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吐過一場,沐姍拿出包包裏的礦泉水漱口,試著漱掉嘴巴裏的酸味,抹掉眼淚再深吸一口氣,既然逃不過,她就挺直背脊,選擇麵對。


    天邊最後一抹餘暉散盡,暮色遊入,她發抖得厲害,卻還是用盡力氣逼迫自己進屋。


    屋門也是敞開著的,她站在門前,閉上眼睛、雙手合掌,嘴裏念念有詞。「我並不想打擾你,是你引我來的,如果需要我幫忙就別嚇我,我會盡力。」


    說完話,沐姍跨進客廳,屋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她打開手機內的手電筒,才走幾步就踢到東西,低頭看去,那是一個背包,很乾淨,應該是不久前落下的,是阿婆口中那些冒險孩子的?


    屋子裏麵一片狼藉,摔壞的錄音機、玻璃瓶、椅子、攝影機……如果這些全是昨晚造成的,她可以想像當時的慘況。


    一點冰冷從領口滑進後背,沐姍下意識抹去,濕濕滑滑的,她用手電筒照一下手指,是某種……液體?


    抬頭看向天花板,那裏除了一盞很華麗、正常人不會安裝在客廳裏的水晶燈之外,什麽都沒有。


    環顧四周,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她看不清太多東西,隻是屋子不知何時居然進水了。


    剛才進來時地板還是乾的,怎會突然淹水?水不高,頂多一兩公分,沐姍穿著運動鞋,但是沒有防水功能,不多久就覺得腳底一片濕冷。


    站在水中,她不確定該往哪個方向走,這時一架用符紙折成的紙飛機「遊」到腳邊,沐姍彎下腰想要撿起紙飛機,卻不料突然有一股力量將紙飛機從她手裏拉走。


    一陣尖銳刺痛感滑過掌心,翻開手掌,一道割痕從食指劃到腕間,血迅速從傷口冒出來。


    滴答、滴答、滴答……血滴到腳邊,融在水裏。


    沐姍咬緊牙根,告訴自己不要害怕,那是幻覺,那個鬼是想藉著這個告訴她什麽事情,用盡力氣控製住抖個不停的雙腿,她抬起頭,看見從手中竄出去的紙飛機,機頭正插在通往二樓的樓梯轉角處。


    沐姍朝樓梯走去,一步步努力走穩,卻沒發現腳底下的水慢慢朝牆壁匯聚,電視後麵那堵牆變成海綿,將水一點一點吸進牆裏,水位往上攀高,漸漸地形成一顆頭、一個軀體、一隻手臂……


    這時候沐姍已經走到二樓,樓下有桌有椅,有各式各樣的家俱,地上還有東倒西歪、完整或者被砸碎的物品,但二樓的兩個房間比起樓下相對乾淨整齊。


    她先走去書房,裏麵有一整麵牆的書櫃,一張能夠旋轉的高背辦公椅,一張書桌,書桌上放著一部早期的桌上型電腦。


    沐姍踏進屋裏的同時,無人的辦公椅突然轉動起來。


    她倒抽口氣,試著看清楚,椅子上明明什麽都沒有,卻自動地轉向,好像有人坐在上麵一樣,瞬間雞皮疙瘩布滿全身,沐姍咬緊嘴唇,一雙眼睛瞪住那張椅子。


    像是惡作劇也像在挑釁,它突然飛快轉動一百八十度正對著沐姍。


    沐姍非常害怕,但是她強迫自己與它對視,她張大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椅子,一人一椅就這樣對峙著。


    倏地,啪的一聲,牆上一幅畫以拋物線的方式飛起砸到書櫃。


    書櫃的玻璃門沒有被砸破,但是下一刻,一整排近十麵的玻璃櫃門輪流打開,然後又一起關上,發出巨大聲響。


    沐姍被狠狠嚇著了,但她沒有走,她必須弄明白,那鬼魂到底想向自己傳達什麽?


    好像嚇不倒她不甘心似的,下一刻又是砰砰砰幾聲響,書櫃門一一打開,一隻看不見的手將裏麵的書一本一本推出櫃子。


    兩條腿抖得幾乎站不住,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流,一串一串流滿沐姍的臉龐,就在心髒快要無法負荷時,所有的動靜通通停止,周遭安靜得連半點聲音都沒有。


    沐姍神經緊繃,握緊拳頭,咬牙道:「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麽?」


    話剛脫口,一陣陰風從背後的房間吹來,一隻青色的手撫上沐姍的後腦,她可以感受到那隻手正慢慢地往前滑,摸上她的耳朵、她的臉,所經之處像被冰塊接觸到似的,那刺骨的冷意從臉龐直傳腦門。


    接著那隻手從她的後腰處緩緩往前,直到攬住她整個腰,沐姍害怕、恐懼,冷得顫抖不已,她聞到比噴水池裏更濃的腐臭味,身體像被冰塊包圍,黏黏的、濕濕的感覺鑽入她每根神經。


    沐姍沒辦法思考,隻能感覺到那隻手扣住她的下巴,在她微乎其微的反抗下一寸一寸慢慢把她的頭轉到另一邊。


    因為這樣,她沒注意到一個小小的銀製胸針從書桌上飛起,滑進她的背包裏。


    沐姍直覺想要閉眼,但她的眼皮不受自身控製仍張得老大,就在頭轉過九十度時,一個沒有臉皮、沒有肌肉的骷髏頭出現在視線裏,正在……對她笑。


    憋住氣,緊抿唇,沐姍全身止不了顫栗,骷髏頭上的黑色大卷發飄上來,慢慢地纏住她的手和身體,她再也無法忍受,尖叫一聲用力推開骷髏頭,飛快往樓下狂奔。


    就在這時,樓梯牆麵上突然出現無數隻扭曲的手,試圖抓住她,沐姍一麵用盡力氣撥開那些手,一麵快速狂奔。


    當她跑到一樓時,牆麵上的人形黑影竟然走下來追著沐姍,想把她籠罩住。


    沐姍用盡力氣往外奔,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夠跑得這麽快,一路衝出屋門、噴水池,就在即將衝出大門,她已經做好了會撞上那堵看不見的牆的準備,但是……她衝出來了?


    愣了一下,在她因為收勢不及跑上馬路的同時,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響起……


    「為什麽沒有病床?這麽大的一間醫院,難道連個單人病房都沒有?」女人的聲音又高又尖,有憤怒,更多的是焦急。


    護士溫和地解釋,「程太太,我們正在想辦法,護理站那邊已經幫你們排號,隻要有人出院,立刻安排你們住進去。」


    「到底還要等多久?」


    「沅馨,醫院有醫院的困擾,別為難護士,我們再等等。」這是男人的聲音,醇厚低沉,很有磁性,是會讓人感到安全舒服的聲音。


    「謝謝你,程先生。」護士小姐客氣說。


    「不好意思,我妻子太擔心,口氣有些不好。」


    「我明白。」護士拿著血壓計退出病房。


    「我們轉院好不好?」麵對男人,女人的聲音軟下,哭著埋進男人懷裏。


    「我也希望這樣做,但醫生目前還在評估,從這裏迴台北怕有無法處理的突發狀況,這樣做對明陽太危險。」


    顧沅馨不說話了。


    男人輕拍她的背,耐心說:「你和看護待在這裏,外麵有幾個記者,我去應付一下。」


    顧沅馨怒道:「有沒有同情心啊!我們都這樣了,他們隻想著自己的獨家!」


    「他們也不希望這麽做,當記者的也有不為人知的辛苦。乖,我去一下,很快就迴來。」男人拍拍妻子的肩膀,轉身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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