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日。


    於子濤站在窗戶邊慢慢活動腰肢,伸伸腿,彎彎腰,扭扭屁股,做早操。


    這輪椅是徹底不能坐了,坐下就不想起來,兩個軲轆一轉多省事啊,不費半點勁兒,可人真就廢了。


    不活動就血脈不暢,人是安逸了,可身體機能也跟著躺平了。


    再坐下去雙腿肌肉萎縮,淪為廢人一個,不就完犢子了嗎?


    果斷叫來護士,將這萬惡的智能機器弄走,省得看見了又想往上躺。


    在病房裏走了兩圈,感覺心口堵得慌,於子濤拉開病房門,打算在樓道裏溜達溜達。


    “哎聽說了嗎,西林大學下麵那條商業風情街快開張了……”


    “是嗎?啥時候呀?我有個朋友還在那兒弄了個鋪子,專門賣學生發卡飾品的,要是開業的話,我還得去給她捧場呢!”


    路過護士站的時候,溜牆根的於子濤聽見了兩個女人的對話。


    “宣傳單上寫的是三十一日,看時間也就是下下周吧。”護士長的聲音。


    “哎呀,周三啊,剛好我的白班,咦討厭死了,又去不成了!”


    聽聲音,是那個嘟嘟臉的小護士。


    “你真想去呀?和周麗調一下班不就行了,多簡單個事。”


    “護士長,我就知道你對我好啦,嘻嘻……”


    “我可沒說準你假哈……好了,快把12床的吊瓶拿過去,該換藥了!”


    “好嘞,謝謝護士長!”


    小護士拿著吊瓶從裏麵出來,看見正扭著脖子左顧右盼的於子濤,微微一笑跑開了。


    商業風情街?


    於子濤想起自己還通過魯飛的關係搞了一間鋪麵,兩瓶茅台加海王閣全家自助餐,因為托關係的人貪得無厭,還被魯飛給坑了一把。


    這麽快就開業了,自己壓根還不知道。


    等中午魯飛來了問問他。


    於子濤慢慢踱步,走到樓道盡頭往迴返的時候,他想起一個問題。


    剛才聽小護士說,她朋友開了一間女生飾品店,這和自己當初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同行是冤家。


    自己不操心,被一個小丫頭給捷足先登了!哎……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創業激情,被完美地扼殺在了搖籃裏。


    好在有間店鋪,大不了來個轉租,賺點柴米油鹽的小錢,總比閑置浪費強。


    迴頭出院了再去考察考察,搞家獨門生意,不圖賺錢,就圖個無聊的時候消磨時光。


    來迴走了半個多小時,身體都冒出虛汗了,慢慢磨蹭迴了病房。


    今天如果有機會,就再挖一次坑,非得把這個吃人賊給整出來,想在我身上薅羊毛,小心我噎死你!


    於子濤心裏暗暗發狠。


    九點三十分,雪威龍開盤。


    7.36略微高開後,五分鍾不到就上衝至7.56,漲幅3.99%,受昨日高點壓製,上行動能乏力而快速迴落,一直到十點二十分,股價始終在前一日收盤價7.27處遊移。


    十點二十五分,買單突然多了起來,幾百幾百手轟然而至,其間還夾雜著一筆1089手的多單,股價突然間來了個旱地拔蔥,徑直從7.36直奔7.53,再次衝擊第一高點。


    有買就有賣,七八筆上百手的拋單隱現其間,就像花海中的幾片綠葉,根本就無視它的存在。


    十點二十九分,一筆3988手的買單猶如定海神針,將股價鎖定在了7.60,一時間紅旗獵獵如風,分時交易明細上一片赤紅。


    “昨天抄底的散戶們,今天這波肥肉吃得真是爽利!”


    望著雪威龍不斷跳動的股價,於子濤捧著茶杯,自言自語。


    如果趁熱將昨天吃進的145手賣掉,最少也能賺個七八千呀!


    那個吃人賊買了100萬,也就是差不多八萬多,這個狗逼玩意兒,真特麽不是東西!


    於子濤默默吐了個槽,對挖牆根的家夥恨得牙癢癢。


    ……


    “阿嚏……阿嚏……”


    翹著二郎腿的林家豪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盯著屏幕上的股價,一臉得意。


    “姓於的小子眼光獨到啊,一買就漲,他娘的還真是邪門!照這樣下去,巴老爺子都得過來和他交流心得了,哈哈……”


    林家豪明顯心情大好,越發有了求賢如渴的衝動。


    他衝著門口一揮手,站在暗影處的黑子閃身走了出來:“林少!”


    “去把張雨鴿叫過來!”


    “是!”


    黑子應聲走下樓梯,直奔吧台而去。


    不大會兒,監控室門外響起輕微的敲門聲。


    “進來!”


    身著短款旗袍的張雨鴿推門而入,站在地上隱隱有些發抖。


    “我又不是鬼,你怕什麽?”


    林家豪端著兩杯紅酒,走過來,將其中一杯遞到張雨鴿手上:“法國紅酒卡斯特,嚐嚐吧!”


    “嗯......謝、謝謝!”


    張雨鴿有些結巴,手心都被汗水浸濕了:“林少,能不能麻煩你,讓我去趟洗手間?”


    林家豪挑眉看著她,似乎是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出些破綻,可惜室內光線昏黃,沒有看到什麽異樣的變化。


    “行!你去吧。”


    他笑眯眯地點頭,轉身盯著屏幕上的股價,唇角上揚。


    張雨鴿長舒口氣,放下手裏的高腳杯,趕緊跑進衛生間將門反鎖,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手撫胸口,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


    她的心跳很快,仿佛馬上就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一般。


    夾在右手指縫間的白色藥片,早已被汗水浸透,軟噠噠的像一撮爛棉花。


    將不成形的藥片丟進馬桶,看著被水席卷衝走,她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隨後,張雨鴿用冷水拍打著臉頰,努力讓自己清醒些。


    她寧可舍棄計劃,也不敢在這個毒蛇一般的男人麵前,漏出半點破綻,否則後果不是她能想象的可怕。


    走出衛生間,張雨鴿端起高腳杯,步履款款走到林家豪身後:“林少,我敬你!”


    林家豪轉過身,興致盎然地看著她:“哦,難得這麽主動……來,幹杯!”


    酒杯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悅耳,張雨鴿手指摩挲杯口,仰頭淺抿,眼底浮現一抹妖冶的笑容。


    “林少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她一改初來時的局促,眉眼舒張帶笑,像極了盛開的彼岸花。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林家豪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把你的小心思花在那些男人身上吧,在我麵前,就別玩花樣了!”


    他點燃一根煙,將煙霧徐徐噴吐在張雨鴿臉上:“聽黑子說,你找過姓於的……我想聽聽過程和結果。”


    “咳咳……咳……”


    濃烈的煙味嗆得張雨鴿涕淚橫流,她掩著口鼻劇烈咳嗽,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我到醫院,因為一件事和他吵了起來,聲音太大影響了鄰病房的人休息,被醫院護士和保安趕了出來……”


    “哦?能說說什麽事嗎?”林家豪抬眼盯著她,嘴角牽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我之前把他炒股的十萬塊錢,借給了我弟弟當娶媳婦的上門禮,本來打算定了親就還給他的,不成想,被我弟和那個敗家的女朋友給禍禍光了……所以……”


    “所以姓於的一直耿耿於懷,對你恨之入骨,對吧?”


    林家豪接過張雨鴿的話頭,細長的眉眼間盡是譏諷:“炒股的人,本金就是命根子!你把他的命根子拿去,這跟殺人劫財有什麽區別?”


    張雨鴿唯唯諾諾,低著頭不敢說話。


    “難怪姓於的這麽落魄,堂堂股神一般的人物,居然為五鬥米而折腰,嘿嘿……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林家豪突然桀桀怪笑起來:“既然你這麽落魄,不如給我當狗算了,好酒好肉伺候著,十個八個女人隨便挑,不比你做個窮酸的股神強?啊哈哈哈……”


    他越笑越得意,越笑越猖狂,白皙的臉頰都皺成了一朵花。


    站在對麵的張雨鴿,後脊梁不由泛起層層寒意。


    ……


    十二點十分,病房裏。


    “哎別吃那麽快嘛,把你那盤魚香肉絲給我留點兒!”


    於子濤吃著自己碗裏的宮保雞丁,還不忘虎視眈眈地盯著魯飛麵前的一道硬菜。


    “幹嘛?各吃各的,少跟我講交情哈……在吃飯問題上,我向來當仁不讓!”


    魯飛快速往嘴裏扒拉米飯,順手把魚香肉絲全都倒進了自己碗裏。


    “你個老摳門,吃你一頓飯就跟割你身上肉一樣!咋,心疼了?”


    於子濤挑起筷子直敲魯飛腦門,卻被這家夥腦袋一提溜,輕鬆躲過。


    “嗨你小子成精了哈,和媳婦兩地分居,連智商都提高了,牛氣!”


    他挑起大拇指,衝魯飛晃了晃:“看來男人不能結婚,一結婚就變得傻裏吧唧的,一天不是傻笑就是傻幹,跟個二杆子似的,對不?”


    “對個屁!”


    魯飛朝地上啐了一口:“老濤,我發現你這兩天屁話特多,是不是馮瑤不在,寂寞難耐了呀?”


    “飛子,別黑豬笑老鴰了!半斤半兩,誰也別說誰……”


    於子濤咽下最後一口米飯,放下筷子:“說點正事。那個商業風情街據說要開業了,你咋不給我說聲呢?”


    “一個爛鋪子有啥說的,我思謀著你不是一直在醫院麽,怕你分心不好好養傷,也就沒告訴你……”


    魯飛將吃完的碗筷收拾起來,擱到了一邊。


    “再說,你現在炒股萬把塊的賺著,還在乎那點雞零狗碎的辛苦錢,不如把店麵轉租出去,落個茶水錢,兄弟姐妹在一起,還能嗑個瓜子啥的!”


    “我是想轉租來著,可是這麽好的地段,有點可惜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幹嘛,真是傷腦細胞……”


    於子濤嘴裏叼著牙簽,看向魯飛:“你這家夥點子多,不如替我琢磨琢磨。”


    “我才懶得想!”


    魯飛窩在沙發上,抖著二郎腿:“自從跟著你炒股,我已經徹底躺平了,一動腦子就腦殼疼,你可饒了我吧……”


    合著我一人在前麵衝鋒陷陣,你連搖旗呐喊都懶得做……能遇到這樣的豬隊友,我特麽也是醉了!


    於子濤吐了個槽,看魯飛的眼神就像看一頭躺在土圈裏的大懶豬。


    一個連五十萬都不在乎的人,還在乎塊兒八毛的茶水錢?


    算了,除了數錢,啥也甭指望他了。


    於子濤打了個哈欠,趁著離午盤還有點時間,打算小眯一會兒。


    “飛子,十二點五十準時叫我啊,別耽誤了大事!”


    怕魯飛不靠譜,他又將手機鬧鈴設置好時間,這才拉起被角側臥而眠。


    “嗯,睡你的吧……”魯飛戴上耳機,刷起了小視頻。


    一分一秒的時間在指縫間靜靜流失,魯飛看得眼皮子發酸,他揉了揉脹痛的後脖頸,往後一仰,也跟著迷瞪起來。


    “魯飛!我操你大爺的……你害死我了啊!”


    突然的一聲大叫,把嘴角正流哈喇子的魯飛給嚇得一哆嗦。


    他木愣愣地睜開眼,望向捧著筆記本的於子濤:“咋滴了?天塌了啊?”


    於子濤理都不理他,隻顧盯著雪威龍的分時圖發呆。


    十三點一開盤就直衝漲停板啊,可惜魯飛沒叫他,手機鈴聲也成了靜音,好端端的一個賣點,愣是被一場午覺給攪黃了!


    現在股價已徐徐滑落,從最高八塊跌到了7.78……


    於子濤這個鬱悶啊,恨不得以頭磕牆碰出兩個包來!


    “我的個媽呀!咋都快兩點啦?老濤,你咋不叫我唻?完了完了……”


    魯飛吱哇怪叫,從沙發上爬起來就往外跑。


    “馬勒戈壁的,這個月的出勤獎完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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