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身後猛然一涼,一股攝人的寒意自那片衣角直徑的向我心底襲去,我猛然撒手轉身就向門口跑去。


    腰間驟然一緊,還不等我反應過來便被人猛然拋起,黑暗中隻知道自己在空中翻了幾圈,腦中暈眩的厲害,身下驟然一軟,伸手一摸原是摔在了床上,那香味隨之而來,隻聽空中有衣袖飛舞的聲音,不等我反應過來便被人重重的壓在身下。


    我心中並不慌張,因為這香味十分熟悉,我大約猜到了他是誰。


    “狐狸。”


    黑暗中,那人似乎微微一怔,我心下有個答案,以為他還在為白日的事情生氣,故意裝鬼在屋中嚇唬我,便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狐狸,你可是還在為白日的事情生氣,我也知道我做錯了,心中已經悔的不能再悔了,你別惱,改日我擇一枚好玉,親自打造金鑲玉佩補償你可好?”


    空中的寒意更冷了幾分,我心中十分疑惑,可是自己說錯了什麽,一雙冰冷的唇驟然襲來,我驚慌的躲閃拿手推搡他,心中無比的慌亂,此時的狐狸不像是狐狸,倒像是一頭被惹火的猛獸,在發泄著他心中的怒火。


    他一把攥住了我的雙手,狠狠的在唇上留下了他的烙印,我隻覺唇上驟然一痛,一股腥甜自唇間散開,狐狸察覺到血味,漸漸停止了動作,我掙脫出他的控製,猛地將他推到了一邊,緊緊攥在自己的衣襟縮在床角不敢說話。


    隻聽黑暗中傳來幽幽一歎,燭光突然被點亮,果真是狐狸,他靜靜的坐在床邊,伸手將唇畔的血珠擦去,幽幽然開口道“蓁兒,對不起,本宮嚇到你了!”


    我不說話,抱著膝蓋窩在床角中,隻聽狐狸開口又說道“本宮是有些生氣,但並不是因為玉佩的事情。”


    狐狸轉眸看向我,幽幽問道“蓁蓁,你可知曉本宮的心?”


    我迷茫的看著狐狸,這番話實在不明白是何意思。


    “你真當本宮這個朝陽宮宮主是個擺設,整日無所事事在葉府徘徊。你也不想想本宮為什麽會願意進葉府做授藝師父,真是因為惜才愛琴!蓁蓁,本宮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自第一次見你,本宮的一顆心便留在了你的身上,本宮知道你對人間情愛尚在懵懂中,所以甘願守在你身邊,一輩子護著你,一生一世疼著你,雖然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明白本宮的心意,但隻要想著這一天總會來臨,本宮便非常歡喜。可萬萬沒想到,你竟將本宮予你的一片真情轉贈給了他人.........蓁蓁,若你倆真是兩情相悅,本宮願意離開,終身不會再出現你麵前。”


    “蓁蓁,那蓮公子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單純,你當真以為他對你,會如你對他一樣?他所打算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後的東西。”


    狐狸突然將我緊緊的抱在懷中,喃喃道“蓁蓁,蓁蓁,你不能與他一起,你會後悔的,他會讓你痛苦一輩子的,蓁蓁,你不能,不能.......”


    狐狸的話如旱天巨雷般,驚的我久久不能言語,周身麻木半點也動彈不得。狐狸向來喜歡與我玩笑,一開始他喊我娘子時,我還懷疑他是不是認真的,後來見他是個慣於調侃的江湖油子,便將那懷疑徹底打消了,誰曾想他一直以來說的竟是認真的!


    我從未認真處理過風月之事,就連喜歡蓮公子都不敢站在他麵前,將自己的心意一吐為快,更別說狐狸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聽的讓我震驚不已,完全不知該怎麽迴他。


    “砰砰砰!小姐!小姐是您在屋中嗎?”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拍門聲,我抬頭看去,隻見門外隱隱透著大片亮光,似乎有很多人舉著火把堵在門口,非但如此門外還傳來亂糟糟的吵鬧聲。


    我隱約聽到幾個“沒找到!”“繼續搜!”的敏感字眼,心下覺得不對,先是應了一聲,隨後向門外問道“出了何處這樣吵鬧?”


    門外傳來聲音迴道“迴小姐,老爺書房中似乎進了賊人,王虎發現後與之交手,傷了那人,那人跑進了內宅後便沒了蹤影,小的們一路搜查來,聽見這裏有動靜,便來一問。小姐,您房中可有異樣?”


    狐狸默默地放開了我,靜靜的站在床邊,燭光下我猛然發現狐狸的衣袖上有一片似乎被水打濕了,與此同時我察覺到手中有些異樣,低頭一瞧,手掌中赫然一大片血漬,我這才明白過來,他們要找的竟是狐狸。


    “沒有異樣,你們去查別處吧!”


    門外的亮光漸漸暗了下去,吵鬧聲隨之遠去,我下了床,找出一件白色的素衣,拉狐狸坐在我身旁問道“傷在哪了?”


    狐狸搖頭道“不打緊,今日喝多了酒,衝了頭腦,說了荒唐話,做了糊塗事,你........別往心裏去!”


    “什麽不打緊,這衣袖都濕了這樣一大片,還不打緊!堂堂一宮之主竟敵不過一個護院,就你這樣的,還好意思走江湖!”


    我將那素衣撕成了布條,一把扯過他的袖子,想要為他包紮。


    狐狸掙脫了衣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靜靜的看著我,問道“若本宮說,願意以一生為聘,一世為禮,你可願依我一聲夫君?”


    我低頭不語,對於狐狸,非說情分的話,隻有朋友的情誼,若是說到男女之情,這事是我從未想過的。


    還不等我開口拒絕,狐狸便站起身來,幽幽開口道“這話本宮說了,便不會收迴。你什麽願意了,隨時說。若是不願,本宮也不強求。今日過後,本宮依舊是你的授琴師父,你若是厭了本宮,本宮會自行離開。”


    說完便轉身離去,留我一人在屋中發愣,直到采青敲門進來,說是父親叫我去祠堂,原本因為狐狸一番話而慌亂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


    壽宴過後二娘和娘親並沒有追問我可看上了哪家公子,而是將重心放在了練舞和撫琴上,於一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天一亮就往葉府紮,一日三頓有兩頓是與我們一同用的。


    幸好他阿爹與我父親很是能合得來,再加上於府和葉府兩家又常年走的近,他日日來,娘親和二娘並不覺得煩,偶爾在飯桌上不見他的身影,兩人還要問上一句,不像是過府遊玩的朋友,倒像是一門旁支的親戚來串門子一樣。


    經壽宴蓮公子現身一次,娘親對我的外出管的十分嚴格,迴迴出府總是要有四五個婆子跟著,害的我好幾次都路過一人巷了生生是不敢進去,最後隻能在品香茗中坐著打發時間,其實若是真去了青竹院我定是要挨罵的,自兒挨罵又有什麽關係,我是怕娘親一怒之下找了蓮公子的麻煩,那事是真大了。


    而狐狸又恢複了往日那般,那晚的事隻字不提,雖然見他眼中常含著笑意,但我總覺得那份笑容有些刻意,授琴時也嚴厲了一些。言語間也不似以往那般常常玩笑,我心中總是隱隱有一絲感覺,總覺得他是在壓製著自己的一言一行,像是帶來層麵具待人般。


    這種感覺讓我心中十分不舒服,總有一種風雨將來來臨的感覺。


    “蓁蓁!蓁蓁!”


    我正在屋中畫圖牡丹圖,隻聽窗外於一一聲高喊,驚的我差點將筆甩了出去,我轉眸看去隻見於一興衝衝的跑了過來,那激動的神情再是熟悉不過了。


    每當他這樣興衝衝的跑過來時,定是又揣著他阿爹給他的寶貝跑來拿與我看。


    果不其然,他屁顛屁顛的跑到我跟前,喜滋滋的將一個金黃的錦盒放在我麵前,我將筆放置一旁,拿起錦盒問他。


    “這又是得了什麽寶貝,這樣讓你激動,這........這是!”


    於一坐在我旁邊,拿手絹擦著額旁的汗珠,歡喜的說“怎樣,喜歡吧!我一打開便知道你肯定會喜歡的,所以就拿來送與你!”


    錦盒中靜靜的躺著一個巴掌大的小葫蘆,那小葫蘆上有著八個大小不同的小孔,葫蘆身上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墨菊,墨菊上斑斕點點,似水漬,又似紋烙。


    我小心翼翼的將其拿了出來,塤底上果真烤製著紀師傅的印章。心中頗有些激動的問於一“這可是當年從宮中流落民間的土塤?司樂宮中的紀師傅親手所做的那個,傳說其音能上達天闕,下至陰司,凡世間生靈皆會被其所引。”


    於一抿嘴一笑道“就知道你會喜歡,我果真送對了人。”


    若說塤,市麵上有太多了,陶的,木的,玉的,應有皆有。而我唯獨心心念念的,便是這其貌不揚的土塤。


    傳聞宮中的樂師紀師傅曾有個心愛的女子,因病早逝,那女子生前最愛聽紀師傅吹塤,女子身後紀師傅心痛難舍,便捏土為塤,親手雕刻了一朵女子最愛的墨菊在上麵。


    紀師傅夜夜吹塤,日日流淚,土塤上便留下了水漬的痕跡,後來其音感動了天地,有宮人常常看見那逝去的女子又出現在紀師傅身邊,有時默默的陪伴,有時隨樂跳舞。


    終有一日,紀師傅含笑躺在女子碑前,溘然長逝,後來人發現那碑前長了一對並蒂菊花,世人為之感動,將兩人合葬一處,也算是一個圓滿。


    說來也巧,那葫蘆土塤便沒了蹤影,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這土塤去了何處。


    “於一,你可知你阿爹是從何處尋來的土塤,當年好些子人瘋了似得尋找,都沒找到。”


    於一美滋滋的說道“具體的我也沒問,隻聽阿爹說,他在為老佛爺打理花園時在土中發現的,他瞧著做工還不錯便沒扔,帶迴了於府。我知道你素愛吹塤,便直接送來你這了。”


    “一直都是聽傳聞,從未想過我竟有這樣的緣分能親眼見上一見。”


    “蓁蓁,吹一曲吧!我可是好久都未聽你吹塤了。”


    “好!”


    當年祖父還在時最愛吹塤,我跟在身旁也受益了些,長大後不像兒時那般總是玩樂,塤已是許久未曾拿起了,一時間有些手生,勉強吹了一曲,斷斷續續的總覺得愧對了祖父的教導。


    於一在一旁聽的入神,一曲結束後歡喜的直鼓掌,我知他是在安慰我,無所謂道“好幾次都斷了音了,虧你還能叫出好來,我又不是聾子,難道聽不出自己吹的不好嗎?”


    於一笑道“不管蓁蓁吹的如何,在我聽來都是天籟之音!”


    “你真應該去聽一聽蓮公子的琴聲,那才是天韻之聲,聽一曲不枉此生。”


    於一突然將臉湊到我麵前,好奇的問道“蓁蓁,你府上的授琴師父跟那個蓮公子若是在一處比試,你覺得誰會贏!”


    “他倆在一處.....”我將土塤放迴錦盒中,捧著下巴想了想“他倆各有千秋,一個似天人,不問世事。一個如靈魅,妖豔動人。若是在一處比試,應當蓮公子會更勝一籌,因為蓮公子心胸脫俗,指下所彈也悠然如仙樂。狐狸嘛!撫琴中隱隱有些壓抑..........”


    “不過.....各人所好不同,許有人就是喜歡這樣的琴聲也不定,所以憑我一人之言來斷定誰會贏,有些不公平。”


    於一點點頭,笑道“說的也是。”


    今日原本應當是狐狸來授琴的,可我等了小半日也不見他過府來,眼見日頭向西邊去了,想著他許是今日有事不來了,便打著於一的名頭出府去玩,娘親很喜歡於一,一聽我倆一同出去,便放下了心,沒派一群婆子跟著,隻讓采青和王虎與我一同去。


    於一的阿爹今日會出宮迴府,出府後沒多久我們便分開了,我見機會難得帶著采青王虎一抬腳進了青竹院中。


    老鴇見了我慌忙上前,麵上沒有以往的笑意,眼中竟隱隱一絲溫怒“我說這位客官,你可算是來了,媽媽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青竹院了呢!”


    我奇怪道“媽媽為何如此說,可是我做錯了什麽?”


    老鴇捂著胸口痛心的說“可不敢怪罪客官做錯了什麽,隻是心中有些冤屈,客官您未免太絕情了些。前些日子,蓮公子歡天喜地的讓你備了厚禮出門去,說是給人家慶壽,媽媽我問他是給誰慶壽,不管怎麽問他愣是不說,我隻好依他去了。誰知他迴來時,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呆呆傻傻的不言不語,坐在窗子旁一坐便是一整天。”


    “自那天他迴來之後我這青竹院的琴聲就跟啞了一樣,不單單如此,就連客也不願意接了,這段時間不知推了多少達官貴人,媽媽我是心驚膽戰的在一旁陪著笑臉,生怕他得罪了哪個記仇的貴人,日後吃苦頭。眼見著他精神勁一日不如一日,我磨破了嘴皮了也不見他聽進去半個字。生生的將自己一副好身子給糟蹋了,整日裏纏綿病榻,湯藥不知吃了多少,也不見得好轉。”


    老鴇越說越心痛,最後忍不住質問我“我這青竹院雖不是什麽高雅之所,但自蓮公子掛牌後,你是第一個讓他願意以心相待的人。他對你不同於世間上任何一人,每每見你一麵,足以讓他歡喜一整日。你送與他的金鑲玉佩,他日日帶在身上,就連就寢時也會將其放在枕下才能入睡。他對你如此在乎,你怎能忍心讓他心碎如此!”


    “我........我沒有.......”


    我心中慌亂不已,實在是想不起何時傷了他的心,對老鴇的質問,當下沒了底氣。


    隻聽老鴇冷哼一聲道“我已問明了蓮公子身邊的小子,事情原委再清楚不過了,那小子說自蓮公子出了你的府門便有些不對,若不是在你府上受了委屈,傷了心,他怎會如此!本想著隻要你來看他,他便會好些,結果整整一個月不見您的身影,都不來瞧蓮公子一眼,可憐蓮公子如今已臥病已久。郎中說若是心病依舊不解,怕是真的就不行了!”


    我心中隱約有了答案,抬頭看了采青一眼,采青領會我意,取出一錠銀子放置在桌上,我將銀子推向老鴇,開口道“這段時間辛苦媽媽照顧,這是一點小心意,還勞煩媽媽引路,我想再見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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