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 盛樂城


    離著盛樂城門口還有半裏地,李望舒便勒住了馬。


    “張啟大哥,剩下這點路,你護送姐姐迴去吧。”


    她可不敢將宋溫寧親自送到盛樂府上,表兄現在應該是在四處搜尋自己下落,於是和宋溫寧細細叮囑了一番,又讓寧寧姐迴去後給自己報個平安。


    李望舒心裏一陣發虛,自己當時走的匆忙,也沒有留個字條什麽的,宋溫安這幾天估計要急瘋了。


    李望舒拉著宋溫寧的手,絮絮叨叨了許多事情,多半是讓宋溫寧照顧好自己,千萬注意眼睛要少流淚。


    最終李望舒依依不舍地抱了宋溫寧最後一下,迴首對張啟說:


    “張啟大哥,你倆路上慢些,我們就在城外等你迴來。”


    李望舒似乎都忘了張啟是被自己脅迫著離開的盛樂城,但張啟明顯沒有忘。


    他抖了抖馬韁繩,頭也不迴道:“您敢在這等我迴來,我就敢帶世子的人過來抓你迴去!”


    半個時辰後,在城外等待的三人,遠遠便望見了張啟從城門而出,身後還帶了七八個人。


    “啊啊啊啊!張啟這個小人,他真帶了人來抓我們!”


    李望舒一下子急了,罵罵咧咧的就要調轉馬頭,卻被另外兩人攔住。


    崔堯臣在一邊糾正:“是抓你,不是抓我們!”


    他掃了一眼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莫羅渾:“而且公主啊,您能不能動動腦子,要抓你,這點人哪夠啊?”


    上次瑤光公子可是單槍匹馬,硬生生從幾百胡兵手裏將她帶走的。


    果然,正如崔堯臣所料,張啟帶的人不是來抓李望舒迴去的。


    但張啟也不打算繼續與他們同行了:


    “標下要去巴東郡一趟,三殿下的為人屬下是清楚的。剛才長寧郡主在,標下不方便說,但三皇子一定是在巴東遇見棘手的事情才出此下策。”


    張啟下馬,半跪抱拳:“三皇子那邊標下不能不管,而且瑤光公子身手萬中無一,標下又帶了八名侍衛護送公主去西涼,還望公主放我離開。”


    “如此也好”李望舒點點頭,下馬扶起張啟,又鄭重地與他道別:


    “張大哥,巴東現在情況不明,這些侍衛還是隨你行動比較好,你們路上萬萬小心。”


    張啟見狀,也不推脫,起身上馬便帶著侍衛們與李望舒等人抱拳別過,一揚馬鞭便往西南而去。


    ————————————


    巴東郡 太守府


    寧寧已經走了十天了,算日子,人應該也到盛樂城了。


    李景宴在屋子裏靜靜烤著火,心裏卻掛牽著天隔一方的宋溫寧。


    初冬還不算冷,但他似乎很怕冷一般,早早問太守府的人要了炭火,每天都縮在屋子裏烤火不肯出去。


    屋裏沒有伺候的下人,他烤了會兒火,又端起桌上一早準備的烈酒,浸濕汗巾後,細細地擦拭雙手,一時間屋內酒香四溢。


    “蘇娘娘啊,您是真的棋高一手。”李景宴邊擦手邊忍不住感歎。


    居然用信紙下毒。


    貴妃能忍善謀,平日裏也不是草率的性子,可她的親筆信卻寫的龍飛鳳舞。


    李景宴從小宮中長大,能好端端的活到這麽大,宮中害人的伎倆也是略知一二的。


    將章樹根,狼毒藤,馬錢子,藜蘆按一定比例用烈酒浸泡三月,過濾去渣後便得毒汁。


    (注:別試!)


    用這種毒汁浸泡紙張再晾幹後,紙張上會有一股別樣的清香。用這種帶劇毒的紙寫信,可殺人於無形,簡直防不勝防。


    所以蘇貴妃字跡龍飛鳳舞不是因為焦急倉促,而是怕與這毒紙接觸太久。


    那日李景宴見王太守等人麵色微青,又瞥見蘇貴妃親筆信潦草異常,當場猜出了信紙有毒,不明真相的王太守幾人悉數中招。


    若不是怕王太守起疑心,李景宴自己也不會以身涉險,接過那毒信紙。


    這種宮中秘毒若不及時解毒,一個月內便會毒發身亡,好在解毒的法子也不難。


    先用烈酒連續擦拭接觸到信紙的地方,將殘毒消解掉,然後在溫熱的環境下將已經滲入體內的毒排解掉。


    ‘先讓王柏殺我,再下毒將王柏滅口,真是絕殺的好棋啊。’


    李景宴在透過軒窗的日光下抬起手,仔細端詳。


    先前因中毒而微青的右手,現在已經恢複大半,烈酒解毒救命,暖室清毒養身,缺一不可。


    李景宴已經連續擦拭十天了,他向來惜命的很,遇見宋溫寧後更是十分愛惜自己身體。


    元夕夜裏,他也笑著許下三願,一願夫人千千歲,二願本王身常健,三願常伴卿身側,年年歲歲與卿好。


    沒有個健朗的身子骨,怎麽陪著夫人一輩子遊山玩水,逍遙快活?


    想起宋溫寧,他眨了眨酸澀的雙眼,心底是翻江倒海的苦楚。


    不知道寧寧怎麽樣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寧寧馬術差的很,隻能騎溫順的母馬。她身子嬌弱又騎不了太久的馬,晚上歇息時有沒有人給她捶腿捏肩?


    初冬已至,北地盛樂寒冷,她可知要多添衣物,家裏那件雪狐裘大氅可有帶在身邊?


    等下次再相見時...


    .......


    下次.....


    他們還有下次相見的機會嗎?


    李景宴忽然痛苦地垂下了眼簾,雙睫微顫,無法再想下去了。


    因為此次巴東之行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李景宴根本沒有解困的法子。


    運氣如果足夠好,便是等到王柏等人毒發身亡,自己再出來主持局麵。


    這幾日他一直待在太守府中,王柏倒是沒有派人監視或是拘著他行動,所以他借機便暗中派張昭去周圍幾個郡去報信。


    他沒讓周圍幾個郡能調兵來救他,畢竟正常規製數量的郡兵攻打巴東根本沒有勝算。


    隻是王柏若是真要造反,發兵突襲周圍幾郡時,這幾郡能提前做好迎擊的準備便是了。


    李景宴收拾好酒壇和汗巾,一會要是王眉兒尋過來,自己還得想法子應付那瘋女人。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初冬的蕭條之色,更是感覺胸口仿佛積了一口化不開的鬱氣。


    王眉兒性情乖張狠毒,幾次強迫自己不成,便開始原形畢露,昨日便當著自己的麵虐殺下人出氣。


    自己現在是空有皇子之名,實際與案板上魚肉沒有多少區別。


    在王眉兒那笑吟吟的眼神中,李景宴讀出了她明晃晃的威脅:再不如她意,說不定下次便要對自己做些什麽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心中鬱氣卻沒有消減半分,自己能不能活過此劫,還要看淮南城那邊究竟是什麽情況。


    能拖延一天,算一天吧!


    ----------


    而早在三日前,淮南城便已經塵埃落定,魏寧帝以雷霆手段結束了這場預謀已久的政變。


    李景和派自己親隨給王柏送信,結果等了十幾天都不見消息,心裏便知道巴東郡太守多半是對自己起了異心。


    有些自亂陣腳的他,便將原定在下月初的登基大典提前到了月底。


    原本按照蘇貴妃的話,在登基前要時刻留心禦林軍的情況,可是李景和猜疑心重,被蘇氏脅迫過一次後,便不再將母妃的話奉為圭臬。


    又因王柏的事情,與蘇貴妃發了一通脾氣,怪她養虎為患,作繭自縛。


    所以當魏寧帝下令多調動些禦林軍巡防前城時,他也沒有陽奉陰違,真按照父皇的指示調撥撤換了一批人手。


    然後便是在登基前一夜,北平王忽然帶兵闖入宮內,北平王手裏拎著龐拾的人頭,身後是原本聽命龐拾的半數禦林軍。


    短短十幾日裏,魏寧帝暗中布局,撤換禦林軍人手,而北平王則假借下獄在宮內蟄伏,時機一到便斬殺了龐拾,又拿著魏寧帝的手諭,帶著他手下的禦林軍入宮勤王。


    一時間刀戈相擊與喊殺聲在宮中四起,在火把明晃晃的照射下,鮮血沿著漢白玉台階蔓延流淌,染地太清池的水都泛著血光。


    已是窮途末路的李景和,在一片混亂中,帶著幕僚黨羽與聽命自己的衛兵半撤半逃到了玉芙宮,打算帶自己母妃一齊殺出宮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蘇貴妃似乎早就料到了眼下的情形,一早派人綁了謝靜姝和她兩歲多的兒子宋言君關在玉芙宮內。


    貴妃蘇春榮麵色冷凜,她掐住啼哭不止的宋言君高高舉起:


    “宋欽山,你若是還想要你兒媳和孫子的命,就叫禦林軍退下!”


    若是不聽她的話,她下一秒就摔死這個孩子。


    一旁被製住的謝靜姝已經是哭的肝腸寸斷:“父親,皇上!”她掙紮著朝北平王和魏寧帝跪下,聲音淒楚,令人心碎:


    “救救君君,求求你們救救君君,我求求你們了!”


    說罷又磕著頭去求蘇貴妃:“貴妃娘娘,我的命您盡管拿去,求您放過我的君君!求求您了!”


    “毒婦!”北平王麵色鐵青,立馬喝令禦林軍不得輕舉妄動。


    一旁的魏寧帝臉色冰冷,沉聲命令:“李景和,蘇春榮,你們不要再罪上加罪!速速放過宋家母子!”


    “父皇,左右都是死,您若是再逼我,我們隻能魚死網破了!”李景和扯住謝靜姝的衣服將她從地上拖起,抽出隨身的短刃抵到她纖細的頸邊,一用力便在她嬌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現在備馬!給我們所有人都備好馬!否則我現在就割破她的喉嚨!”


    魏寧帝揮揮手讓身邊人迅速去備馬,又與他周旋:“備馬可以,但你也得放了一個人作為交換!”


    “好!”李景和一口答應,因為他不敢賭。


    無情多是帝王家,而一國之君更是難以容忍為人脅迫。


    若是再得寸進尺,說不準魏寧帝真的會不顧宋氏母子的安危,也要當場將他們這些人亂刀砍殺。


    半炷香不到的功夫,侍從們便找來了馬匹。


    蘇貴妃怕有詐,又要求:“送我們到宮門口,我們再放人。”


    於是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移到了魏宮的宮城門口。


    “還不放人?”北平王大聲嗬斥。


    李景和與蘇貴妃對視一眼後,將拚命搖頭的謝靜姝使勁往前一推:


    比起謝靜姝,明顯幼小的北平王之孫更適合做人質。


    “你們放掉君君!帶我走!”謝靜姝被推到地上聲嘶力竭,踉踉蹌蹌地爬起身就要衝迴去。


    宮人們連忙上前,將已經崩潰到站不穩的她拉扯著帶了下去。


    蘇貴妃抱著已經哭不出聲的宋言君就要上馬:“等我們離開淮南城,再放這個小的!”


    就在她要上馬的空檔,忽然從她身後鑽出一小小的身影,對著她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疼的她尖叫一聲鬆了手,懷裏的君君便被這黑影奪了過去。


    這變故誰都沒有預料到,一時間兩邊都沒反應過來。


    那身影抱著君君撒腿跑了幾步,李景和才反應過來,定睛一看原是個七八歲的孩童,上前幾步就拽住了他。


    那孩子掙脫不開,便用盡全力將君君拋了出去,看的謝靜姝直接暈了過去。


    好在禦林軍皆是身手矯健,一個禦林軍當即飛撲出去便穩穩接住了小君君。


    沒了人質,魏寧帝一揮手,禦林軍手中弓箭便立馬搭箭拉弦,隻要魏寧帝一聲令下,便將這些反賊射殺在亂箭之下。


    “李詢,你要是不想他死,就放我們走!”蘇貴妃故技重施,拉過那孩子便拔了身邊武士的佩刀架在那他脖子上。


    魏寧帝眯了眯眼,他視線牢牢鎖定在前方,微微偏頭悄聲問身邊近衛:


    “那孩子是什麽人?”


    近衛仔細端詳後,才確認道:“陛下,好像是小殿下。”


    魏寧帝明顯不記得這個孩子的存在:“什麽小殿下?”


    “就是小皇子,李景末。”那近衛見魏寧帝一臉迷茫,擦擦額頭汗珠又提醒道:“他生母是椒房殿的掃撒宮女,生下他不久便去世的那個。”


    一向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小皇子,仗著天色大黑,自己身材又小,混在人群中,然後瞅準時機便搶下了小君君,但自己卻被抓住了。


    他小臉上閃過驚慌,無措地看著自己的父皇。


    魏寧帝目光冷冷,沒有出聲,李景和的人馬更是緊張的大氣不敢喘。


    “放人!”


    沒等魏寧帝開口,北平王便忽然下令,青州宋氏向來以仁義剛勇聞名,北平王更是性情中人。


    他了解魏寧帝的性格,可是將小皇子置於險地,他也是於心不忍。


    劍拔弩張的禦林軍聞令後撤,宮門大開,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分為二,為李景和一行人讓出一條道來。


    李景和脅迫眾人:“你們不許派追兵跟著!否則我們立刻殺了這小子!”


    等李景和的人馬逃到淮南城外時,已經是天色微亮。


    從宮城到內城,再到外城,這一路的街道上一個人沒有,整個淮南城的百姓都閉不出戶,在家中暗自祈禱。


    魏寧帝沒有派兵跟上,北平王怕激怒李景和,隻帶了一小隊人馬一直跟在李景和隊伍的後麵,保持著一段距離。


    到了官道後,李景和的人馬一分為二,李景和與貴妃等人向東而逃,如果不出所料,是打算前往南陳。


    而另一隊人馬則挾持著李景末,朝反方向疾馳。


    這是逼著北平王做一個抉擇。


    北平王望著漸漸遠去的李景和等人,最終猛地一抽馬鞭:


    “隨本王去救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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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咋喜歡寫過渡章,但我已經迴學校了,所以瘋狂推進劇情。


    按咱們現實的時間,洛希已經和人傻錢多眼神還不好使的勒西猛男往烏爾格狂奔七個月了。


    另外快開學了,事情雜多,所以我要從後台搬走了嗚嗚嗚嗚,評論多半沒法及時看了。


    最後,明天開始就不再淩晨發文了,一方麵是審核下班了很容易卡文,另一方麵是為大家養成早睡的生物鍾盡一點綿薄之力。


    uu們,快開學了喲~


    (???v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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