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羊湯的於子濤和魯飛迴到醫院,已是下午兩點多。


    護士長跑來埋怨,說明明請假兩小時嘛,怎麽出去就不迴來了?醫院有醫院的規矩,不能因為關係特殊,就搞另一套吧!


    於子濤歉意的笑笑,沒有吭氣。


    一旁的魯飛可不幹了,他眼珠子一瞪,大嗓門瞬間提高了八度。


    “既不打針又不吃藥的,出去轉怎麽了?病人唿吸唿吸新鮮空氣,不比成天呆在這鳥籠一樣的病房裏強?”


    他梗著脖子,白了一眼護士長:“醫院不是監獄,咋滴,還限製人身自由啊?”


    “你……簡直不可理喻!”護士長憋紅了臉,氣鼓鼓地走了。


    “哼!花錢看病,還要看他們臉色,都是慣的毛病!”


    魯飛咣地一聲關上門,轉身拿起床頭櫃上的蘋果,哢嚓就是一大口。


    “飛子,你是不是又住到家屬區那個出租屋去了?”於子濤輕咳一聲。


    魯飛扭頭看向窗外:“哦,沒有的事……我一個有家有室的人,住那兒幹嘛?”


    “沒迴出租屋,你咋見到的崔德宏?你小子隻要一說謊,就是眼神渙散,東張西望的,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嘿嘿……別裝了,是不是又和媳婦幹仗了?”


    “哎,一天到晚嘮哩嘮叨的,煩死!我就想安靜安靜。反正出租屋交了錢的,不住白不住……”


    魯飛扭過頭來,腦子裏閃過徐蓉指著他鼻子口吐芬芳的畫麵,不禁歎了口氣,眼神有些黯淡。


    於子濤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人人都說結婚好,男歡女愛少煩惱;缺鹽少醋沒了錢,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幾句話還真說到了魯飛的心上,他想反駁,可一張嘴卻是一臉苦笑。


    “兄弟,你有故事我有酒……”於子濤拍了拍魯飛肩膀,“如果你想說,我樂意當迴聽眾。”


    魯飛搖了搖頭,低頭自嘲:“我沒故事,我也沒什麽好講的。”


    於子濤不由得皺眉:“飛子,我怎麽感覺你怪怪的?”


    魯飛抬起頭來,目光深邃地看著於子濤:“老濤,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你說啥玩意兒呢?”於子濤不明所以。


    “我把媳婦當個寶,媳婦把我當根草……”魯飛後槽牙磨得咯吱響,“我特麽就是賤,賤到骨子裏的賤!”


    “這也沒發燒呀?”於子濤摸了摸魯飛的額頭,“好端端的,怎麽會罵人呢?你不會是被徐蓉給ko了吧......”


    “家暴?哈哈哈,我哪敢呀!”魯飛仰起脖子大笑起來。


    看見魯飛眼眶泛紅,於子濤皺起了眉:“行啦,兄弟,有什麽話就直接說。”


    “我把徐蓉跟供祖宗一樣,工資卡交給她,連做飯拖地都不讓她動手,家裏大事小情,哪一件不是她說了算?可到頭來,她……她說我沒理想,就是個一眼看到死的窩囊廢!”


    魯飛眼神有些異樣:“老濤,你說人活一輩子,究竟圖什麽?”


    於子濤怔了片刻:“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不考慮這種事情。”


    魯飛歎了口氣:“人活在世界上,為了什麽?無非是圖一時爽快。我想要錢、房子、車子,想要一夜成名,想要找個賢惠漂亮的老婆......可惜,我現在什麽都沒有,隻有一身臭皮囊......”


    魯飛說著說著,不由得眼角湧起潮水:“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活著真他媽的累......”


    “飛子,你這話說的不對吧?”


    於子濤連忙勸解:“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像咱們這種人,生來就是普通人,在學校不討老師歡喜,走入社會呢,不是映襯鮮花的綠草,就是充當舞台上的背景板……


    “有人像驢子一樣勤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窮其一生也就為一日三餐活著;有人像蜜蜂一樣工作,看起來到處沾花惹草,可到頭來留下的花蜜僅夠自己糊口……


    他頓了一下,忽而嗤笑起來:“嗬嗬……可有些人呢,生來就在黃金大道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舉手投足都是星光閃耀,風光無限!


    “假如那天有幸和他們同坐一席,你再看看這些人的嘴臉,把自己當神隻,視別人如豬狗,不是鼻孔朝天,就是睥睨一切,哈哈……好一副人上人的姿態!


    “如果是你,你會端著酒杯屁顛兒屁顛兒地,去給他們敬酒嗎?還是老子就悶頭吃自己飯,誰也不搭理,愛誰誰去?”


    於子濤看了眼發呆的魯飛,眼角上翹:“飛子,女人嘛,多少都有點愛慕虛榮!你媳婦說你,是在用言語刺激你,給你點壓力讓你雄起,刀子嘴豆腐心而已,沒必要放在心上……”


    “再說了,你有個餓不死的工作;還有個屬於自己的小窩,過個一年半載再添個千金,三口之家,其樂融融,隻羨鴛鴦不羨仙,你還抱怨個啥?”


    “看看我,前三十年一事無成,沒工作沒房子沒對象,整個就一三無產品,要再算上沒車子沒票子,妥妥的五保戶啊!和你一比,我還不得從醫院天台上一個跟頭栽下來?”


    他又拍了拍魯飛的肩膀:“所以說呢,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別人吃燕窩讓他吃去,咱就吃油潑麵就大蒜,頂包耐饑還瓷實,嘿嘿……”


    魯飛依舊滿臉愁容,心有不甘地諾諾道:“灌雞湯誰不會?傷口不在你身上,你當然不知道疼!徐蓉背著我拿了五十萬,說什麽要去投資……你說,就她那三把刀,不是伸著脖子讓人宰嗎?”


    於子濤恍然:“原來你為了這發愁?”


    “那你以為呢?”魯飛冷聲反問。


    “我以為你尋死覓活想不開,打算重新投胎做人了呢!哈哈……”


    “別笑了!拿我窮開心有意思嗎?你倒是給我想個轍呀!”


    於子濤止住笑,悠悠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媳婦一定是受了張聖女(張可馨)的蠱惑,不過那女人倒是有兩把刷子,徐蓉跟著她混,說不定還真能烏雞變鳳凰呢……”


    “變鳳凰?就她……”魯飛嘴角一撇,“能烏雞變烏鴉都不錯了,還鳳凰呢!”


    於子濤汗顏:“別把人一棍子打死!話說的太絕,到時候死的可就是你呀。”


    “那五十萬怎麽辦?”魯飛眼神切切。


    “讓她玩唄!”於子濤不以為然,“反正你又擋不住,賺了皆大歡喜,虧了就當買個教訓得了。”


    “說的輕巧,五十萬呐!你以為大風刮來的嗎?這要放我手上,十天半月就給它整翻倍嘍,可放在徐蓉手裏,真的會雞飛蛋打一場空啊……”


    魯飛一聲悲歎:“我真的不甘心呀!”


    “切!別大放厥詞了……”於子濤冷哼一聲,“要是沒我,你賺個毛!還翻倍?翻身你都翻不起來!”


    “好好好,你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行了吧?”


    魯飛摟住於子濤肩膀,眼神灼灼:“我要是賺了,你的十個點不也跟著水漲船高麽?老濤,兄弟可就指望你翻身奴隸把歌唱了!”


    於子濤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少給我灌迷糊湯哈……不到黃河心不死,五十萬讓她玩,虧完了才好,到時候她來低頭認錯,你可得拿出點男人的氣度和胸懷來。”


    “這樣你媳婦心存愧疚,就會對你俯首帖耳,你說句甜膩膩的屁話,都能把她感動得痛哭流涕,哈哈……你後半輩子不就揚眉吐氣,說一不二了?”


    “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叫我豁然開朗……”


    魯飛拍了拍大腦門:“那就讓她虧,虧得越多,她心裏愧疚越重……嗯,反正還有二十幾萬做後盾,我怕個毛啊?”


    “你怕的不是錢……”


    於子濤淡然一笑:“你怕的是沒有家庭主導權,怕的是沒有財務控製權,嗬嗬……你就是個一年四季都得戴口罩的氣管炎(妻管嚴)!”


    “誰……誰氣管炎了?”魯飛扭頭一臉桀驁,“我那是好男不和女鬥!”


    於子濤哈哈大笑:“你就是毛驢啃磨盤——嘴硬!”


    “嘀鈴鈴……”


    魯飛的手機忽而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有些尷尬。


    他看了眼於子濤,訕訕一笑:“單位同事,可能是公事。”


    “公事跟我有什麽關係,看你那樣兒跟做賊似的,生怕被人看見咋滴?”


    於子濤懟了他一句,不予理睬,閉目養神起來。


    魯飛握著電話出了病房,走到樓梯拐角處才接通:“喂,有事啊?”


    “魯老師,昨天賣完股票,你可是答應我一起去新街吃火鍋的,不會又想耍賴吧?”


    “劉老師,我那就是隨口一說……現在還在醫院看一個病人,一時半會兒我也去不了呀,就下次吧啊,下次你賺錢了再請我也不遲!”


    電話裏的劉美穎聲調高亢,不容置疑:“又想找借口騙人?你發個醫院定位,我馬上過來!”


    魯飛知道劉美穎和於子濤不對付,這要是把她給招過來,兩人一見麵,還不得又擦出點火星子來?


    “劉老師,要不這樣哈,你也別來醫院了,直接告訴火鍋店地址,我這邊忙完了,半小時後我就過去。”


    “好,我到了就給你發定位。不見不散啊,你要是放我鴿子,我就把你炒股的事告訴徐姐!嗬嗬……”


    魯飛心裏一哆嗦。


    這個死丫頭真是逮住把柄,就死勁兒捏呀!


    我上輩子是不是欠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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