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大裂穀裏出來後,對這個世界感到徹底的陌生。


    首先是生活,僅僅八年的時間,人們的生活方式像是變了個樣子似的。


    從物質到精神的跨越,包括流行事物也不是我們之前的東西了。


    我和我哥就像兩個從山裏跑出來的原始人,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從裂穀裏出來沒多久,就開始感覺餓了,但奈何兜裏又沒有一分錢,這個時候能想到的人,就隻有一個人。


    我哥掏出他的手機,翻了翻通訊錄,準備撥打過去,我攔住他道:“還是算了吧,剛出來就跟人家要錢,會把劉哥嚇死的,咱們要不先去二舅家看看,當初房車就交給二舅了,應該都在那裏。”


    說到這,我腦海裏想起之前非要跟著我的月靈姑娘來,也不知道這八年過去了,她現在去了哪,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我哥猶豫了會,可能覺得我說得對,於是放下手機,我們用兜裏僅有的一部分錢,打車去了河南,返迴找二舅。


    路上司機師傅老是透過後視鏡看我哥滿臉的大胡子,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神情。


    我哥最後被看的直發毛,道:“師傅,我取向正常啊。”


    “你誤會了大哥!”這師傅年齡大概有三十多,看起來比我哥小了點,聽到我哥的話,連忙解釋道:“我是看你那胡子呢,留著麽多,費不少時間吧?我之前也一直想留大胡子,可是打理不好,你是怎麽打理的?能不能教教我?”


    我哥聞言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想了想認真道:“八年不刮就行了。”


    “八年?!”這師傅聞言也懵了:“那不待最後長的跟藏獒一樣?”


    “你罵誰呢?”我哥聞言臉色一黑,司機師傅連忙道歉,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忙尷尬的想轉移話題,目光瞥向我愣了一下,轉而對我哥道:“大哥,這是你爹嗎?”


    “這是我弟。。。”


    “啊?”司機師傅聽到這話,臉色更懵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哥,小小的眼睛裏裝滿了大大的疑惑。


    “兄弟…你不會聊天就別聊天了,好好開車行嗎?”


    我哥還是這脾氣,說話很直,司機師傅當場啞口無言,滿臉尷尬的不吭聲了。


    我在旁邊忍不住笑,因為鬼咒的原因,我整個人看起來蒼老無比,頭發花白,乍一看去,確實像是個老人,司機師傅認錯倒也不奇怪。


    從安徽到河南,兩個臨近的省份,離得不遠,一天的時間就到了。


    到地方的時候,司機師傅說都是出來掙錢的,看在我們倆很不容易的份上,還給我們便宜了一點錢。


    他把我們當成打工返鄉的人員了,同情我們,我哥卻很豪橫的說不用,一分不用少,該多少是多少。


    結果從兜裏掏出錢來才發現怎麽都湊不夠,我們倆折騰半天,最後非常尷尬,司機師傅給打了個優惠下車了。


    “如今這世道沒有錢啊是寸步難行。”我哥一邊感慨著一邊背著包往家裏去,八年過去了,村子發生了變化,但變化不大,還是老樣子,道路,樹林,每戶人家,大體相當,不一樣的隻是房子的變化。


    很多人拆了老房子,蓋了新房,一層比一層高,就光透過這房子,就能看出來家主蓋樓時的心情有多喜悅。


    而我們家,仍舊留在村子的犄角旮旯裏,沒有樓房,也沒有裝修,老院牆上麵爬滿了青苔,紅色的磚牆破破爛爛的,這屋子自從當年我們走了之後,就沒人來收拾過。


    之前還有鄰居的大爺時不時進來幫我們打理一下,可這麽多年過去了,聽說那王大爺已經去世了。


    從當初離開家,等我哥等了八年,他突然出現後帶著我走了兩年。


    然後再度消失,我躺在大裂穀的屍山中又等了八年,這麽前算後算下來,都快將近二十年的光陰了。


    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想起來不禁感慨,自己當初二十歲的模樣,如今都三十五有餘了。


    我們走到家門前,隔壁家的大爺去世後,這房子是他孩子結婚重新修建的,有三層那麽高,把我家徹底給擋住了,從正麵看,啥也看不到。180


    門鎖著,找了半天找到了鑰匙,一推開門,就看到了院落中間的房車,上麵落滿灰塵,周圍雜草叢生,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我哥看到房車後,臉色痛苦的走過去,用手撫摸著它,語氣難過:“寶貝…你受苦了…”


    我肉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正要說他,忽然堂屋的門打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在門前,手裏拿著拐杖,抬頭問了聲:“誰啊?”


    我們聽到聲音,不約而同的扭頭看過去,目光和老人對接的瞬間,全都怔住了。


    天有些陰沉,烏雲飄著,涼風嗖嗖而來,庭院裏落葉紛飛,四處而起。


    落葉洋洋灑灑間,我聽到他蒼老的聲音:“小窮?…富貴?…”


    他看到我們,手裏的拐杖掉在地上,整個人怔住了,半天沒有動彈,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要說什麽,可又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二舅…?”我認得這個聲音,從聽到的第一聲就能認出來,即便他麵容已然蒼老,但鄉音未改。


    “真是二舅?”我哥看到他,激動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二舅,說不清是哭是笑:“二舅…真的是你。”


    “你們…你們…我是不是要死了?”二舅看著我們,整個人手足無措,表情驚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八年前,我就讓人對外宣布,我和我哥死在了大裂穀,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所有肯定也都以為我們死了。


    可八年後,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二舅甚至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快要死了,才會看到我們。


    “二舅,你別怕,真是我們,我們沒死,又迴來了。”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觸感溫暖真實。


    “可…他們說…”


    “我知道。”我點點頭,看著二舅蒼老的模樣,整個人百感交集,心裏有很多話無法言語。


    “二舅,事情有點複雜,三言兩句說不清楚,但反正我們沒死,你怎麽住在這裏了?”


    二舅看著我們,眼角老淚縱橫,道:“我以為你們死了…就把車開了迴來,發現這世上就剩我一個人,連個親人也沒有,住哪都無所謂了,就住在了這…”


    二舅越說哭的越厲害,我心裏也是百感交集,有些難受,人活在世上,身邊沒有親人,隻有自己,那確實是非常孤獨的一件事。


    這些年折騰的實在太厲害了,我哥迴來了,我就不打算再折騰了,陪著二舅安享晚年,也算好事,至於身上的鬼咒,我已經懶得管了。


    “走吧,咱們進屋子說,外麵天涼。”我們扶著二舅進了屋子。


    如今已是深秋,風意驟涼,庭院裏落葉紛紛。


    晚上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弄了點菜,弄了點酒,聽著外麵唿唿的風聲,看著黃葉紛飛,聊了整整一宿未眠。


    門庭清冷,雜草叢生,夜裏起身去廁所,抬頭是皎潔的月光,灑在庭院裏,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父親和母親還有爺爺的身影,他們在月光下站著,看著我們的模樣。


    我笑著轉身走開,屋子裏是我哥和二舅歡快的話語聲,悵然如夢一般不真實,卻又如此真實。


    有那麽一刻,我多希望這裏的時間也是靜止的,那樣我們就能一直陪伴著彼此。


    然而事與願違,一切都有終點。


    酒醒的第二天,淩晨六點,天昏昏暗暗的還沒全亮,二舅還在睡覺,我迷迷瞪瞪被我哥叫醒,問怎麽了?


    屋子裏昏暗,就看見他在床邊扒拉半天,之後神神秘秘的打開背包來。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吃力坐起來仔細一看,嚇得差點當場背過去!


    就見他從背包裏掏出一顆人腦袋來遞給我,語氣用力道:“圖窮,這就是救你的東西,咱們辦完這最後一件事,以後就留下來陪二舅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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