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蘭朵一緊張,故鄉的口音便冒了出來。這群上都的姑娘們彼此對視一眼,偷偷地嘲笑了起來,小聲地模仿著她的口音。


    「你聽她說『訂婚』……」


    「北邊國境的人?」


    「她一定不識字……」


    歐蘭朵愈發窘迫了。她揪緊了自己的裙擺,急迫地想要從她們麵前逃開。性格羞怯文靜的她,從來不擅長和別人正麵爭吵。


    她小小地後退了一步,鞋跟啪嗒踩在地上。隨即,她的後背便被人頂住了。


    是利茲。


    他撐住了歐蘭朵細瘦的脊背,不讓她繼續後退逃跑,而是直麵這群出身良好的貴族千金。他掃過她們,疑惑地問:「我跟著弗緹斯那傢夥從北邊來,我從不知道上都的女人竟然如此無聊、狹隘而粗魯。說實話,你們剛才嘲笑別人的模樣,像一群正在下蛋的母雞。」


    像一群正在下蛋的母雞。


    下蛋的母雞。


    母雞。


    女孩們一片死寂。


    嘲笑別人的口音,確實是一件無聊狹隘的事情。但是,從來沒有人,膽敢這樣直接地把這件事點出來。一時間,女孩們都漲紅了臉,憤怒極了。


    「你說什麽?你是誰?你竟然敢嘲笑我們?」


    「不……」歐蘭朵有些焦急了,她看一看利茲那不勝其擾的神情,內心慌亂不已。


    「歐蘭朵,你在做什麽?我找你找了很久。」


    一道忽然插入的聲音,令歐蘭朵陡然鬆了口氣。


    是女王陛下。


    人群又寂靜了。


    方才還嘰嘰喳喳、尖叫著表示自己憤怒的女孩們,立刻乖乖巧巧、優雅萬分地彎腰行禮,不敢喘氣,生怕惹惱了這位出生高貴、美麗無匹的國王陛下。


    歐蘭朵嗅到了一抹淺淡的香味。


    歐蘭朵知道,這種香味屬於戴婭。每當弗緹斯和她待在一塊兒,這股濃鬱醉人的香味便會飄散得到處都是。不用思考,歐蘭朵就知道女王陛下剛剛去做什麽了——肯定是在和執政官大人幽會。


    「我在說,她們是一群母雞。」利茲很耿直地說:「她們竟然在嘲笑歐蘭朵的口音?人類真是不可思議的物種。我仿佛看到一群螞蟻在打架。」


    「母雞?嘲笑歐蘭朵?」女王陛下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隨即不耐地說道:「好吧,那她們就是母雞吧。歐蘭朵!快點過來,幫我解決下這玩意兒。」


    她用了十分標準的上都腔調念出了「母雞」這個詞語,風度優雅,儀態迷人。


    「是。」歐蘭朵不再管那群漲紅了脖子的女孩兒,匆匆忙忙地跟上了戴婭。


    「快點跟上來。」戴婭小聲催促她:「在那群女官來之前,幫我把背後這些綁帶都係好。」


    女王和歐蘭朵離開了,留在原地的上都小姐們卻陷入了不甘之中。


    「那個鄉下丫頭和陛下是什麽關係?」


    「她是陛下的侍女嗎?陛下竟然會用這樣粗鄙的女官?」


    上都女孩們的好奇心,是件非常可怕的東西。


    女王擁有難以企及的美貌、儀態與血統,並不是她們可以窺伺的人物。於是,她們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新任的執政官身上——俊美、年輕、新貴、未婚,這樣的人物,理應是每一個上都未嫁女孩兒的理想丈夫。


    但是,他身上有著一個極其可怕的傳聞——他將靈魂出賣給了魔女,以此換取了令人震顫的力量。與惡魔有染者,就算再權傾帝國,也會令人心生懼意,望而卻步。也唯有什麽都不怕的人,才會為了財富而孤注一擲,試圖接近他以謀求前路。


    自成為執政官以來,弗緹斯已經迴絕了八個試圖與他見一見的上都貴族千金。成為執政官之後的他有許多事情要忙。而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抓捕從王宮中逃跑的阿加特領主,阿爾薩。


    「他很有可能已經逃離王廷了,執政官閣下。」


    一名穿著深灰色軍裝的年輕人快步在走廊裏追上了弗緹斯的身影,將一份文書交到了他的手中,聲音壓得低低的:「如果要搜索第三道城門以內的王都,難免會引起民眾疑惑。」


    「給他安個罪名。」弗緹斯·加爾納摘下了手上黑色的手套,接過了那份文書。當他掃過文書上的數行字後,眉宇間便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戾色:「偷竊王室珠寶,殺人,販賣軍火,隨便什麽都可以。絕對不能讓他說出前王後的事情。」


    他甩了甩手套,眸光沉得可怕。


    「下麵一份文件是什麽?」他翻頁,目光隨意地一掃:「是北邊的叛亂,還是撥款的請求?」


    「不……」灰色軍裝的年輕人露出殷勤的笑容:「執政官閣下,我的妹妹傾慕你許久了。她是一位性格溫順的美人,在上都小有名氣。您願意見一見她嗎?」


    「性格溫順的美人?」弗緹斯重複了一遍。


    「是,她十分溫柔。」年輕人說。


    「那不巧了。」弗緹斯合上了文書,漫不經心地說:「我喜歡脾氣差一些的——整天用鞭子抽打我,罵我是廢物,讓我滾遠點兒的那種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論弗汪汪的品味


    第54章 054


    新上任的執政官弗緹斯·加爾納很忙。


    他是個粗暴的人,處理事務的手段雷厲風行, 透著一股鐵血味兒。譬如他很喜歡「處死」這樣的字眼, 也很喜歡用重刑。這些殘酷的命令往往剛下達至委員會, 便被辛克萊一票否決, 繼而以更溫和的政策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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