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天大寒,心氣愈燥。


    在遼闊寬廣的幽州邊陲之際,一個並不存在的小城靜靜矗立在時空的長河中,它的背後盤亙著綿延蜿蜒的山脈,群山像戾虎將這座城市銜在口中,垂涎默默流淌在蔚藍之海的重重波瀾之下。


    繞過護城河的阻隔圍著城牆走上一圈,在北門外極目遠眺,那暗沉於天幕下的無盡曠野被巨獸生生撕扯開柔軟的腹部,一時間傍晚的煙霞鮮血淋漓,而在那黑暗的叢林之中,此時正發生著駭人聽聞卻無人知曉的殘忍屠戮。


    刀尖流淌下點點猩紅的淚雨,滲透在土壤中漸漸冰封,寒意彌漫在每個人的心裏,一絲熱氣被悄然剝離侵蝕,安靜,現場顯出一種詭異的寧靜,一切像是被潛伏於暗影中的某個可怖生物硬生生吞了半個整體,沒有聲音隻剩下微風拂過沙礫與草地。


    “上啊,都給我上”,惡公子恨恨地咬牙揪著離自己最近的家丁的領子破口大罵,“本公子養了你們這麽多年,你們連一個乞丐都打不過,廢物,都是廢物”,惡公子氣不過順手連甩兩巴掌,兩個清晰的掌印瞬間浮現在了家丁的臉上。


    但是家丁卻是不敢反駁,反而弱聲弱氣的自我辯解起來,“公子,真不怪我,這小子太詭異了,我們這麽多人圍攻這麽久,他還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


    “我不管,哪怕是車輪戰也要耗死他,我絕不能再放過這家夥了”,公子一甩手將家丁扔出去,家丁在跌跌撞撞下直接再次進入戰場,又一場戰鬥開始了。


    小乞丐提起冒著熱氣被鮮血染透的長刀,竟然詭異地笑了,“來吧,來的越多越好,我已經受夠了你們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了”,他足尖施力一個飛躍,長刀直接劈下,這迅猛一擊當場把衝鋒而來的家丁嚇得一顫,紛紛將膽怯畫在了各異的麵龐上。


    隨著他在人群中幾個翻滾閃避,幾乎每秒每一招都會灑下猩紅的血雨滋養萬物,翠綠的草葉也被染上妖冶的赤紅,仿佛清麗溫婉小翠裹上了朱氅鳳羽,不過說實話,小翠如果穿上這一身會是什麽樣呢?扯遠了,總之,噴水車啥樣現場啥樣,就像是學的是血海魔功似的,怎麽會有那麽多血飄逸呢?


    在小乞丐正在熱火朝天收割生命的時刻,曹牧也在不遠處與神秘人交談著,他站在一棵參天古鬆的樹枝上雙手交叉抱胸,臉色平靜無波,“來了啊”


    “嗯”,神秘人拉了拉頭頂的兜帽,好像是覺得帽子有點短,又提了提覆蓋麵部的麵罩,雙眼警惕地四處打量一番,隨後從緩緩地唿出一口氣,似乎生怕被人認出身份。


    曹牧偏頭看了一眼,不由語帶嘲諷,“至於這麽見不得人嗎?還是說沒臉見人,遮的這麽嚴實不怕憋死嗎?”


    對方也不搭理他,隻是關注著戰場的局勢一邊漫無目的的隨口解釋,“你不知道,我這個身份不適合出現在這裏,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我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找了個替身才勉強出來”


    “哦,那你來幹什麽”,曹牧隨口問道,仿佛真不知道對方為什麽來一樣。


    而對方也沒有正麵迴答,反而裝起了謎語人把話題推了迴去,“你叫我來的,你會不知道我想幹什麽,或者說你想要我幹什麽,想不到你這個局布的這麽狠啊”


    曹牧置若未聞,反而露出驚訝震驚之色,“什麽布局,你在說什麽,這分明是你布的局你不要冤枉好人給路人潑髒水,我隻不過是順勢發揮了一點點而已,


    而且此局隻害壞人和蠢人,但凡智商正常一點的基本都能看出,所以還得是你啊,順利替自己除掉了一些沒用的廢物,防止了他們可能做出的蠢事,一如既往的狠辣”


    神秘人歎了口氣,“我不與你爭辯,反正事實顯而易見,你我心底都很清楚,你讓我帶來的人都埋伏好了,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出手太狠了,這裏的人全都要死在這裏,恐怕會出現亂子啊”


    曹牧一如既往的無辜,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哎呦我去,你...你居然下手這麽狠,我原以為你就是隨便教訓一下這些人,誅殺首惡罷了,但沒想到...你...你,哎...我也勸不了你了,畢竟我在這兒一個以往來此打獵的獵戶都沒看見,看來你是蓄謀已久啊,哎...”


    誰知神秘人也是一臉驚詫,“別鬧,你把這些人引到這兒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剛剛抓到個逃出來的年輕家丁都說了,你不就是想挑起他們家族之間的爭端,把水攪渾想漁翁得利嗎?怎麽現在裝起好人來了?”


    曹牧聞言,更是一驚,反唇相譏對方,“胡說八道,我就是來這兒替小乞丐找幾個人練練手收集點資源什麽的,我又不認識他們,更跟他們沒什麽私仇,犯得上幹出這麽殘忍的事嗎?我是不是閑的沒事幹了,非往自己身上拉仇恨”


    “真的?”神秘人狐疑地看著曹牧,不知道該不該信,這就像狼人的發言一般,你永遠不知道是倒鉤還是騙刀,又或是自欺欺人的反向偽裝,“如果不是你的話,那就隻可能是她了”


    “說起‘她’,我倒是多嘴問一句,怎麽?你的丹藥很多嗎?也沒見你給我發一粒磕磕,倒是在‘她’身上挺下本的”,曹牧不知是用什麽語氣說出的這段話,但聽在神秘人耳中卻又是新一輪的試探。


    “別鬧,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市場上丹藥多貴,這哪是可以隨便磕磕的,再者說了,你又不是真看不出來我此舉的意義”


    “嗯,我看出來了也想到了一點頭緒,但關鍵還得看看對不對,不是嗎?”


    “這事吧,也不能說太透,太明白就沒意思了,我隻能說那枚丹藥是給有修為的人補充真氣的”


    “那沒修為的人呢?”曹牧狡黠一笑,“不會是...爆體而亡吧,你也是真狠啊”


    “沒事,我親眼看著呢,再說丹藥也不純,我心裏有數,我可不能讓來曆不明的人跟在身邊”


    “承認了吧,你之前就知道那個小李是內奸吧,還在我麵前裝”


    “說得好像你沒裝一樣,演,怎麽現在不演了?”,神秘人反問一句,他確實有點好奇。


    “誰演了,我這就是平均水平,算了,跟你說這個沒意思,我其實一直在等,等一個破開眼前局勢的機會,現在我看到了一點點契機”,曹牧說出一大段話,小心地沉默了片刻,輕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蹲下單手撐額


    “說得好像誰不是為了一個機會一樣,隻不過你在等機會出現,而我在等機會消失”,神秘人握緊拳頭,片刻又輕輕地放下,喃喃一句,“無所謂了,反正早晚都得這樣”,迴過神轉頭看向之前曹牧所站之地,眉頭一皺,這時下麵袍尾傳來一股力量,他向下一看,頓時無語。


    “你怎麽蹲下了”,神秘人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累了,你不累啊,哦對,你來的晚,肯定不累啊,可是我累”,曹牧也沒好氣地迴答。


    “我這也算是一葉障目了吧”,神秘人自嘲一聲


    然而,曹牧卻是隨口反駁,“你那是思維僵化,總覺得對方有多牛b絕對不會做出無意義或者普通人的行為,然而,大家都是人,區別也許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再冷酷的人也必須要有柔軟支撐,否則便會瘋狂到自我覆滅,有時候適應一下普通人的思維也挺有趣的”


    神秘人微微抬頭望著夕陽的方向,淺淺微笑,“你真是一點都不演了啊”,隨後長舒出體內濁氣,黯淡的光線下顆粒狀的微塵慢慢昏暗,而隨著夜幕的來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塵埃就這樣輕易地不見了,可是,它們卻並非真的消失不見,隻是被黑暗草草的遮蔽了,蒙騙了感官的察覺,依舊活躍在你的周圍。


    “這還真是我聽過最痛苦的教訓啊,可惜卻不能重新選擇”,神秘人拉了拉黑袍,仿佛要將自己裹得更緊,可無論如何努力,尺寸早已經注定,哪怕用盡數十倍的力量,也不過是使情況更糟玉石俱焚的境遇,真的寒冷嗎?也許其實也不怎麽寒冷吧,畢竟一直都是這樣的,也沒什麽改變的必要吧。


    麵對夜幕下的第一縷涼風,曹牧隻是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他沒有黑袍保暖,但他知道保護自己,守住自己燃燒的心髒,那麽這股難以驅滅的寒冷總會有一天消失的,除非熱血比長夜更早冰封。


    星光暗沉,烏雲遮蔽,溫暖的森林漸漸布上一層淺薄的寒汽,樹葉稀稀落落地凋零,遠看光禿禿的有如瀕死的屍體倒掛其上,草地上淩亂的腳印密集,可如今卻詭異的安靜,仿佛一切都褪去了著色的濾鏡,迴歸了曾經本原的黑白。


    刀身的鮮血緩緩幹涸,得不到喂養的樸刀在晚風下略顯出猙獰與貪婪,周遭的眾人遙遙地驚懼著,注視著中央浴血的妖魔,卻不敢大口喘息。


    恐懼,一塵不染地畢現在各自的麵容上,他們不敢彼此對視,害怕如照鏡子般映出自己醜陋的內心,可對方並不會就此止步。


    一步進,一步退,他們感激於自身的膽怯,致使這樣接近的距離沒有進一步縮減,他們的內心也許也會覺得可恥吧,惡公子在身後歇斯底裏地咆哮,他們卻充耳不聞,因為生命是如此的美妙。


    小乞丐不再想著和這些雜兵糾纏了,他知道擒賊必須擒王,否則這樣的戰鬥不會就此終結,可他有時也很好奇,為什麽對方會如此窮追不舍,仿佛陷入了魔怔般。


    是愚蠢驅使了他們一次又一次的錯誤選擇嗎?還是說他們的行動遵循著某種難以逃脫的法則束縛嗎?他不打算繼續思考了,反正終歸也並不重要。


    眼見著一個個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家丁如此的窩囊,惡公子心頭的火氣也是愈加燃燒,他迫切想要手刃麵前的人,不僅是因為對方曾經的羞辱,也有對方卑賤身份對自己帶來的震撼。


    但是,想要大敗對方絕非一件易事,為今之計也隻有...


    果然,惡家主拍了拍惡公子的後背,從他的身後站了出來,惡夫人伸出手想阻止,無力的手停在半空中卻什麽也沒有抓住,隻好緩緩垂落遠處。


    惡家主站在小乞丐的麵前,什麽也沒說,倒是先歎了口氣,“沒想到,竟然到了這樣的處境”


    這句話不僅讓小乞丐覺得有些難解,就連書上觀戰的曹牧二人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但還不及幾人細細思索,惡家主的攻勢便來臨了。


    對方出手便是鷹爪鎖喉,擺明了這次要下死手了,好在小乞丐早有防備,提刀一擋,哢一聲,那把染血長刀便碎裂成幾塊,小乞丐劍目圓睜,心下卻是掀起了波濤。


    隨後的幾次抓擊也驗證了他心中的猜想。對方的實力絕對遠在自己之上,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動用真正的實力。


    此時,樹上的曹牧二人也是一怔,“這...這下怕是有點糟了啊,對方這實力胎息往上了吧,沒想到你們這清城人均水平這麽高,就他現在這點武道修為怕是要出事了”


    “什麽叫‘我們清城’,你不是清城人嗎?不過,一個名氣不顯的小家族有這種實力確實很奇怪,畢竟,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修仙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人非要加入仙門了,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沒使出全力,而且看局勢,也並非沒有破解之法”


    幾番艱難的抵擋下,小乞丐著實有些難以招架,不得之下,他決定將之前從其他動物身上獲取來的氣提前使用,本來打算當一個出其不意的大殺器的,但終究還是差距太大。


    在借助了虎氣的催發之力後,小乞丐不退反進迎著攻勢同樣一拳擊出,隻一碰撞瞬間,小乞丐便倒飛出去,惡家主雖也有一些衝擊,但很快平複了血氣,驅使真氣迅速追了上去,避免對方像之前一樣逃跑。


    在空中小乞丐狠狠咬牙,借助墜勢翻身跪立於鬆軟的草地上,陡然噴出一口甘血,體內氣血激蕩,但時間不由他自我調整,他趕緊激活了兔氣,在靈敏的氣息感召之下,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也輕盈了許多,當即掌拍土地,與對方拉開距離。


    落地一瞬間,直接用起四足奔跑,要說這小乞丐也真是運氣好,若非是手足長度相當,隻怕是萬萬難以如此順遂地完成這番動作,決計會令對方抓出破綻,隻能說也是藝高人膽大啊。


    但光憑這一點,是萬萬無法與惡家主對抗的,果然不出所料的,惡家主不出幾息間便追到了小乞丐,這其中既有惡家主的境界高的因素,但亦有小乞丐對自身技能的不熟悉所致,先是四足著地不熟悉,其次是對於運用動物的氣作戰沒有事先排演,這才導致如此輕易的被追趕上。


    當然,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此地是一塊平地,沒有樹木的遮擋映照,那麽追趕上不過是輕而易舉而已。


    無奈下,小乞丐隻能用上最後的手段:狼氣,狼的狠厲之色瞬間充斥在他的臉上,四足在被追上的驚險時刻迴轉方向,咧出一口殘忍的牙口衝向惡家主準備拚死一搏。


    “完了,這下芭比q了,涼涼”,曹牧以手扶額,歎息連連,隨後又看向與惡家主激戰被錘的吐血連連的小乞丐,無奈地搖了搖頭,“打不過的啊,兄弟,為什麽現在的人都喜歡硬剛呢?這麽著急被黃土埋葬的嗎?哎,無語”


    旁邊的神秘人也是一陣歎息,“可惜了,除了腦子不好,也就一腔勇氣值得稱讚了”


    曹牧一錘掌心,似乎下了某種決定,“他還不能死在這兒,要是死在這兒了,後麵的事可就難辦了”


    神秘人轉頭突然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你個老銀幣,又在布什麽局了”


    “去去去,沒你什麽事,我就是一腔激憤想救兄弟,沒什麽布局”


    “哦,你兄弟倒是富餘不少,怎麽到處都是兄弟?”


    “你別管”曹牧思索片刻,“這樣,你叫你的人把那夥山賊引到這裏來”


    “山賊,什麽山賊?”神秘人佯裝不知


    “裝,我救小乞丐時都看見了,怎麽?你這是不打算出手是吧”,曹牧深深地看了一眼神秘人,目光中意味不明。


    “呃(⊙o⊙)…”神秘人思忖良久,“我怎麽想都沒看出來這與我何關啊”


    “你還在演是吧,行,這麽玩是吧,好好好,那我真就實話實說了,你不就是打算用他找出那個內奸嗎?那麽多人被行屍襲擊中屍毒,又齊齊屍變,要不是有人計劃好的,你自己信嗎?”


    神秘人下意識摸了摸鼻子,轉過頭看向遠處,聲音縹緲而空遠地交織在晚風中,有些情緒不定,“你連這點都看出來了啊,不得了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這麽多,怕是那些事也瞞不了你了,哎,難啊”


    不管對方的嗟歎,曹牧眼見著底下的形勢變化,這時,小乞丐也不知那根腦筋開竅了,竟然趁著對方專心攻擊的契機,劫持了惡公子,但見到這番場景的曹牧卻是又輕輕地搖了搖頭,惆悵一聲“晚了啊”


    曹牧轉頭看著迎風吹拂發神秘人,透過他飄蕩的黑袍,他的麵部也是陰晴難辨,但眼下也隻有這一點辦法了,“喂,還站在那兒幹嘛,叫人啊”


    “你就是這麽求人的?”神秘人迴頭沒好氣的說


    “那行,我們就這樣幹看著吧,正好這棵樹不錯,正好給他做套棺材”


    “哎...行吧,你去叫人吧,我得在這裏統籌全局”


    “看戲就看戲唄,還不要臉說統籌全局,我看你就是又想試探我是吧,你怎麽這麽心機呢?你活著不累嗎?算了,你也不必試探了,我直接了當的告訴你吧,你帶來的那些人肯定是假盼成了動物,因為植物樹木不能動,很容易被牽連進戰場誤傷,而不假扮又必然被發現”


    神秘人聽完,無力地垂下雙手,原本抱胸的鎮定自若也一掃消失,他轉身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曹牧,“又對了,你啊,真是又聰明又不知道收斂啊,哎”,最終默默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而他走後,曹牧卻也是搖了搖頭,自顧自呢喃道,“你懂什麽,反正死的是曹牧,再說了,沒有衝突爭端那玩個錘子遊戲,人就是要學會作死才能向死而生,這個境界你不懂”


    這邊,小乞丐劫持惡公子後,惡家主念及兒子性命,隻好允諾放他離開,小乞丐剛押著惡公子走了幾步,忽然因傷勢嚴重吐出血絲,而也是這樣短暫的機會下,惡公子反手一掌將小乞丐打出,使自己重獲自由。


    小乞丐貼著地麵滑翔了幾分鍾,腳尖在草地上劃出可怖的血痕,單手撐地後緩緩站了起來,而惡公子由於傷勢未愈又強行攻擊致使氣血上湧,也吐出了幾口鮮血,雖然麵色蒼白萎靡,但還是硬撐著指著小乞丐惡狠狠地說,“殺了他”


    惡家主小心地撥開惡公子淩亂的發梢,心裏頭百感交集,給惡公子喂下丹藥後,他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兒子怕是有了心魔,否則絕不會如此失智,眼下也隻能選擇殺掉眼前之人再想辦法了。


    惡家主將惡公子放倒在一旁樹下,抬頭望了望灰暗的天空,起身向著小乞丐一步步逼近,在離小乞丐不到幾步的距離之時,當即果斷地催動真氣擊出一掌,勢要當場將小乞丐滅殺。


    然而,也就在此時,幾道破空聲也幾乎瞬間逼近他周身,他下意識偏轉掌勢方位,朝著飛來的目標揮出,啪啪響徹碧空,令在場之人紛紛捂緊了耳朵,一陣煙霧彌漫,惡家主揮掌打散煙霧後,發現眼前的小乞丐居然不翼而飛。


    好在惡家主實力不俗,憑借著五感一番探查便尋到了方向追出,


    另一邊,曹牧扶著重傷的小乞丐自然也走不快,沒過幾息便被尋到了,眼見惡家主來勢洶洶,曹牧隻得將小乞丐放置在一旁樹下,體內湧出的鮮血模糊了小乞丐的視線,但他還是倔強地伸出手朝著曹牧的方向阻攔,曹牧拍了拍他的手背,讓他安心一邊躺著。


    惡家主追至近前,見一質樸少年臨風而立不由暗暗心驚,時方才雖然自己被短暫地轉移注意力,但要從自己手中救人卻也是不易,原以為是某不世出的奇才,卻未想到對方實力竟然遠在自己之下,當真是不凡之子。


    曹牧安頓好小乞丐,活動了一下手腕後,決心拖一下時間,反正打肯定是打不過的,也沒有必要硬打,估計也就半柱香功夫,應該就能解此危局了。


    惡家主眼見目前少年雲淡風輕地屹立風中,衣袍隨風而動,頗有幾分少年英雄之氣,料想不出幾年,恐怕必成一方高手,思及此處倒是先禮貌一句,“想必閣下便是犬子所言的另一位少年了”


    曹牧抱胸而立,不為別的也不是裝b就是單純地站著有點冷,平淡而緩慢地點點頭,“不錯,正是在下”


    聞聽對方不卑不亢的迴答,惡家主眼底流露出一絲異色,卻又很快收斂,再次鄭重道,“既如此,免不得要得罪一聲了”


    說了聲‘得罪’,惡家主雙手擒龍爪墊步擰腰飛掠而來,曹牧雙眼微眯麵不改色,腳踝扭轉足尖輕點之間險之又險地避開對方的淩厲攻擊,二人一錯身的功夫各自交換位置,彼此迴身再次對視,一縷粗布長條緩緩飄落在曹牧的不遠處,悄然蓋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


    曹牧心底垂淚,‘爺的衣服啊,這就破了我還沒穿多久呢,果然練武燒衣服,古人誠不欺我也,還好我抓住幾隻動物提前練習過身法,不然這下必死啊,好懸啊’


    不過即使心裏戲再多,曹牧依舊一副如沐春風的微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撲克臉’吧,惡家主在看到自己居然無法一擊大敗對方後,雙瞳湧現出難以言喻的震驚之色,不由抱拳拱手一聲,“閣下,好身法,不過剛才的那招你又能維持多久呢”


    曹牧依舊不發一言,反倒是微笑得更加明媚了,如同三月間拂檻的晨風,惡家主見狀雖然心頭疑慮對方是不是啞巴,但還是再次單掌挾氣浪排山倒海般擊出。


    要說不說,這惡家主的攻擊有點單調啊,不過畢竟是遊戲嗎?而且也隻是個前期小怪差不多意思一下應該就行了。


    望著那一勢磅礴的力道連帶著空氣都劃出了刺耳的長鳴聲,以及尚未接近便淩駕傍身的狂風,曹牧知曉對方這是動用全部實力了,當下也是麵色一肅,使出了自己追虎逐兔所領悟的巔峰絕技欲要與其一拚。


    “捉風”


    感受著森林中風向的偏移流轉,曹牧雙眼陡然睜開孕出一道神光,這是精氣神達到高度集中之時才能調集的人體潛力,我們常說一個人眼裏有光,便是指的此人精氣神高度統一凝實,而要達成這一點絕非易事,除了要按時一日三餐吃飯休息,更重要的是開心快樂滿足灑脫。


    而大凡物體的移動必然帶動風勢,將風排開於身側,但如此便是將原本平靜的風場打破,狂風必將於身側倒卷迴身後以維持其原有的形態,這叫‘動歸於靜’,也可以稱為‘外動為用,內靜為體,借乎莽力以達其端’。


    當然,我知道你們聽不懂,所以就當什麽都沒聽到就行,不過張啟必然是明白的,不然他期末考試肯定得涼涼,說白了,也很簡單,就是跟著風向走,追趕獵物時跟在其身後,由對方破開阻隔的氣浪,自己得以保存體力以逸待勞。


    不過。曹牧所做的卻是比這更複雜一些,他需要根據現場風向的變化瞬間決定自己的方向,並且在極限狀態下躲開對方的攻勢,二者必須同時進行,且差之毫厘必亡,如果沒有根據風向走,原本的速度就會減慢,如果沒能躲開對方的攻勢,那麽也是死。


    所以永遠要比風、比敵人更快一步做出選擇,也許一開始曹牧可能還會略顯猶豫,但現在他早已習慣麵不改色了,而之所以麵不改色,也是防止敵人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接下來的行動,這個非常非常重要。


    在對方掌擊帶著如虹的氣勢逼近之時,曹牧身子一側,使用刀片飄移,順著風勢被裹挾向後,惡家主自然也看出來對方行動,連忙迴掌攻來,但這又帶動了新的氣流,曹牧一蹲身借著新一輪氣流又站迴原位。


    而此時調掌迴來明顯時間太長,因為是手背朝著曹牧此時的站位嘛,而攻擊的絕大力量都積蓄在手掌上,盲目調轉必然傷及原本的攻勢。


    於是,惡家主隻得再起一手抓出,對方此時的攻勢就較為掌劈要迅猛一些了,畢竟接觸麵不同嘛,從右上方直逼左下方的抓擊端的是淩厲異常,


    而曹牧自然也沒有站著看戲,他飛踹起草地上鬆軟的泥土送入爪中,自己則借著這一腳反饋迴的力道拉開距離躲過這一攻擊,真正做到了既阻礙敵人也保全了自己。


    不過,這一番操作也並非能長久使用,原因自然是太耗費精神力和腦子,尤其是這種貼身生死之間的招式攻防,拚的就是思維敏捷動作大膽,所以才會有一些老銀幣喜歡躲別人身後放冷槍,這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


    雖然短短不到一分鍾,甚至可能連三十秒的時間都不到,但有時候決定你生死存亡的就隻在幾秒之間,聽上去雖然像玩笑,可真的一點都不好笑,實力差不多還好說,但如果實力相差懸殊,那麽一招便可見分曉。


    再說迴現場,惡家主眼見自己抓擊落空還握了一手稀泥,前麵也說了雪地晚上水分多,當下心態可能有點失衡,也就是我們說的心態崩了,在武鬥之時,心理戰也是很重要的。


    就比如現在,惡家主側身一個飛踢便要出手格殺曹牧,而眾所周知,腿技的攻擊距離比拳掌遠,而且速度快威力驚人,這一擊凝聚了腰腹以及腿部力量,如果落實了,那必然是一口老血飲恨長空再入輪迴了。


    不過,曹牧似乎胸有成竹早有辦法的樣子,也難怪練習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幾秒鍾的周旋時間嗎,正所謂‘台上十分鍾,台下十年功’,真的一點不假。


    隻見其緊盯著飛襲而來的腿擊,一個鷂子翻身隨後使出全身之力揮出一掌打在從身下經過的鞭腿之上,這一招一方麵是為了借力在空中停滯更長時間,另一方麵也是破壞對方的平衡,如果對方下盤不穩,此時空中一個翻身鞭腿對方必涼。


    但惡家主也是練過的高手,他幹脆借力直接一腳踩實地麵,同時將身子朝空中的曹牧撞去。但還好之前曹牧借了一次力,否則按原本的起跳高度這一撞必然無法避免。


    隻見曹牧狠狠一拍對方撞擊而來的肩膀空中幾個翻身,惡家主眼見如此連忙返身要截住曹牧,然而曹牧哪肯讓他如意,早已料到對方招數,趁著翻身所蓄積的腰腹力量當即一個雙蹬腿迎向惡家主。


    麵對這種攻勢,惡家主隻有兩個選擇,要麽以傷換傷,但以對方的身法遊移水平未必真能擊中他,要麽攻勢抵消,時間不容多加思辨,惡家主下意識揮出拳風打在曹牧的雙蹬腿之上,雙方各自受到對方的力道影響紛紛改變運動狀態。


    不過,顯然曹牧所受的力道更大,不過其在空中幾個周旋,落地向前助跑一陣後順利化解了衝勢,至於對方會不會趁現在攻擊自己,曹牧表示不可能,原因也很簡單,對方的速度絕不會比他擊出的動能所形成的速度快,不相信可以列能量守恆方程,化學能轉化動能,算出初速度、末速度。


    而且對方接連各種攻勢出招,哪怕體力吃得消,腦力也未必吃得消,對方此時終究與自己也同樣是凡人,凡人就會累,就會虛弱,辟穀(築基)之下皆凡人,區別有也很大,但並非不可逾越。


    果然,等曹牧轉身之際,惡家主已經氣喘籲籲汗流不止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曹牧,忽然砰一下跪下了,曹牧嚇了一跳,你的對手跟你打的好好的突然跪下了,這要麽就是佩服,要麽就是等你接近好給你一梭子暗箭。


    曹牧自然也是想到了這點,緊張地盯著對方,做好了暗器一來自己就跑的打算,可是對方什麽也沒做,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撐著綿軟的草地,拚命打算站起來。


    曹牧眉頭一皺,發覺事情並不簡單,‘這一看就是中毒了啊,可是我也沒用毒啊,小乞丐也不能用毒吧,那麽...’,曹牧開始思索起來,


    當然,有上帝視角的我們應該就猜到了,之前那些長老送來的丹藥裏怕是有文章,武器上不抹毒,是因為容易發現,但丹藥這東西可不會輕易賞賜給無關緊要的人,


    不過惡公子卻沒有中毒,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惡家主早有察覺了,可能也是吃了丹藥之後才有的察覺,不過已經晚了,因而隻得將隨手攜帶的丹藥交給惡公子,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就合理多了。


    張啟看了一眼遊戲記錄,也就是所有遊戲都有的文字記錄,也最終發覺了這一真相,但他也沒有辦法,自己又不會解毒,幫不了什麽忙。


    正打算帶著傷重的乞丐離開,最後迴頭望了一眼惡家主,也不知是唏噓還是感慨,要是自己中了毒,估計也得像這樣涼涼吧,


    當然前提是沒有係統的幫助,現在他又一次感覺到了自身的無力,原來一個人是可以如此輕易地死亡,不過也不稀奇,畢竟‘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大家都這樣涼涼的,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在曹牧的餘光即將離開之際,惡家主咬緊牙關昂起頭嘴角囁嚅起來,他想要說出些什麽可終究是難以再說出什麽,曹牧轉頭猜測著,時不時撓撓幹癟的嘴唇,可能是腦力活動之後伴隨的饑渴。


    “這是開口音...呃,或者閉口音,是不是‘啊’,不對不對,‘啊’是語氣詞,基本放在句尾,而且這種場合下怎麽會用語氣詞呢,對啊,應該是句式越短意思越明確重複次數越多才合理啊,那麽的話,莫非是文言文”


    惡家主艱難地點點頭,曹牧欣慰地笑了,“我可真是個小天才,啊,抱歉,雖然這種場合說這句話有點不襯景,不過我不看你唇語也基本能猜到你想說什麽,對此我也隻能說盡力,能力也擺在這兒了,我可不想平白惹上仇家,而且最多也隻能救一人,就這還得看運氣呢”


    惡家主重重地點點頭,曹牧轉身欲走,嗖一聲飛來一樣東西,曹牧單手接住拿到身前,值得一提的是,曹牧沒有轉身用眼睛看,而是單純憑聲音來源接住,這沒有一番功夫是下不來的,不過也正常,若非五感敏銳,怎麽能察覺到無形之風的流向呢。


    曹牧借著昏暗的樹林中微乎其微的光芒細看,好像是一本書,摸起來也像是一本書,結合現在的環境氛圍來看,應該是一本功法,


    曹牧轉身抱拳謝過,“來日必當到前輩墓前拜望,至於此事我也會盡全力而為,畢竟我輩俠骨柔腸,最是憤世嫉俗痛恨如此小人行徑”


    說完,收起書背起小乞丐,而在這時,一股殺伐兵戈之聲從遠處傳來,曹牧聞聽,麵沉似水,“糟了,忘了李達會將山賊引來此處了,不行,得趕緊走,萬一被人發現這事是我幹的把功法要迴去就麻煩了,快走”


    曹牧背起小乞丐,一溜煙直接跑遠了,老實說,我覺得就他這速度有沒有身法加成都不打緊,遠離了吵吵嚷嚷之後,曹牧四下打量方位,找了一個隱蔽洞穴將小乞丐放入其中。


    這時候,一隻沉睡的老虎被驚醒,曹牧也不慣著它,上去就對其一番連消帶打伺候,“開玩笑,老子打過多少次老虎了,還怕你個小卡拉米,安生點,不然再削你一頓”,打完嗷嗷叫的老虎後,曹牧還不忘威脅一番。


    將小乞丐放在原本老虎安睡的草墊上小心放躺,把老虎向裏驅趕多遠,“去去去”


    老虎估計也沒見過這麽不當人的人,就連躺在地上的小乞丐也是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看著小乞丐身上嚴重的傷勢,曹牧眉頭緊皺,做出了重要決定,他把耳朵靠近小乞丐嘴邊,“兄弟,再把那兩個功法給我念叨一遍,我有點記不住了”,


    同時懷中翻出之前的功法,從袖中取出火折子點燃,一邊聽著小乞丐敘述兩本功夫,手上還翻著另一本功法,這算不算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呢?


    半晌後,曹牧一點頭,重重說了一句,“好,我心裏大概有數了,你就在此處休息不要走動”,小乞丐看了看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目光中透露著濃濃的疑惑。


    曹牧見狀有些尷尬,趕緊緩和一句,“哈,你好像也沒法走動是吧,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的心不要走動,對,心靈不要太自由,沉住心收住氣放空思緒”


    同時,對洞底的老虎招手道,“這是我兄弟,你給我看好了,要是我迴來瞧不見我兄弟,那麽你過冬就沒有皮衣和脂肪了,你聽懂了沒有?”


    老虎呆愣愣地看著曹牧,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tnnd”,曹牧一生氣上去又暴揍了一波可憐的老虎,老虎無奈隻得淺淺地嗷了一聲,曹牧這才心滿意足地微笑起來,“早這樣不就完了嗎,那這裏就交給你了”,老虎萌萌地點點頭。


    曹牧縱身出了山洞,朝著來時方向迴返,此時那裏已是屍橫遍野慘不忍睹,曹牧沒有停下了觀察,而是努力施展身法以期快速離開這裏。


    途中,他看到了惡家主被無數兵器奪去了性命,身上猙獰的傷口著實令人膽寒不已,“看來他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依然還是參與了這場慘烈的戰鬥嗎?不過,這麽多兵器可不像是山賊的武器啊,哎,這群小人啊”


    途中,他看到了惡夫人,他曾在樹上粗略的瞥過一眼,現在也屍首分離,隻剩下源源不斷的鮮血運送著內髒汩汩流出,真是淒慘啊。


    途中,他看到了無數不知名的家丁以各種各樣的死法林列於其中,就像商品中一個個迥異的商品一樣等待著死神的挑選采摘,鱗次櫛比五花八門,也許對於某些變態而言,也算是一種藝術吧,但很可惜,曹牧並不是。


    途中,他看到了零星幾個的山賊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看樣子是抗爭了,也逃跑了,但終究如那些無名的家丁一樣,縱使放下武器也難逃一死,“看來這是寧殺錯不放過了,要真是這樣可就難了,希望我運氣好點,不會遇上他們吧”


    曹牧繼續著旅途,突然一拍腦袋,“我又sb了,上樹啊,在地上找多慢啊,哎,我這也是沒轉過彎來”


    選了一棵高壯的樹,他墊步擰腰踩著樹身攀爬而上,站在樹枝上向著遠處舉目眺望,“應該是那邊,那邊有火光,讓我看看往哪兒跳能到那邊,嘿咻”


    在幾棵樹之間來迴橫跳下,曹牧很快就接近了火光亮起之處,但並不是很輕鬆,畢竟跳樹枝也是有點危險和技術蘊含的。


    但話不多說,站在不遠處,透著火光的輝映下,底下是一幫蒙麵黑衣人,感覺就像之前跟曹牧對聊的神秘人一樣,要不是曹牧知道他是什麽人,他一定會以為對方跟他們是一夥的,隨後默默在心底吐槽一句‘難道所有蒙麵人都必須穿黑衣嗎’


    嗯...準確來說,這叫夜行衣,方便融入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噶人,一般而言,非常受大眾歡迎也很方便,所以蒙麵黑衣這個形象比較經典,至於是不是所以蒙麵人都穿黑衣,我隻能說除非對方很吊,否則應該基本免不了俗套。


    一幫黑衣人此時正圍著一幫家丁,不過這幫家丁似乎不一樣,關鍵是氣勢就感覺不一樣,曹牧覺得應該是偽裝成家丁的親衛吧,周圍躺滿了諸如護院、奴仆這類不重要角色的屍體,反正除了主要角色外,跑龍套的都死在了這裏。


    厚厚的一層屍山,涓涓的一泓血海,倒映出這世上多少的悲歡,曹牧眼見這一幕,心中那是感慨頗深啊,要是修仙了的話,那就是境界鬆動的征兆啊。


    隨後底下一番無意義地廢話之後,雙方再次打在了一處,有親衛趁機暗中護送惡公子離開,但這又如何能逃過黑衣人的眼睛,果斷也追了上去,雖然親衛們盡力阻擋,但奈何實力相差的確懸殊,一看就是對方把壓箱底的人馬都派來了啊,這是下定了斬草除根的決心了。


    曹牧小心地保持著距離跟上,依舊是無奈的跳樹枝,樹枝又細又滑還很脆,既要判斷那根樹枝能承載體重,又要小心穩住重心不滑倒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也沒辦法,這件事必須得由張啟親力親為,開自動擋他信不過。


    護送著惡公子的親衛一個接一個為了爭取時間而犧牲生命,惡公子見狀更是流幹了眼淚,這一晚對他而言一定是至暗時刻,但他沒有時間停下來,也沒有心情在此放棄,因為他早已立於那些為他而犧牲的屍體之上無法後退了。


    我立於百萬生命之上嗎?張啟莫名想到了這部番劇,曾經看過的劇情,現在卻有了別樣的意味,他不禁思考生命的意義何在,是犧牲還是苟活呢?


    如果自己沒有打傷惡公子,無疑他可以如那些親衛一般光明正大地死在敵人的正麵攻勢下,但這樣便真的好了嗎?


    現在他受了傷但是依舊活著,眼睜睜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或熟悉或陌生的緩緩倒下,流盡最後一滴鮮血,隻是為了一個不可能活下來的自己苟活幾秒時間,延緩死期的臨近,這值得嗎?


    惡公子想必也是知道這些的,或者是他此時內心正為此而苦惱著,隻是卻不敢深思,因為一旦泄氣,所有人的死瞬間便失去色彩以及全部的意義。


    曹牧思索著出手的時機,“眼下這個情況怕是不容易出手,看來還得老辦法,不過得快點了”,曹牧最後看了一眼,緩緩倒下的不知道第幾個親衛,看著最後一個親衛帶著惡公子消失在幽深的森林裏,轉身離開。


    “呲呲呲,李達,李大狗,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出來別躲狗洞裏了,像個男人一樣勇敢站出來”,曹牧站在一棵樹上四處出聲試探,不出所料,很快,一身黑袍的李達站在了他不遠處的樹上看著他麵色不善。


    “你私底下都是這麽稱唿你老板的嗎,別忘了,你薪俸還是我發的呢”


    “我知道,我這不是想快點找到你嗎?我就知道你喜歡看戲,果然,就在不遠處找到了你”


    “我這不叫看戲,叫收集情報”


    “行行行,不跟你論,你難道就打算這麽幹看著嗎?”


    “不然呢,我難道再剝盤瓜子嗎?”


    “你不是讓你的人把這裏封鎖了嗎?怎麽還混進來這麽多人?”


    “那肯定是之前就進來的,畢竟森林這麽大,山脈這麽廣,我也不能搜山吧”


    “少說廢話,你難道不應該為你的失誤彌補一下嗎?”


    “為什麽要彌補?我又沒保證過什麽”


    “可是我收了人家的功法,怎麽能在這幹看著呢?”


    “你收的東西關我屁事”


    “你怎麽不明白呢?你難道不想知道這些人是誰嗎?”


    “(⊙o⊙)…,不想”


    “不,你想,你非常想,為此,你決定再次將山賊引過來與這群黑衣人交戰,你漁翁得利悄悄弄死一個替換上去深入虎穴直搗黃龍,而要達成這一點,就必須順遂黑衣人的目標,讓整個森林裏沒有一個活人出現,起碼他們發現不了一個活人”


    李達雙手一叉,拽著一張臉望向曹牧,“你在教我做事啊”


    “啊對,我就是要教你做事”,曹牧的肯定迴答倒是打了李達一個措手不及,他像是再一次認識曹牧般,重新估算出了他的臉皮厚度,看著曹牧灼灼的目光,他感覺自己的想法好像又被對方猜到了,到最後他也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行吧,就照你說的辦吧”


    二人分開,曹牧迴到原本的方位估算著方向繼續向前,很快又見到了火光,隻是這次卻停留在了原地,曹牧眉頭一皺,心知可能不好了,小心地緩緩靠近傾聽他們的對話。


    很快,他從對方話語中似乎聽出對方沒有找到惡公子的蹤跡,幾位黑衣人話語都很簡練,能獲得的信息很少,一看便知道訓練有素。


    曹牧趕緊離開去尋找惡公子蹤跡,從樹上跳下來沿著之前的蹤跡尋找,按理說惡公子不可能走太遠的,畢竟還受著傷呢,怎麽會找不到呢?


    沿著蹤跡找了許久不見收獲,不過他也不氣餒,如果能輕易找到,那麽估計早就遭了毒手了,曹牧仔細思索,‘親衛不可能帶他走太遠,而他也不可能獨自走太遠,馬薩卡,難道是這樣嗎?’


    思緒急轉,一道靈光從腦海中飛過,他趕緊去尋找,經過對每一塊土地的深切觸摸,曹牧終於找到了被埋葬在土裏的惡公子。


    “果然,就在我離開,你們走出黑衣人火光範圍時,你的親衛便將你丟在此處,自己獨自一人引開了黑衣人,這也是唯一一次你們最後出現在他們盲區,


    之後恐怕你的那名親衛並沒有選擇戰鬥,而是反複逃跑,多次離開對方火光的範圍,如此對方才會到現在都沒找到你,難怪啊,畢竟對方表現得太像你了,一昧的逃跑而不選擇戰鬥”


    惡公子看著麵前的人嘴巴吃驚的都能塞下鴨蛋了,眼中滿是恐懼之色,曹牧對他做了一個噤聲動作,小心的把他挖出來,


    “我是來救你的,要是想殺你,隨便找把刀一寸地一寸地的捅就完事了,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快走,這裏不安全,我能想到的話,他們很快也能反應過來”


    沙沙,草地被摩擦過的聲音傳來,“糟了,他們來了,快走”


    曹牧二話不說,直接光速開技能,


    “攬月”,這是他吸收了惡家主功法上擒龍手的精髓後開發出的帶人招式,有了它就能實現帶人、逃跑兩不誤了,唯一可惜的就是沒有測試修改過,但危機關頭也沒辦法了。


    曹牧抄起惡公子就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而出,他大概猜到山賊之前應該是往外圍逃跑了,畢竟遇到了這麽猛的黑衣人肯定都會想跑,那麽他們應該此時也正朝著這個方向而來,就看自己能不能撐到遇到他們了。


    書要簡言,簡單來說,曹牧撐到了山賊的被迫支援,雖然他們打從心底裏不想支援,但身後還有一群更猛的殺神追趕,沒辦法,隻能飲鴆止渴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要說這山賊們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任務沒完成就要全死在這裏了,也是悲催的一比。


    說迴曹牧,在見到山賊的一瞬間,就跟看見了親人一樣,當即閃身躲到一旁樹叢中,將戰場交給對方,騰出來巨大的戰鬥空間。


    但山賊就悲劇了,後麵追了半天沒追上正憋一肚子火的黑衣人一看他們,瞬間就上頭了,整張臉都在說,是你們這群小癟三做的好事啊,好,都給我死來,死。


    山賊於是與其爆發了巨大的戰鬥,但基本都是在挨宰罷了。


    曹牧看著這血腥的一幕,雙手合十口念彌陀佛祈禱一聲後。頭也不迴的走了,沒辦法,願真主保佑他們吧,這是無神論者最後能給這群迷茫的人的唯一禮物了,希望他們能多撐一會兒吧。


    曹牧帶著惡公子迴到虎穴,從他身上要來丹藥給小乞丐服下,並讓小乞丐一旁打坐去了,撩開草墊在底下挖出一個洞,直接將惡公子塞進洞裏埋好並重新鋪上草墊,當然是留足了出氣口的。


    惡公子想說什麽,曹牧一把打斷,“想活著就少說話,盡量少出人氣,等虎氣彌漫周身,掩蓋你原來的氣味”


    隨後看向小乞丐,“怎麽樣?恢複了幾成”


    小乞丐感受了一下,“差不多七八成左右吧”


    “行,能不能擊殺之前的山賊頭目”


    小乞丐想了想,“應該可以”


    “好,你現在出去找到山賊頭目擊敗他,他身上應該有一些好東西,以他的實力再加上其他山賊的獻身,他應該能逃出來,你往外圍小道上尋,切記小心,千萬不能被人發現,速戰速決,找不到就趕緊迴來”


    小乞丐點點頭,也沒有多問什麽,直接走了出去。


    小乞丐離開後,曹牧走到惡公子身邊,惡公子剛想問“為什麽?”


    曹牧一把攔住,神秘兮兮地問“不須問,你以後自然什麽都會明白的,現在我教你一些保命技能,你仔細聽好....”


    “好,基本就這樣,發生這樣的事,你的家肯定是迴不去了,你想報仇也必須等待隱忍,總之,你以後不能留在這裏,


    我有一個想法想說給你聽聽,你向北走越過高山,那裏雖然是蠻荒,但是崇尚武力,你在那裏會有一番作為,而且也能避開追殺,


    更關鍵的是,他日有一天蠻夷南下之際,你可充為內應,憑此功績或能重塑汝家族榮耀,你覺得如何?”


    惡公子沉默片刻,最後還是艱難地點點頭,他現在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曹牧平靜地看向洞外,語氣輕緩地說“好,等一會兒簽個憑證,日後也好有個身份傍身”


    很快,小乞丐一身鮮血迴來了,不過卻不是自己的鮮血,同時還帶迴來了五百靈晶和一些丹藥,經過一番激烈的推辭,曹牧不得已接受了兩百靈晶,當然,其實是進了張啟的腰包。


    至於一些丹藥,曹牧分了一些給惡公子後,自己留足夠用的後全都給了小乞丐,畢竟自己一般不出手,還是小乞丐更需要一點。


    在洞裏等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李達才在洞口出現,曹牧知道那群黑衣人應該都走了,幾人蓬頭垢麵地從山洞裏出來,曹牧直接拉著李達走到一邊說了些什麽,說的李達眉頭皺了又緊,最後緩緩舒展。


    “你真的打算這麽做”


    曹牧點點頭,“沒辦法,隻能這麽做,我拿人東西了啊”


    “可...這玩意簽給我沒用啊”


    “那就努力讓它變得有用”


    李達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曹牧,“你什麽意思”


    “就那個意思,努力向著帝王的寶座進發吧,少年”


    李達一下子緊張地捂住曹牧的嘴,四下連連打量後才緩緩鬆了口氣,“兄弟,這玩笑不能開啊”


    “我沒開玩笑啊,此乃牧為主公謀劃之大計也,難道主公無意於此嗎?”


    “你少來...”,李達直接偏頭不理,曹牧也不糾纏,當即跑到小乞丐身旁扯下一塊布料遞給惡公子,“寫吧,李公子答應了”


    “我什麽時候答應了”,李達雖然大聲譴責,但也沒有阻止什麽。


    不過小乞丐倒是有點慘了,接連被撕衣服,身上包紮的還是衣服碎片,好好的一件長袍愣改了短袖了,這擱誰不得抑鬱啊,不過好像小乞丐不是很在意。


    惡公子咬破手指寫血書,顆顆眼淚合珍珠,思想其家破人亡真慘烈,後又要背井離鄉匿身形,前一番還是謙謙惡公子,後一番隱姓埋名流落北荒,心不知未來如何,現如今隻能徒灑淚幹。


    肝膽一陣鑽心疼,悲至極來淚先絕,刷刷點點寫完一篇血書,抖抖索索摁上拇指手印,這把就是打工人簽下了賣身契,從前的自由身如今化報國誌。


    “接著吧,李公子,恭喜得一良將啊”,曹牧笑嘻嘻地把血書契約塞到李達懷中。


    李達鐵青著臉,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給錢吧,李公子,下屬缺點路費,你不想辦法幫一幫嗎”


    李達罵罵咧咧地掏出錢袋,“我就知道你惦記我那點錢”


    “行了,別數了”,曹牧一把奪過錢袋,抓起一把塞進自己袖中,然後剩下的塞進惡公子懷中,囑咐一聲,“省著點花啊,也別讓人搶了,去那裏估計很難有音訊書信傳來了,不要太想家鄉,


    十年,最多十年,我保證你一定能迴來,我保證不了還有李公子保證呢,雙重保證就是絕對肯定,到時候還得靠你自身的實力報仇,可不能懈怠修行,反被敵寇所殺啊,好,就這樣吧,再會”


    惡公子點點頭,頭也不迴地走了,風中隻留下一句臨別寄語,“再會了”


    曹牧推了推李達的肩膀,“你派你的手下送送他唄,怎麽說也是你手下的人了”


    李達也沒有推辭,點了點頭。


    曹牧又一拍小乞丐,“別看了,你還有你的事呢,趕緊迴去參加賭鬥吧,大家夥忙了三天了,死了這麽多人不就為了聽你這一聲響嗎,可不能含糊啊”


    “來,跟我這邊來,我囑咐你幾句”,曹牧將小乞丐拉到一邊,“你切記凡事不要用出全力,不要讓對方看穿你,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對方看不穿你,你才有機會贏,遇事隻出三分力,不要衝動做牆頭草,最後,真挺真看真想,不要把保命的絕招暴露出來”


    小乞丐一一點頭應下,曹牧交代完後便讓小乞丐先走了,自己得去打掃戰場埋葬屍體,順便收集一些沒人要的戰利品,俗話說‘愛護環境,人人有責’嘛,不能讓綠水青山成為過往的風景,所以就需要有人奉獻出自己的寶貴時間心甘情願投身於撿垃圾的枯燥工作中來。


    在一群人接連走光後,原地就剩下了李達,李達站在洞穴口朝裏麵一招手,那頭萌萌的老虎就走了出來,走到他麵前一翻身,解下身上的皮套露出了一個萌萌的黑臉大漢,又高又壯,肌肉遒勁有力。


    “你找幾個人去送一下那個落魄公子,送到邊境就趕緊迴來”


    “是”


    “對了,他們說了什麽”


    黑臉大漢一樁樁一件件將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述說出來,


    李達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黑臉大漢欲言又止,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了,“請恕屬下鬥膽,我感覺剛才曹牧說的有道理,以公子實力也該...”


    “不必說了”李達一把打斷對方的話,“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定論”


    “是”,黑臉大漢悻悻告退,獨留下李達默默地望著蒼藍的天空,感受著拂麵的微風,靜靜佇立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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