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六日,周六。


    沒有交易,沒有鬧鈴,於子濤一下睡了個自然醒。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了。


    賴在床上刷了一會兒手機,看了看幾位美食博主的更新視頻,覺得索然無味,便下床洗漱。


    鏡子裏的自己,好像又瘦了一圈,原本形容枯槁的臉,此刻看起來更加的灰暗。


    炒股這玩意兒,真是奪命減壽的好幫手。


    虧也憂愁,賺也憂愁,輾轉難眠,每一個交易日都是人性煎熬的煉丹爐。


    雖說這幾天他賺了點錢,但每逢交易必戰戰兢兢,唯恐一個判斷失誤,就葬送了所有。


    於子濤用梳子撓了撓頭,突然看見發際線明顯後移,嘣兒亮的腦門像個大馬勺,倒扣在臉上,很不和諧。


    哎,我才三十啊!怎麽老得跟四十多的大叔一樣了?


    歲月神偷,不偷天不偷地,專偷你的心肝肺。


    直娘賊,操!


    “汪汪汪……汪汪……”


    於子濤懶洋洋地接通了電話。


    “周末無交易,你個呆貨就不能叫我清靜兩天?”


    “屁話!你不看看都特麽幾點了?昨天給你說的事,都忘到爪哇國裏去了?”


    魯飛在電話裏咆哮如打雷,轟得於子濤耳朵嗡嗡響。


    “不就是相個親麽?屁大點兒事,被你說的跟太子登基似的……等著,馬上就來了!”


    於子濤嘴裏逗著魯飛,一邊拉開衣櫃找衣服。


    找了半天沒一件像樣的,這才想起來兩年都沒有買過新衣服了。


    算了,就身上這件現成的吧。


    大冬天的,就是個羽絨服麽,隻要看著幹淨就行。


    下樓跨上小黃馬,一路不疾不徐地往海王閣進發。


    海王閣,是陽東市頗有盛名的一家海鮮自助餐廳。


    據說裏麵的好多海產品,都是通過冷鏈從國外空運過來的,中西大餐匯聚其間,東南亞洋水果更是琳琅滿目。


    於子濤壓根對這些蝦呀蟹的,沒什麽特殊愛好,吃這些東西看著豪奢,其實根本就不頂飽,遠沒有一大碗油潑麵,來得實在和滿足。


    之所以要魯飛在這裏請客,就是想讓那小子放點血,讓他知道別光吃不吐,適當的迴報才有更好的前途。


    十一點二十分。


    於子濤進了海鮮自助大廳,跟在漂亮引導員屁股後麵,來到了一個叫做二月梅的半圍式包間裏。


    “子濤來了,快坐這兒……”


    徐蓉第一個起身,熱情地招唿著,讓於子濤坐到一個空位上。


    魯飛眨著眼睛,不停地往於子濤的頭頂上瞅。


    於子濤很納悶,我頭上一沒有戴花,二沒有插草,你在哪擠眉弄眼地示意什麽?


    他沒有理會魯飛,徑直坐到了那把空著的椅子上。


    “啊哦,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學校的張老師,西美畢業的,身材顏值都沒得說……嗬嗬嗬……”


    從一進門,於子濤就留意到了坐在徐蓉旁邊的女子。


    圓盤臉,馬尾辮,膚色略暗,鼻尖上有一顆褐色的小痣。


    沒有吸引人的地方,更別提一見鍾情,於子濤心裏明白,自己的眼光有點高了。


    女子聽完徐蓉的介紹,淺淺一笑:“徐老師誇獎了,我就是個一般人,除了教學生畫畫,沒啥別的愛好。從學校到家,兩點一線,非黑即白很單調……”


    於子濤點頭微笑致意:“我呢,就是個三無人員,無房無車無存款,自由職業者。除了炒股,也沒啥別的愛好……”


    魯飛臉上肌肉扭曲,這種大白話的開場白,怎麽會是相親?


    這簡直就是自曝醜陋給對方麽,拿個放大鏡叫人家看嘛。


    不行,我得幫兄弟圓個場子。


    “啊是這樣,大家都別愣著吧,邊點菜邊說……我這個老同學呢,平時懶散慣了,說話不經過大腦,張老師理解一下……”


    魯飛衝徐蓉擠了一下眼睛,示意她趕緊說幾句。


    “這樣說開了也挺好,本來就是奔著婚姻去的,沒必要藏著掖著的……子濤的情況我也給張老師說了,人都有低穀期,但我相信未來會更好!”


    徐蓉笑意盈盈,拉著張老師的胳膊,開始點餐。


    “哎呀呀,既然來了就點龍蝦大閘蟹唄,這玩意兒可是海王閣的招牌……媳婦,先每人來個大龍蝦!”


    魯飛心裏美滋滋得不行,這次來海王閣可是徐蓉主動的,那付錢自然也是她的事了。


    借請客之名,魯飛可得好好吃一頓。


    既然是海鮮麽,那就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多多少少都來點兒,錢才叫摔得響,花得值。


    徐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瞧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在張老師麵前簡直給我丟臉。


    “魯老師,大家都是見麵說會兒話,不用那麽破費的……隨便吃點兒就行,我對吃啥沒要求。”


    張老師眉眼帶笑,輕輕地抿了一口茶。


    “啊,對!吃飯就是個形式,別太在乎內容……徐老師隨便弄點啥就行了……”


    於子濤對這樣的飯局很不感冒,有陌生人在,多少有點兒放不開,一會兒再胡吃海塞地,那吃相就很難看了。


    “老濤,走!咱倆去看看有啥好吃的沒?”


    魯飛一把拉起於子濤,跑到自助大廳去看食材。


    比巴掌還大的大閘蟹,兩個大鉗子張牙舞爪地盯著你,波士頓龍蝦和皮皮蝦更是透著鮮亮……


    半個手掌大的鮑魚、鮮活的三點蟹、滋補的生蠔、扇貝、竹蟶……


    各種海鮮非常豐富,現撈現煮,吃的就是一個美味新鮮!


    魯飛看得眼冒綠光,嘴裏嘖嘖稱讚著,用垂涎三尺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於子濤的眼睛全在中餐上,湘菜,粵菜,川菜,魯菜裏的各種名菜,都是現點現做。


    難怪每個人消費398元,可謂是海鮮自助的天花板了。


    兩人逛了一大圈,分別端迴來各自喜歡的東西。


    魯飛就是各種海鮮一大堆,於子濤卻是一盤羊肉片和一份豬血,這兩樣東西冬天吃著大補。


    魯飛譏笑道:“跑到海鮮城吃涮羊肉,簡直土得掉渣!你咋不吃煎餅卷大蔥呢?”


    於子濤迴敬一句:“我倒是想吃,可他得有啊!我還想吃饃加辣子呢,有嗎?”


    兩人迴到座位上,徐蓉和張老師點的菜已擺上了桌,有涮的,有烤的,有生煎的……


    四人邊吃邊聊,話題無非就是住房啊,教育啊,醫療啊之類的全民話題,而相親的問題幾乎無人提起。


    今天就是一麵之緣,互有好感自會更進一步,至於留微信,還是留電話,全看關係的熱度了。


    “吧嗒!”


    打火機的聲音。


    旁邊的魯飛正埋頭狂吃海塞,腮幫子都鼓鼓囊囊的,哪有空抽煙?


    於子濤明顯聽出是對麵的聲音。


    他一抬頭,正好看見張老師吐出一口煙圈。


    看她拿煙的姿勢,還有翹起來的二郎腿,絕對是個有故事的煙油子。


    於子濤對女人抽煙很反感,特別是年輕女孩抽煙,更是被他歸結為反叛和另類。


    剛才一丟丟的好印象瞬間蕩然無存,他停下筷子,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吃得太多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徐蓉看出了異樣,連忙解釋道:“搞藝術的人都很隨性,張老師在學校從來不抽煙,就是關係好的朋友間,才偶爾放鬆一下……”


    魯飛也趕緊給媳婦幫腔:“男女平等,抽煙喝酒都平等!”


    吐著煙圈的張老師,卻一臉淡然


    “我呢,其實是個有點思想潔癖的不婚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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