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爽朗笑道:“你如果不迴頭,我會殺了你。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要把你收進儲物袋,不要反抗。”


    鬼卿見那壯漢取出能裝活物的儲物袋,猶豫片刻,還是鑽了進去。


    這壯漢修為高他太多,根本無法逃走,事到如今隻能聽天由命了。


    他在儲物袋裏默默數著時間,半天後,那壯漢將他從儲物袋裏放出來時,他們已經身處一座山中小院中。


    此時已是夜深,那壯漢走到石桌旁坐下,指著對麵的石凳,示意鬼卿坐下。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連山兌,和易雲是從小到大的對手,也是打出來的朋友。”


    鬼卿冷聲道:“我不想知道這些,我隻想知道大師兄為何讓你等我?”


    “別急嘛。”連山兌咧嘴一笑,“你那枚玉簡呢,借來看看。”


    鬼卿取出玉簡,丟給連山兌。


    “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啊,當初在宗門大比上以一招之差輸給他,至今我都不甘心啊。”連山兌撫摸著玉簡,感慨萬千,“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鬼卿搖了搖頭。


    連山兌鄭重道:“這是傳承令牌,整個浩然宗隻有十塊。一旦宗主羽化,下任宗主就在這十個人裏選。易雲當年在宗門大比上,力壓同輩奪魁,得到了這塊傳承令牌。這十個傳承序列中,修為最高的已經是元嬰期,築基期的隻有一位,就是你大師兄。可惜啊,他要是不被歐陽懿帶到魔極宗,以他的資質和宗門的扶持,現在早就結丹了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鬼卿眉頭緊鎖。


    連山兌舉起玉簡,認真道:“歐陽懿以為當年他帶易雲投靠魔極宗,浩然宗已經把易雲的傳承序列取消了,其實並沒有。而且易雲和歐陽懿的感情沒你想的那麽好,歐陽懿把他帶到魔極宗後,為了防止他逃跑,時刻把他拴在身邊,他從來沒有出過魔極宗,更是被歐陽懿壓製到不敢結丹。一旦你把這個交給魔極宗,且不提歐陽懿會不會殺他,魔極宗一定不會放過他。他把自己的破綻和生死完全交到你手裏,目的就是讓你完全相信他。他需要一個和他心意完全相通的人,在外麵配合他下完這盤棋。而這個人,就是你。”


    “大師兄是想讓我也當臥底,和你們裏應外合嗎?”鬼卿問道。


    連山兌搖了搖頭,“不,你要做的隻是關注你那些師兄弟,根據局勢的變化,明白他每一次布局的真實目的,並做出自己的判斷與行動。確保不管怎麽爭,最終得利的一定是你。暗中積蓄力量,配合他最後的行動。這樣的事對你這個魔極宗弟子來說,應該沒什麽心裏障礙吧?反正你們總是要爭的。”


    鬼卿沉默許久,問道:“臨行前,大師兄跟我說過一些話,我不太明白。在你眼裏,我大師兄是好人還是壞人?”


    連山兌笑了笑,取出一副象棋棋盤擺開,指著雙方將帥,“易雲愛圍棋,我愛象棋,就拿象棋給你舉例。將是浩然宗,帥是魔極宗,你可以把他們當成涇渭分明的黑白。但是……”


    連山兌指著雙方一排排兵卒,話鋒一轉,“這兩邊,就是彼此外宗的位置,歐陽懿就是一個卒,而且是不受信任的卒。所以他離魔極宗的核心地很遠,隻能待在外宗,姑且算他是黑的吧。而夾在雙方兵卒之間的這三步距離與這道河界,黑白混合,我稱它為灰色地帶。世界不黑不白,我們不好不壞。我是如此,易雲也是如此。你要讓我評判他是好是壞,我無法給出答案,但在我心裏,他是一個用自己的方式守護正道的人,是永遠值得尊敬的朋友與對手。”


    “所以,這就是你隨意把那塊石頭丟下來的原因?如果我是一個凡人,怕是已經被砸成肉醬了。都說浩然宗是名門正派,今日算是長見識了。”鬼卿話中略帶譏諷。


    連山兌看起來毫不介意,咧嘴一笑,“善惡碰撞,先受傷的總是好人,我不要做這樣的濫好人。浩然宗與魔極宗接壤的地方太多,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但百嶽山脈這片邊境,你我說了算。你看誰不順眼,給我遞個消息,我打著斬妖除魔的口號把他滅了。我看誰不順眼,你也幫我出出力。咱們互換人頭和戰功,如何?”


    百嶽山脈以東那二十多個築基修士的死因,已經昭然若揭,就是連山兌帶人動的手,下手幹淨利落。


    大師兄既然心向正道,那麽魔極宗無論死多少人,他都不會心疼。


    “好啊。”鬼卿微微一笑,“這一趟宋國之行,就有勞閣下了。”


    “好說好說。”連山兌摸著濃密的絡腮胡,大笑不止。


    天色漸明後,連山兌將鬼卿收進儲物袋中,把鬼卿帶入宋國境內。


    江縣廊橋鎮,鬼卿多番打聽,才知道趙安的父母已經離世,便在墳前替趙安磕頭送行。


    聽鎮裏的人說,趙安從小就不怎麽與其他人玩,經常站在橋上望著河水發呆,鬼卿於是在橋上將骨灰罐丟到河裏,讓趙安能隨時看到幼時的景色。


    陽城李家村,李恆家中本來還算富裕,但是李恆被拐走後,父母散盡家財尋找李恆,鬼卿到時已經是家徒四壁。


    他很羨慕李恆,將骨灰交給二老,留下足夠二老用幾輩子的錢財,臨行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替李恆盡孝。


    離原縣白羊村,紀星的父母健在,弟弟已經從軍,完成他一直想做卻沒有做到的事。


    鬼卿佯裝成借宿的商人,在紀星家中住了幾日,才下定決心將紀星已經死去的消息說出。


    二老哭得死去活來,當鬼卿拿出燕歌的骨灰後,更是傷心欲絕,怒斥老天不公,連兒媳婦都沒見到就天人永隔了。


    最終,鬼卿將二人骨灰葬下,帶走了紀星以前用的長弓。


    江雲煙與江雨眠的家在一個富饒的縣城,隻是當她們迴家以後,卻發現父母已經離世,繼承家產的哥哥為了不出嫁妝,不願意與她們相認,將她們趕了出去。


    一番安撫下,鬼卿帶著姐妹倆前往虎子的家鄉,江雨眠與虎子早已私定終身,便決定帶著姐姐搬到虎子家。


    虎子的家在一個小村莊,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迴家,發現父母健在,大喜過望,弟弟小虎雖然病痛纏身,但總算還活著。


    鬼卿拒絕了虎子的挽留,替虎子治好弟弟後,便開門離去。


    虎子帶著姐妹倆一路追到村外,這才叫住鬼卿,向來癡傻的他,此時卻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氣氛。


    “陳澤,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麵嗎?”虎子低聲問道。


    鬼卿背對著虎子,搖了搖頭。


    虎子頓時嚎啕大哭,哭了許久後,在江雨眠的勸阻下,這才擦去眼淚,朝鬼卿大喊起來。


    “那你好好活著,我會想你的!你是我朋友,一輩子都是!”


    鬼卿閉上眼,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住。


    江雲煙上前,走到鬼卿身旁,將頭靠在鬼卿肩上,低聲道:“我以為這些年,我已經走到公子心裏了。”


    鬼卿佯裝平靜,“你是幹淨的,純潔的,需要遠離我的。遠離我,你可以安定地過一生。我要做的事太大,不可以有軟肋和羈絆。”


    江雲煙眼含熱淚,欠身行禮。


    “公子保重,不管公子如何想,我永遠是公子的侍女。”


    鬼卿點了點頭,抬起手輕輕揮動,算是告別,頭也不迴地離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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