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張發貴,你是哪個?”


    張發貴懶洋洋地應了個聲,他雙手撐著案板,兩隻水泡眼半睜著,跟沒睡醒的蛤蟆似的。


    雞窩頭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很是激動:“哦您就是張發貴啊,總算找到您了!快快快,把錦旗拿過來……”


    身後的大光頭走上前,唿啦啦將錦旗一抖,金光閃閃的八個大字一下蹦了出來:“救人危急,品德高尚。”


    “突然搞這麽一下子,到底怎麽迴事呀?”


    “不知道哇!是不是張發貴這貨又幹啥缺德事了?”


    “噓……小點兒聲!被那個瘟神聽見,可沒你好果子吃。”


    “怕啥子嘛?你看看上麵寫的啥——‘救人危急’,那就是做好事了唄!


    圍上來的吃瓜群眾裏,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張發貴一見錦旗上的字,腦子裏跟炸了鍋一樣,瞬間成了漿糊。


    雞窩頭男子站上台階,大聲解釋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我朋友過馬路,被一輛闖紅燈的車給撞了,多虧這位張大哥把她送到醫院,還及時墊付了手術費,才把我朋友從生命線上拉了迴來!”


    雞窩頭男子環視一周,繼續說道:


    “這件事往小了說,就是好人好事;往大了說呢,那就是弘揚社會正能量!今天,我來這裏,就是要把張大哥的事跡宣傳出去,讓每一個好心人願意做好事,敢於做好事!”


    雞窩頭男子說完,就帶頭鼓起了掌。


    圍觀的吃瓜群眾沒幾個應聲的,大部分都在冷眼旁觀。


    “啥時候的事啊,我咋不知道呢?”


    “這小子一天都守著攤子賣肉,就昨天不知道到哪鬼混去了,他要能做好事,我這劉字倒著寫!”


    “可不是嘛,賣個肉不是黑心稱就是死豬肉,就這種人,天塌了我都不信!”


    “說不定這貨突然良心發現了呢……”


    眾人小聲議論,把個張發貴恨得牙根子直癢癢。


    可是此時的他,早已無暇顧及這些閑言碎語,他想的是逮住機會就趕緊溜。


    雞窩頭男子摟住張發貴肩頭,一揮手:“請給張大哥披紅掛彩,把氣氛搞起來!想拍視頻上熱搜的,可別錯過好機會啊……”


    大光頭從袋子裏拿出緞帶掛到張發貴身上,一團大紅花紅得耀眼。


    鑼鼓隊的小夥子們,鼓足了勁兒地敲敲打打,一群小孩跟著連蹦帶跳。


    吃瓜群眾有人舉著手機拍攝,有人嗑著瓜子看戲,菜市場裏的商戶卻在各忙各的。


    “發貴,這視頻給網上一發,你可就成大網紅啦,趕緊說兩句唄!”


    “就是,這可是潑天的富貴啊!以後生意保準火得一塌糊塗,我們也能沾點兒光……”


    有人趁機煽風點火,不知道是真誇獎,還是假恭維。


    張發貴冷汗濕透了後背,他張張嘴,卻啥話都說不出來。


    圍攏的人群裏,很快有人不耐煩起來。


    “平時不是挺能吹的嗎,這會兒咋啞巴了?不會是太激動了吧,哈哈哈……”


    “發貴,別不好意思,我們可都等著你長臉呢!”


    “我手都舉累了,趕緊說句話呀……”


    雞窩頭男子和大光頭把張發貴夾在中間,對著眾人的手機,又是說茄子,又是比劃剪刀手,場景很是搞笑。


    張發貴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都說不出了,


    他是又後悔又緊張。


    昨天半夜本來想占馮瑤便宜,結果一點肉味沒嚐著,還被那娘們兒連撓帶踹,臉被抓花了不說,命根子還被蹬得差點兒斷子絕孫。


    要不是那娘們兒跑得急,手機落在了地上,他也不可能受馮強那孫子蠱惑,給馮瑤手機裏的聯係人打電話騙錢。


    下午馮強還給他出主意,說有人要是打電話提感謝的話,就讓對方手機轉賬,千萬別見麵,隻要錢一到手,立馬銷號跑路。


    現在可倒好,等了快一下午,一分錢沒見著,還把鑼鼓隊給招來了!


    又是敲鑼打鼓,又是披紅掛彩,還要讓他在網上曝光……這種大型社死現場,一旦真相被揭露,足以要了他的命!


    張發貴越想越害怕,腿肚子都開始抽筋,頭上的汗跟水澆了似的,嘩嘩往下流。


    “張大哥,請帶我們去醫院吧,我想看看我朋友……”


    雞窩頭男子笑容可掬,“隻要我朋友手術順利,我立刻把你墊付的一萬六千八還你,作為感謝,還要額外給你一個九萬塊的大紅包!”


    大光頭從袋子裏掏出一捆厚厚的紅鈔,很配合地舉起來,向圍觀的人群展示。


    “我去,感謝費就九萬塊呐!我咋碰不見這好事呢?”


    “老太太摔倒你裝看不見,一瞅大紅票子你就咕嘟嘟冒出來了,還真是見錢眼開呀!”


    “你還有臉說我?為了撿地上的一塊錢,你還差點和人打起來呢!”


    有人拌嘴掐架,有人哄堂大笑,還有人翻著白眼嫉妒恨……一時間鬧哄哄一片。


    為了自己最後一點兒顏麵,張發貴抹了把頭上的汗,滿臉堆笑:“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們去……”


    他想把身上的緞帶和大紅花摘下來,卻被雞窩頭男子擋住了。


    “張大哥,這可是你的榮譽啊!一路走過去,那就跟明星走紅毯一樣一樣的,又好看又風光!”


    張發貴心虛地如同無底洞,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


    雞窩頭男子朝大光頭使了個眼色,兩人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鑼鼓隊繞著菜市場轉了一大圈,敲敲打打著,也跟在了後頭。


    張發貴暗暗憋著一口氣,他緊了緊鬆垮的褲子,剛一出菜市場大門,突然就往西跑。


    大光頭似乎早已料到,一把抓住張發貴背上的緞帶,猛地往後一拉,一股大力直透胸腹,張發貴踉蹌了一下,急忙扯掉帶子,往前狂奔。


    “還跑?逮住就打斷你的狗腿!”


    大光頭丟掉手裏的半截帶子,大罵著追了上去。


    跟著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一下子都懵了。


    這什麽情況,不是說好人好事嗎,咋還跟抓小偷一樣了?


    “我去!劇情反轉了嗨!快快快,快拍下來,說不定就爆了!”


    “哎呦呦,難得的大熱點呀……題目我都想好了,叫好人好事奇男子,秒變跑路大渣男,!”


    “你這啥破名字?應該叫:憨厚豬肉榮居然是個偷心賊!”


    “哈哈哈……”


    一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人,全都哄堂大笑。


    跑了還沒幾步的張發貴,突然被迎麵衝過來的一個男子擋住了去路。


    “滾開!快滾開!”張發貴大喊著,如喪家之犬。


    男子不但沒讓路,反而一把掐住了張發貴的脖子。


    “狗東西!騙了我五千塊錢,還想跑?”


    男子咆哮著,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仿佛要將張發貴生吞活剝一般。


    可怕的窒息感瞬間襲來,張發貴隻覺舌根發硬,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


    隨男子而來的兩名警察走到跟前,盯著他:“你就是張發貴?”


    “是,是我。”


    張發貴強忍著脖子的疼痛,點了點頭。


    警察的聲音冷漠而堅決:“有人告你盜用他人手機,還涉嫌詐騙,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張發貴如墜冰窖,站立不穩,一下癱軟在地。


    “手機是我撿的,我真的沒偷……”


    他大聲哭喊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都是……都是馮強那個王八蛋叫我做的!”


    張發貴徹底絕望了,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在深淵裏喊著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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