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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戚少商發現羅睡覺,到蘇夜抵達這一帶,最多過去五分鍾。這五分鍾,竟像五年一樣漫長。她到場後目睹的情景,也隻能用“混亂”與“荒謬”兩個詞來形容。


    她悄然而至,停在附近酒樓的屋頂上,緊挨煙囪站著,在同一時間,看見了七個值得注意的人。嚴格來說,她視線範圍裏至少存在七十人。但其他人庸庸碌碌,根本不會被她在意。


    遠處火光奪目,近處十來支火把熊熊燃燒。火焰射出溫暖的金紅顏色,乍一看,會以為這條街也起了火。天已經黑了下來,月色卻很明亮,讓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到白衣獨臂,瀟灑如天外神龍的戚少商,皮膚黑耳朵白,整個人像一把劍的羅睡覺,以及配合羅睡覺的一對斯文秀怯的夫婦。這對夫婦外表文雅嫻靜,各持一隻飛輪。雙輪分成金銀兩色,金輪燦爛奪目,勢不可擋,銀輪陰柔曼妙,寒意浸人,堪稱日月並明,彩鳳雙-飛。


    金輪名叫“大日金輪”,持有者是雷門的“雷公”雷日。旁邊那位少婦,正是他的妻子“電母”雷月,用的是“彎月冰輪”。他們聯袂來到京城,先加入有橋集團,後因方應看之死,主動接近蔡京,在蔡京與米公公的授意下,參加了這次行動。


    如果隻有這三人,還不至於讓戚少商心急。他隻需拖延片刻,風雨樓援兵便會源源不絕趕來,幫他擊退敵人。然而,雙方動手不久,雷公、電母、夢中劍之外,又出現三名新的強敵。


    三人中的兩人,正躲在一個黑咕隆咚的安全地點,遠離遊移不定的火把,像是見不得光。他們均穿黑衣,蒙著臉,唯有雙手動輒緊握、鬆開,透露出心中的起伏不定。


    這兩人體型迥異,一個高一個矮。前者手指修長到怪異的地步,足有手掌兩倍長,後者似乎沒長手指,隻剩兩隻光禿禿的手掌。由於這些異相,他們僅僅蒙住麵孔,根本瞞不過有心之人。


    明眼人一見便知,他們是“蘭花手”張烈心和“無指掌”張鐵樹,合稱“鐵樹開花”張氏兄弟。


    這對兄弟所到之處,背後往往晃動著方應看的影子。他極為信任他們,常把最隱秘的任務交給他們去做,譬如說,接受他的指示,控製發瘋了的七聖主關七。


    一直以來,兩兄弟兢兢業業,工作態度十分端正,效率也相當之高。結果方應看驟然逝去,他們成為零落四散的猢猻之一,彷徨無計之下,登門求見蔡太師,主動獻出一個隱藏至深的秘密,作為得其重用的籌碼。


    蔡京正是在得悉這個秘密後,心思驟然活動,再一次燃起希望,甚至有了些許“天助我也”的慶幸感。


    張氏兄弟因而得償所願,青雲直上,獲得不輸過往的親信地位。不過,他們身份較為特殊,最好親臨戰場,所以才不情不願地藏在這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出乎意料的是,戚少商也好,羅睡覺也好,雷公電母也好,張烈心張鐵樹也好,都算不上今夜的焦點人物。蘇夜翩然落地,一眼便認出這六名頂尖高手。她隻看了一眼,因為在第七人的對比之下,這六人隻配她看這麽一眼。


    電光石火間,戚少商的對手已不是羅睡覺,羅睡覺亦不想攻擊戚少商。他們兩人仿佛中了邪,自發攜手對敵,對抗在場的第七人。


    那個人披頭散發,破衣爛衫,雙足之間鎖有一條鎖鏈,身量雖不甚高大,卻給人以頂天立地的震撼感覺。他穩穩踩著屋脊,仰頭望月時多,低頭看人時少,即使目視對手,視線也遊離飄移,像是他正透過他們,追念著記憶裏的傷情過往。


    亂發披拂下,他麵容散發出濃烈的狂意,還有比狂意更濃厚懾人的魅力,讓人覺得他既滄桑又清俊,既無畏又悲哀,既年輕又曆盡世情,看他幾眼,便會意醉神迷。可他雙目空洞,似乎魂魄早已離體而去。這種驚天動地的奇妙魅力,真不知從何而來。


    他斷了一條手臂,單用一隻手應付戚少商和羅睡覺,仍然穩占上風,將他們逼得手忙腳亂。而他用的,居然是白愁飛的“驚神指”。


    “驚夢”、“破煞”、“小雪”、“初晴”……


    諸般指法被他一招招用出,揮灑自如,神妙無方,飄逸的不沾半點煙火氣。說是動手殺人,不如說撥弦弄曲。即便白愁飛複生,也絕對想不到,驚神指法竟可達到如此不著痕跡,鬼斧神工的境界。


    光看他的外表,人人都會以為他是個狂人兼瘋子。唐三少爺蓄意裝扮半天,都沒他這麽像乞丐。但是,他一出手便可壓製京城群雄,讓戚少商驚愕無語,讓羅睡覺額頭滲出汗珠。這等武功,足可比擬十個唐非魚。


    蘇夜飛掠之際,聽見這人暗啞的嘶喊。他朝天大叫,喊的是“我命由天不由我”,接著又哈哈大笑,說什麽“由天還行,由人可就了不得了”。


    他曾是“天敵”、“戰神”,如今卻像個白癡,害怕受人控製,卻偏偏淪落到今日的境地,此生所愛唯有一名女子,那女子卻離開了他。他失蹤之後,一直壓抑至今,總算有機會一抒鬱氣,如同破土而出的竹筍,迎風便長,不分青紅皂白,出手攻擊所有人。


    這人當然就是關七關木旦。


    戚少商與羅睡覺相鬥時,劍氣淩雲,劍芒侵入屋宇,驚醒了離這裏不遠的關七。關七震開身邊的張氏兄弟,衝天而起,直接衝破堅固的屋頂,撞進四人糾纏不清的戰局。


    戚少商猝不及防,差點吃了大虧。羅睡覺早知有此一變,立即招唿雷日雷月,準備抽身遠避。他瀟灑轉身,尚未瀟灑離去,忽見關七滿臉空洞狂亂,擋在他們前方的必經之路上。


    他們想跑,關七跑得更快。他似乎很不滿意他們臨陣退縮,一邊放聲狂叫大唿,猶如患上瘋症,一邊施展白愁飛的“三指彈天”,將他們逼迴原地。


    羅睡覺膚色本就很黑,此時黑的真是像鍋底一般。關七的指風如同劍氣,銳利至極,又比任何劍法都靈動自然。他未及思考,已被逼到退無可退,隻能和戚少商並肩作戰,試圖擊退這位狂人。


    別說他,就算雷公電母,亦未得到逃跑的機會。關七時常仰起頭,呆呆凝視蒼穹明月,也分不清是他的麵孔更蒼白,還是那泓月光。縱在此時,他的招式仍渾然一體,無懈可擊。他們隻有竭力破解抗拒的份兒,想都不必想逃走的事。


    用溫柔引走王小石,用羅睡覺對付戚少商,用張氏兄弟喚醒關木旦,正是蔡京籌劃的三條毒計。


    張氏兄弟說,關七頭腦依然一片混沌,完全講不通道理,心中僅剩悲愴狂亂之意。因此,他在醉杏樓一帶蘇醒,定會攻擊金風細雨樓的人馬。這是個如同再世,無可抵擋的狂人,所以極有可能引來黑衣人。黑衣人口才再好,也無法說動一個瘋子。到時候兩虎相爭,必定出現死傷。


    蔡京喜歡見到死傷,樂意看他們死傷。無論死亡還是受傷,均有他施展手段的餘地。他城府深,涵養好,卻不能容忍風雨樓持續發展。因此,張氏兄弟送來關七的消息,他立馬以此定計,試圖從中挑撥,令兩名不世高手豁命相爭。


    蘇夜人未到,已經微覺心驚,猜出那個向天狂唿之人的身份。


    她察覺關七的同時,關七亦覺察到了她。他麵容之上,狂狷跋扈的情緒忽然消退,迷惘疑惑的神色愈來愈濃。緊接著,他舉起僅存的一手,屢屢拍打麵頰,似要把腦海裏一點清明拍出來,然後狂叫數聲,不理前後刺來的雙劍,騰空而起,撲向蘇夜所在的位置。


    蘇夜目睹的情景,就是關七當空撲向她,而戚、羅兩人下意識從後追擊的怪異場麵。戚少商的青龍劍、羅睡覺的夢中劍,均為江湖上難逢敵手的高深劍法,此時雙雙刺空,就像把握不住關七的速度和位置一樣。


    她同樣不理他們,夜刀出鞘在手,雙眼緊盯關七。


    關七飛縱時,似和月光融為一體,彼此再無分別。月色青白,他的臉也又青又白,展現出淒風冷月般的慘淡。他的眼神終於有了焦點,而焦點正是她……脖子上掛著的龍紋玉佩。


    他以一介凡人的力量,帶動夜色月華,揪動每個人的心,大概不能再被稱為“凡人”。氣氛因他而改變,令人憂鬱而空虛,對他感同身受。大部分人甚至不認識他,隻是情不自禁,想在他麵前跪倒膜拜。他們都覺得,即便盡聚京師豪傑,也未必能夠奈何得了他。


    他疾撲蘇夜,羅睡覺心中陡然產生僥幸之情,暗自透出一口氣,認為事態迴歸了正軌。


    他自視甚高,而且不肯服輸,可他當真不願當關七的對手。方才他的印象是,關七並非敵人,而是莫可違逆的天意,毀滅性地打擊他對夢中劍的信心。他寧可當個旁觀者,在旁幸災樂禍,觀看雙雄相爭。


    蘇夜一手輕搭煙囪,一手輕握夜刀。夜風料峭,風寒如刀,她靜立不動,神態十分安詳從容,臉上甚至浮出一絲憐意。


    關七能影響別人,卻影響不了她。她必須阻止他,卻很同情他的糊裏糊塗,身不由己。何況,她眼光遠比羅睡覺高。她知道關七這一撲,並不一定接續著殺招。


    果然,關七撲至一半,忽然像個秤砣,毫無預兆地落了下去,落在她對麵的房頂上。他鼻子因受擊打之故,正緩緩淌下血珠,卻無損於他的魅力。他瞋目而視,咧嘴而笑,用嘶啞的聲音,痛苦的口吻問道:“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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