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小鎮的菜市場裏,彌漫著魚腥和肉膻的混合氣味。


    張發貴四仰八叉地躺在豬肉攤後的搖椅上,鼾聲如雷。


    幾隻蒼蠅飛來飛去,一會兒落在豬肉攤上,一會兒落在他的臉上。


    張發貴的大黃牙上還沾著半拉韭菜葉,一股酸臭味從嘴裏冒出來,熏得隔壁賣魚的老王都捂住鼻子,躲到了一邊。


    興許是臭味相投,一個蒼蠅落到張發貴的嘴角,搓了搓腳,徑直鑽進了他的嘴裏。


    “啊……呸!什麽玩意兒?”


    張發貴猛地驚醒,從嘴裏吐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等他眯著三角眼看清地上是個濕漉漉的蒼蠅時,整張臉頓時漲成豬肝色。


    \"連你個髒東西都敢欺負老子?我讓你死!讓你死!\"


    他抬起沾滿油漬的膠鞋,狠狠碾向地上的蒼蠅。


    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響,仿佛要把自己受的窩囊氣,都發泄在這隻倒黴的蒼蠅身上。


    自從張發貴花五萬塊\"買媳婦\"被坑的消息傳開後,這豬肉攤就成了菜市場的\"觀光景點\"。


    今天又有兩個婦女假裝挑排骨,實則是來瞧熱鬧的。


    \"看什麽看?沒見過男人?\"


    張發貴抄起剁骨刀\"咣\"地砍在案板上,\"買肉就買肉,不買滾蛋!\"


    倆婦女撇著嘴走了,隱約還能聽見\"活該報應\"之類的字眼。


    張發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這些天他聽得最多的就是這些風涼話——什麽\"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麽\"老光棍想女人想瘋了\"。


    \"馮強你個王八蛋,一家子騙老子錢!\"


    張發貴拿起剁骨刀,狠狠劈砍案板上的後腿肉,好像這就是馮強的腦袋。


    油花濺到他臉上,混合著汗水往下淌,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更加扭曲。


    \"五萬塊……老子非得連本帶利討迴來!\"


    他把剁骨刀往案板上一插,陰笑著解開油膩的圍裙,從抽屜裏摸出把彈簧刀別在後腰。


    \"等著吧,今天不給個說法,老子讓你全家都不得安生!\"


    他踢開搖椅,大步朝市場外走去。


    路過魚攤時,老王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默默低下頭繼續刮魚鱗。


    張發貴冷哼一聲,昂著頭穿過竊竊私語的人群,活像隻鬥敗卻不服輸的公雞。


    秦晉山村的六月,烈日炙烤著黃土坡。


    一戶農家小院裏,幾隻老母雞躲在樹蔭下,偶爾發出幾聲無精打采的\"咯咯\"聲。


    馮強歪坐在門檻上,兩條腿大喇喇地伸著,右腿褲管卷到膝蓋,露出那道蜈蚣似的傷疤。


    他左手抓著一把瓜子,右手劃拉著手機屏幕,時不時發出刺耳的大笑。


    \"這男的吃屎都找不著熱乎的,太特麽搞笑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後合,瓜子殼\"噗噗\"地往地上吐,有幾片還粘在了他油光發亮的t恤上。


    廚房的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頭發灰白的中年婦女探出半個身子。


    \"強子,你爸想吃漿水麵,你到外麵撿點幹柴火去!\"


    女人扯著嗓子喊道,聲音裏帶著常年勞作的沙啞。


    馮強眼皮都沒抬一下,手指繼續在屏幕上劃拉:\"撿什麽幹柴火?不知道我這腿不能上低爬高嗎?想吃漿水麵,自己撿去!\"


    \"嗨你這孩子!有你這麽跟你爸說話的嗎?快三十的人了,咋還這麽不懂事呢?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手機,是能看出花來,還是能看出錢來?\"


    女人幾步走到院子裏,站到馮強麵前就開始數落。


    她的聲音越說越高,不大的院子裏迴蕩著她喋喋不休的嘮叨。


    樹上的知了似乎也被吵得不耐煩,叫聲突然大了起來。


    馮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突然\"咣\"地一腳踹在門板上。


    \"嫌我不懂事,那你倒是找你那個懂事的閨女去呀!咋不去呢?不是人家不要你,是你們沒臉見她吧?切!\"


    堂屋裏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接著是椅子倒地的聲響。


    一個禿頂男人從屋裏衝出來,身上的汗衫已經洗得發黃,領口處還破了個洞。


    \"你姐咋了?她一不偷二不搶,全憑本事養活自己。你再看看你,跟那茅坑裏的蛆一樣,就會趴在我和你媽身上吸血!我們是對不起馮瑤,可完全對得起你!\"


    他指著馮強的鼻子痛罵,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


    \"少說兩句吧!都怪你那個死丫頭不爭氣,好好的一門婚事硬是被她給攪黃了......到現在還有人戳我脊梁骨,罵我愛錢不要臉呢......\"


    馮母雙手叉腰,站到兩人中間,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門外突然傳來\"突突突\"的摩托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還沒等三人反應過來,就聽見\"咣\"的一聲巨響,院門被人一腳踹開,門閂直接斷成兩截。


    \"馮強,你他媽給老子出來!\"


    張發貴像頭暴怒的野豬一樣衝進院子。


    他敞著懷,露出油膩膩的肚皮,胸口的汗毛上還沾著幾片豬肉屑。


    一見門檻上坐著的馮強,他眼珠子頓時瞪得溜圓,撲過去一把薅住他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提了起來。


    \"今兒老子來,是向你們討債的!要麽連本帶利還我錢,要麽把你姐找迴來給我當老婆!要敢說半個不字,我就把你小子另一條腿也弄殘!


    張發貴噴著唾沫星子,滿嘴酸臭味熏得馮強都不敢唿吸。


    \"發……發哥……\"


    馮強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五萬塊錢我又沒拿,誰拿你問誰要去啊!我姐跑了,她跟我也沒個毛的關係呀,你薅住我幹什麽?\"


    張發貴一聽更加暴躁,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當初要不是你給我介紹你姐,我能拎著豬頭跑你家來?現在倒好,到手的媳婦沒了,連他媽五萬塊錢也沒了,老子又找誰說理去?\"


    他的三角眼裏冒著兇光,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


    \"我是看出來了,你們就是一家子合起夥來坑我!他媽的,今兒不給說我個痛快話兒,我就讓你們一家子不好過!\"


    說著,他左手就往後腰摸去。


    陽光下,一道寒光閃過,他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彈簧刀。


    \"哢嗒\"一聲,刀刃彈出,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馮父見狀,臉色\"唰\"地變白了。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按住張發貴的手腕:\"發貴,不要衝動不要衝動,咱有話好好說嘛!\"


    馮母也被這陣勢嚇破了膽,踉踉蹌蹌地跑迴屋裏。


    片刻後,她捧出個纏了好幾層的紅布包,手抖得像篩糠似的遞到張發貴麵前。


    \"發貴,我們沒想坑你的錢!\"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隻是......隻是事情失去了控製,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這兒有三萬多塊錢你先拿著,迴頭等秋收把麥子賣了,我就把剩下的錢還你......\"


    \"哄瓜娃子呢?別給我來這一套!”


    張發貴看都不看那布包一眼,三角眼一瞪,“我他媽媳婦沒睡上,還招來一身騷。這一個月我被人當猴子一樣看來看去,這麽點錢就想把我打發了,沒門兒!必須給我精神損失費!\"


    馮父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發貴,當初你騙人五千塊,要沒我家馮強出麵,你早在裏麵蹲號子了,你不知道感謝還跑來訛我們,還有點兒良心沒?\"


    \"放屁!騙錢都是你兒馮強出的主意,要蹲號子,他就是主謀!\"


    張發貴往地上狠啐一口,\"哼!要睡你女兒也是你兒子出的主意,還跟我講良心?你兒子才是個最沒良心的壞種!\"


    \"馮強!是不是你幹的?\"馮父眼神一下變得異常可怕。


    \"我......我也是為這個家好嘛......\"


    馮強的聲音像蚊子哼哼,\"反正她遲早得嫁人,早一天晚一天還不都一樣......\"


    話還沒說完,就聽\"啪\"的一聲脆響,臉上就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你個混賬玩意兒!連自己姐姐都害,你還是人嗎?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馮父從門後抄起一根手腕粗的門閂,掄圓了就往馮強身上砸去。


    \"媽!快救我啊!打死了我,沒人給你送終呀......\"馮強像殺豬般哀嚎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馮母尖叫一聲撲上來,用身體護住馮強,哭天搶地:\"你個死東西,兒子再有錯也能給你馮家傳宗接代,你要打死他,我也不活了......\"


    三個人頓時扭作一團,馮父的門栓砸在馮母背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馮強趁機掙脫張發貴的鉗製,\"撲通\"一聲摔在地上,像條死狗一樣爬著往屋裏躲。


    張發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整不會了,舉著彈簧刀站在原地,一時竟有些發懵。


    他突然迴過神來,暴喝一聲:\"我他媽是來討債的,不是來看戲的!別給我在這兒演!\"


    他一把將馮強從地上拖起來,臉幾乎貼到他鼻子上:\"你現在就給我找你姐去!一天找不迴來,就一天別進你家門,不然......\"


    說著,他猛地一揮手臂,彈簧刀\"嗖\"地飛出,貼著馮強的耳朵,\"哆\"的一聲深深釘入門板,刀柄還在嗡嗡顫動。


    \"我就讓你死!\"


    摩托車突突聲漸漸遠去,留下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馮強癱坐在地上,褲襠已經濕了一大片,散發著難聞的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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