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中小乞丐仰躺在香案前用茅草鋪好的空地上,路焱從身上掏啊掏掏出一個藍紋瓷瓶,打開瓶塞,從裏麵倒出一顆烏青色的藥丸,眉頭稍皺,似乎有些不舍和肉痛,不過還是一咬牙遞給了小乞丐,


    小乞丐用沾滿髒汙的指尖一下接過塞進嘴裏,那藥丸瞬間化為一股熱流,幾息間便化入五髒六腑,很輕柔像少女的柔夷從內而外撫摸著每一個器官、骨骼、皮肉細致入微,又仿佛溪流將自己全身融化成一灘液體。


    小乞丐閉目感受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睛,不禁感歎修仙者的丹藥果真是奇妙啊,這也更堅定了他想要成為修仙者的願望,他微微翻動了一下身子,覺察身上的傷痕愈合的差不多了,又驚訝了一瞬,但很快平靜了下來。


    小乞丐盡力把身體撐起來,打算好好感謝下對方,但路焱搖搖頭,“不必了,我輩修行之人舉手之勞罷了”,小乞丐卻認真的審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不,等我以後一定會報答閣下今日的大恩大德的”,他說話時極其誠懇,情緒感染了路焱,他心頭也是火熱一片。


    二人坐在茅草上互相聊了些什麽,基本上是小乞丐述說悲慘生活路焱連連感歎,本來路焱的修仙人生應該波瀾壯闊更具有故事性,但卻偏偏甘願充當觀眾,這似乎有些奇怪,小乞丐欲說欲起勁,開始口無遮攔胡天侃地起來,隻見他似有似無的歎了口氣,


    “e\\u003d(′o`*)))唉,其實兄弟我曾經也是你們修仙眾的一員,隻可惜我那小門派遭遇滅門,道統典籍盡皆散軼,唯剩我與老乞丐逃出才落得如此境地,多少次我都在想,如果當初我也跟他們一起死了,還用遭遇現在這般苦難的命運嗎?”


    言罷,聲淚俱下一把淚撲簌簌落下,路焱也沒想到對方如此,倉促地三言兩語安慰小乞丐,同時也覺得心頭一陣悲哀,不知該如何表現出來。


    小乞丐忍耐著停止了哭泣,小心的擦去了眼淚,避免導致眼部感染,轉頭閑聊般轉向路焱,“兄弟,那你呢”


    言語中雖是平淡,但卻帶著一絲期盼,好似等待同病相憐的病友分享他的見聞,路焱猶豫了一下,還是沉沉的說道“其實我也沒什麽可說的,他們都在騙我,所有人都在騙我,我生來便是一場可笑的悲劇”


    他如此停頓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說下去,可能是出於自身的悲傷和痛苦,也可能是覺得對一個陌生人說出這些毫無意義,換句話來說,就是我們常在遊戲中聽到的【好感度未達標,無法開啟後續劇情】


    張啟對於這一幕幕已經有些麻木了,你永遠不會知道製作商會用何種方式變相地延長遊戲時長,這在他曾經玩過的遊戲中已是司空見慣,他琢磨了一下時間,預感長夜漫漫套路不斷,唯有這盞生命之火能夠永垂不朽奮戰到天明,窗外漸漸亮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的完結。


    小乞丐眼見對方不想說下去也沒有勉強,抱著茅草走到牆角處蜷著身子睡著了。


    第二天,小乞丐起床見路焱已經盤腿坐在地上吐納起來了,不禁心生羨慕,小聲嘀咕“修仙就是好啊,又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還有一大筆錢,看人不爽按在牆上就是一頓大耳帖子,我什麽時候也能過上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啊”


    當然,他也隻是想想,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路焱身邊,笑著說出去給對方弄些吃的後便快步走出了破廟,經過這一晚上藥效的涵養,他身上的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


    走在街市上,他左右看看有哪些衣著華麗麵色又很和藹的紈絝敗家子啥的,畢竟這都是他的救世主活菩薩,別人或許會在他們身後指指點點,但他卻常在飯錢雙手合十虔誠祈福,希望他們能長命百歲,有多餘的錢能多多賞下。


    他路過賭坊時,昨日裏毆打他的老胖帶著滿臉傷依舊肆意的耍錢,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兩旁站著他的狐朋狗友一個勁的起哄瞎指點,莊家得意的搖動著手中的骰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老胖,老胖則渾然未覺,把身上到處摸遍將所有銀兩一把推向對方,露出惡狠狠的可笑模樣。


    小乞丐覺得他又可氣又可笑,他氣惱的又輸了錢,吵吵嚷嚷咬牙切齒地叫囂,不停推嚷著身邊圍觀的賭徒們,可賭徒們也都是玩命之徒毫不杵他,他見討不著好處,一股氣無處發泄於是四下亂瞥,望見門外的小乞丐似乎終於尋到撒氣筒了,跳著腳揮拳就要衝出來。


    小乞丐趕忙跑遠,甩開了這個瘋子,但等停下來一想,果然更氣了,無端的憤怒壓倒了他心底脆弱的那根弦,他憎恨自己為什麽連一個瘋子都打不過,無外乎還是太弱了,弱到了食不飽便無力維護自己,弱到了懦弱得人人欺淩逆來順受,


    而這一切無不是命運這個無恥的老混蛋狡詐的圈套,就為了誘使這個世間充斥著罪惡,笑眯眯地看著善惡相爭人性互搏,這也不過是祂們無趣時的眾多遊戲之一罷了。


    張啟點了點頭,身為玩家的他能深切地理解這種悲哀,快樂終究還是要以這樣的方式傳遞的,低維轉高維,高維創世紀,一切層層加碼,最後迎來毀滅的高潮,不過他也是隻是感慨一下便繼續了遊戲,反正這個劇本跟他無關,他也不過是高一級的看客罷了,冷漠才是他應該有的品質。


    小乞丐氣鼓鼓地往森林裏走去,似乎是想借散心消弭他心底的怨氣,他兜兜轉轉,越走越偏僻,不知怎的竟來到了亂葬崗,初入此地的他似乎一點也不慌張,徑直往裏麵走去,越走越荒涼,


    破敗殘缺的墓碑耷拉在大地上,失去的那些部分不知凋零在了哪裏,雜草在墳頭招搖的嘲笑,像配著激情音樂墳頭蹦迪的作死青年,既天真又充滿了對死亡的好奇與期待,散發著生命的朝氣和光彩,即使不需要陽光,也能看到心底炙熱的紅光。


    小乞丐迷迷糊糊地兜著圈子不知道想去哪裏,左看看右看看,像郊遊的小學生對黃土掩埋的眾生百態充斥迷幻的妄想,他找了一個土質鬆軟的墓碑,三兩下踹了幾腳,斷裂的墓碑栽倒在地上,濺起幾塊塵土,如青蛙蹦了幾下摔倒到地上再起不能,


    然而見裏麵似乎沒有反應,他似乎很失望,使勁又跺了跺墳包,鬆軟的泥土馬上塌下去一塊,留下深深的清晰腳印,小乞丐伸腳又撥弄了幾下把腳印蓋上,算是無聊所至的毀屍滅跡,鼓脹的墳包裏似乎有了動靜,一隻布滿屍斑的手伸了出來,小乞丐趕緊一步後跳,在不遠處觀瞧情況。


    那隻手像是有意識般左右轉了一圈像是在搜尋什麽,有點人工智障的癡呆之態,小乞丐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試探,那手瞬間迴轉指向小乞丐,並似乎比了一個友好手勢,用指甲拚命刨身下的土,很快不到四分之一柱香,挖出了一個大洞,露出了對方的半個身子。


    對方用身體撞了撞土封,探出了半個身子,腿在土中發力一蹬便躍跳而出向小乞丐跑來,小乞丐也沒有閑待著,他領著對方好好遊覽了一下對方的居住環境以及鄰裏親屬,務求每一位都問候拜訪,不能失了禮數,等看見身後一群熱情的行屍打算排隊感謝自己時,他才事了拂衣去一溜煙往亂葬崗外跑。


    也不知是不是體質原因,小乞丐跑了不遠就停下來喘許久的氣,愣是讓一大群行屍追趕了上來,他在大腦中瘋狂思考逃跑路徑,跑著跑著便將行屍帶到了破廟,他無語地一拍腦袋,滿心懊惱,但還是忍著尷尬咬牙大喊“路大哥,行屍來了快跑”


    邊說邊圍著破廟轉圈為路焱爭取反應和逃跑時間,此時路焱正在翻看自己盜來的秘籍,但蹙眉沉思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聽到小乞丐聲音後結束打坐出來一看,隻見整個破廟四周都是行屍,左三圈右三圈包裹的密密麻麻的,那還逃個屁,還不如跟行屍拜把子生還率大呢。


    但路焱也隻是麵色一沉,搞不清楚哪兒來的這麽多行屍以及小乞丐是怎麽招惹這麽多行屍的,但不待他細想,小乞丐的慘叫聲已傳入他耳邊,“路大哥救命,不,不用管我,趕緊殺出去,我死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大不了十幾年又是一條好漢”


    眼見小乞丐馬上就要被行屍包圍襲殺,他長吸一口氣,由天靈蓋直達腳心湧泉,雙臂運氣化焰,猛衝上去仿若劃破長空的流星絢爛而炙熱,三拳兩腳繞小乞丐一周便將行屍一一打退,小乞丐趕忙連連磕頭,“多謝路大哥,來世在下定當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


    路焱也沒有應聲,而上衝上去與行屍戰作一團,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路焱一陣掏心掏肺外加拔火罐理療將一眾行屍全都舒服地幹趴在了地上,這一幕看得小乞丐喝彩連連,“好,路大哥打得好,繼續打弄死這幫老不死的行屍超度他們上西天,不,下地獄,佛祖不喜歡行屍喜歡錢,別到時候惹得他老人家不高興給我們降下災禍”


    路焱無語,但手下一分沒停,每一拳都衝擊在行屍的腦殼軀幹等脆弱之處,小乞丐在旁邊一臉羨慕,惆悵地自語“什麽時候我也能有這樣的機會保護自己就好了”,路焱下手很快,幾息間便清出一塊空地,地上到處都是燒焦的行屍,


    而這裏的動靜也吸引了更多的行屍來臨,數之不盡的行屍如潮水般向路焱湧來,路焱雙拳終究難敵四手,漸漸落入下風,小乞丐瘋狂地在旁邊給路焱加油打氣,充當好啦啦隊的形象,


    “加油啊路大哥,相信自己,隻要一息尚存,這天下何來無法戰勝的逆境,我輩修士與天同壽不死不滅,焉能在此處折身受辱,上啊,不要畏懼這虎狼行屍,他們也不過蠅蟲枯骨朽木不堪,怎麽可能是你的對手呢?”


    路焱無形被奶了一口,狂吼一聲加快了攻勢,但這也導致路焱後繼無力,雖然爆發之下傷害確實可觀,但後來一想,‘不對啊,我沒必要耗在這兒跟行屍對打啊,帶著小乞丐跑不就完了嗎’,可惜還是明白太晚了,歸根結底就是修仙者都有一種名為上頭的癔症,總是想著以命相搏隕骨碎身,以至於忽略了另一種出路。


    路焱被行屍瘋狂撕咬抓傷,忍著劇痛轟倒了一個行屍,氣喘籲籲起來,眼前依舊是無盡的行屍,像金燦燦的麥浪望不到沃野的邊,他有些後悔卻又沒有表現出悔意,因為他心裏對自己還是抱有很大認同的,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小乞丐趕緊衝上去關切問道“路大哥你沒事吧,還能堅持下去嗎”


    路焱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抱歉,可能今天我們就要死在這裏了”


    小乞丐搖搖頭,“不,路大哥我相信你可以的,我見過人體的真正潛力,我曾在極端饑餓的情況下硬生生撐了一炷香的拳打腳踢,這點危險對於路大哥而言一定輕而易舉吧”


    路焱無神的望了望自己血跡斑斑的雙手,衣袖碎布般掛在胳膊上隨風飄零,他喃喃自語道,“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你可是路大哥”


    “不,我做不到”


    “不,你做得到”小乞丐怒吼一聲,一把將路焱撞倒在地,“起來”


    路焱奮力站起來,疑惑的看了一眼小乞丐,但小乞丐隻是一指襲來的行屍,“打,不打就會死,好好想想你已到了這般修為,難道要就此放棄嗎”


    路焱努力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呐喊,再次衝了上去,榨幹自己最後一絲力量與行屍瘋狂對轟以傷換傷,雖然竭力想要堅持得長久,但還是被行屍打倒在地無法站起。


    小乞丐搖了搖頭“看來你還是不相信自己,那還是讓我來幫你解放你自己真正的潛力吧,也算是幫我最後一個小忙吧”


    小乞丐在路焱身上摸了摸,摸出了那本秘籍,“看來你躲在此處就是為了這個吧”


    “還給我”路焱有氣無力的說著,


    小乞丐落寞的笑了笑,“你們這些修仙者真好啊,有那麽多逆天改命的奇技卻隻是用來滿足自身那可憐卑微的欲望,絲毫沒有看到你們壓迫下那岌岌可危的眾生,兄弟,這東西就先交由我自己保管一陣吧,他日這份情誼我必加倍奉還,抱歉”


    小乞丐抱著秘籍頭也不迴的跑遠,路焱隻能躺在地上被行屍覆蓋從縫隙中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為什麽!!!”


    天空中響徹起路焱淒厲的哀嚎,像九天十地的厲鬼從煉獄中慌忙奔逃至人間,引得無數鳥雀紛紛驚林而起,飛入廣袤茫茫的這方無垠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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