宮路途遙遠,等到他們坐轎子迴去,沈姣就已經在蘭芝懷裏睡著了。


    今日的夜晚格外的黑,天上滿是烏壓壓的雲,完全遮住了月光。


    太監們抬著轎子停在長樂宮前,然後將轎子穩穩放倒在地,跟在一旁的宮婢上前一步將簾子掀開,緊接著蘭芝就抱著六皇子從轎子裏出來了。


    蘭芝一出來就感到一陣好大的風,她將懷裏的六皇子抱得更緊了點,嚴嚴實實為她擋著風,快步走了進去。


    珍珠串成的簾子晃晃蕩蕩,底下墜著的金鈴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


    寑殿裏的炭火從來就沒有斷過,蘭芝將六皇子放在床榻上後,就聽到外麵下起了雨。


    於是蘭芝又添了些炭火。


    蘭芝剛安撫六皇子睡下,外麵就傳來宮婢的通報聲,說是太子過來了。


    太子怎麽會到這裏來?


    蘭芝來不及多想,急匆匆地先出去了。


    蘭芝一出去就看到太子正站在屋簷下,他並沒有帶侍從,突然下雨,他身上也有些微濕了。


    長樂宮的侍衛也不敢讓當朝太子晾在外麵淋雨,於是就先將他請了進來。


    雖然太子如今年齡尚小,但蘭芝還是莫名地有些怕他,她連忙跪下行禮,“太子殿下。”


    沈宴看著眼前的宮婢,一時也有些晃神,半天沒有開口。


    從皇後那裏出來後,他便一路渾渾噩噩地在宮裏到處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長樂宮門外,他此次進來,也隻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


    過了會,沈宴才問道:“六皇弟在嗎?”


    蘭芝還是第一次和太子說話,緊張得很,畢恭畢敬道:“迴太子,六皇子已經睡下了。”


    沈宴的眼中滑過一絲失落,長而密的睫毛微垂,他緊抿著唇,伸手從自己的衣袖裏掏出來一塊手掌大小的玉璧,“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他。”


    蘭芝心中疑惑,但還是連忙伸手接過了。


    等她接到手中時,觸手便是一片溫潤。蘭芝又垂眼瞧了瞧,玉壁通身潔白細膩,是不可多得的極品羊脂玉,雕刻成圓潤可愛的兔子模樣,頂端處還串著一根細細的紅繩。


    蘭芝有些驚訝太子會專程跑過來給六皇子送這麽貴重的禮物,但她也不敢多問,隻垂著頭應了一聲,“是。”


    外麵的雨更大了,冷風斜刮著雨絲,越過屋簷就往人身上吹。風一直吹到門前,然後被厚重的簾帳給擋住了。


    蘭芝沒有等到太子更多的交代,於是問道:“太子還有什麽需要交代奴婢的嗎?”


    沈宴:“……沒有。”


    蘭芝服侍六皇子服侍慣了,辦事很是妥帖,當即說道:“天色已晚,那奴婢派人送您迴去。”


    蘭芝等了一會沒等到太子再說話,於是她悄悄抬起眼向上看了一眼,太子卻背著身,她隻能看到他已經逐漸脫去孩童身形,變得挺拔起來的身姿。


    涼絲絲的雨不斷打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很冷,但足以讓人清醒。


    太子側過身,心裏還是做出了決定,黑色的眼睛裏印著熒熒燈火,對蘭芝說道:“不用了,我進去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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