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從宴席出來醒酒的莫羅渾,遠遠瞟到有小廝模樣的人在水榭邊鬼鬼祟祟,欲行又止的樣子甚是可疑,於是便立刻警惕起來悄悄地逼近。


    走近了才發現是喬裝打扮的李望舒在拿石子打無辜的水鳥,敕勒人喜歡漂亮的飛禽走獸,而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鳥兒,更是被一些胡人視為長生天的使者。


    所以莫羅渾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出聲,沒成想把做賊心虛的李望舒直接嚇得跌進水池。


    李望舒生於水鄉淮南,她的公主府也是依水而建,可李望舒本人水性卻差的離譜。


    用李景宴的話就是,就算扔條狗到水裏,刨的都比李望舒像話。


    深知這一點的莫羅渾,也顧不得身上有傷,想都沒想就跳入水中,把在水中胡亂撲騰的李望舒撈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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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樂府別院


    “莫羅渾!你走路為什麽沒有聲音?”李望舒換好幹衣服出來時,披散下來的頭發還滴答著水。


    “而且...”,池水實在刺骨,她拿著汗巾擦拭濕發的手頓了一下,忍不住抱著雙臂結結實實打了兩個噴嚏。


    看著在炭盆旁烤火的莫羅渾,她語氣不善:“我這兒可沒有男子的衣服,你趁早迴吧!”


    把李望舒撈上來後,莫羅渾便把人送迴了別院,路上還不忘叫了個掃撒的下人去宴上通稟一下,說自己不勝酒力,先迴去休息了。


    莫羅渾使勁擰著濕漉漉的衣服,抬頭看了眼李望舒:“那我便在這裏把衣服烤幹再走,我把你救上來,卻讓我濕著迴去,這就是你們中原人的待客之道?”


    李望舒給了他一個白眼,沒有做聲,拉了一把圓椅,也坐到炭盆邊細細的擦幹青絲。


    屋裏的侍候的下人一早被李望舒屏退,銀絲炭在火盆中發出嗶啵嗶啵的燃燒聲。


    兩人坐在一起烤著火,一言不發,氣氛安靜的有些令人窒息。


    “李望舒,你究竟怎麽了....\"


    莫羅渾衣服已經半幹,他抬起頭,將目光重重地落在李望舒身上:


    \"我這些日子思來想去,依舊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他碧色的雙眸靜靜的注視著李望舒,那敏銳的目光帶著化不開的哀傷,像是要烙進李望舒靈魂一般,讓她有些坐立難安。


    “莫羅渾,明明我才是想不明白的那個。”李望舒抬起頭,正對上莫羅渾的雙眸:


    “你究竟喜歡本公主哪一點,本公主怎麽能就讓你這麽,呃,這麽...一往無前?”


    莫羅渾愣了一下,輕聲問:“您是想說一往而深?”


    李望舒歪歪頭:“啊對對,還是你小子有文化一些!”


    莫羅渾搖了搖頭反問:“公主,這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就像月盈時,瑤光會相隨。您是天上的明月,在我心裏無一不好,無一不值得我一往而深...”


    因為傷口沾水受寒,莫羅渾原本白皙的臉顯得有些蒼白,他聲音悵然:


    “李望舒,你怎麽還不明白,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莫羅渾....”李望舒將手湊近火旁,火焰的溫度讓她感到溫暖又熨帖,但她的臉色卻寒的像結了一層寒霜:


    “你讀書比我多,應該曉得什麽叫''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兩人就像天上的雲雀與水中的蛟龍,注定不能同行。不同行者,不管一起走了多遠,都是徒勞枉然。所以不是我變了,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罷了。”


    李望舒迎上莫羅渾心碎的眼神,鐵石心腸道:“你是敕勒的王子,我是中原的公主。我母親與你父親又是死敵...”


    “你錯了!”莫羅渾打斷了她,聲音裏摻著強忍的怒意:“從第一句便錯了!”


    對上李望舒冰冷到有些陌生的雙眼,莫羅渾更加煩躁,怒聲道:


    “我叫李瑤光!這是你給我起的名字!而且我十六歲那年,就和你發過誓,與家國無關,我隻會忠於你,我現在也不是什麽敕勒的王子!”


    “好好好,你不是敕勒的王子”李望舒不留餘力的岔開話題:


    “你歸順中原後,我們魏國也不會虧待你,定會給你封王拜侯...”


    “都說了,我不要什麽長平烈侯,我隻要留在你身邊...”


    莫羅渾憤然起身,傷口泡過水後刺痛無比,但不及他胸口的悶痛的萬分之一。


    李望舒疏離的話語如同生了刺一般,一下又一下的紮在他心髒上,灼痛又鮮血淋漓。


    他垂眸凝視眼前的永樂公主,聲音微有些淒恍:“是你說的,''光光要一輩子待在公主身邊’...”


    “本宮說的話多了去了,”李望舒將手裏汗巾狠狠往地上一摔,高聲打斷了他。


    她起身直直對上莫羅渾破碎的目光:“本宮前不久還說過本宮不要你啦,咱們倆就此一刀兩斷,再無....唔...”


    李望舒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就感覺雙唇一熱,被人堵住了話頭。


    莫羅渾欺身上前,一手緊緊環住她,另一隻手扣在她後腦勺上,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霎時間,男子清冽似雪鬆的氣息籠罩住了李望舒。她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在兩人之間。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靜音,隻有心跳的聲音在兩人彼此耳邊迴蕩。


    莫羅渾的唇溫暖又柔軟,花瓣般的觸感,如同四月芳蝶輕盈地吻上花蕊....


    等李望舒迴過神來時,她感覺自己臉頰已經明顯發燙,又氣又急下開始用力捶打莫羅渾。


    可他的雙臂像鐵杵一般,任憑李望舒如何掙紮都紋絲不動。


    莫羅渾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敢做這種事,在公主府時,麵對熱情似火的永樂公主,血氣方剛的他愣是強壓下所有的欲望,不敢沉淪半分。


    在自己有能力正大光明站在她身側之前,所有‘占有’的念頭皆是有罪的。


    可是,如今看著公主鐵了心要與自己劃清界限,他卻發現自己所堅守的理智與體統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正人君子愛誰當就誰當吧,反正他今日就要做無恥小人!


    比起被李望舒厭惡,他更害怕李望舒永遠離開自己。


    “唔”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血腥味瞬間在兩人嘴中蔓延,李望舒氣急之下,用力咬破了莫羅渾的下唇,逼得他不得不鬆開了李望舒。


    隻聽到啪的一聲脆響。


    雙頰通紅的李望舒,掄圓了胳膊,抬手就甩了莫羅渾一個耳光。


    莫羅渾果然野心漸長,簡直狗膽包天!


    對著莫羅渾妖孽般俊美的臉,她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直接將莫羅渾打的微微側過臉去,力道之大,讓她手微微發麻。


    “嘶”莫羅渾偏過臉,用手指輕輕碰了下唇上的傷口,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一滴鮮豔的血珠從他唇上滾落,順著下巴蜿蜒到他雪白的頸部,更襯的他妖豔動人。


    “就這?”莫羅渾正過臉,衝著餘怒未消的李望舒挑眉,明明頂著鮮明的巴掌印,他眼裏竟帶著細碎的笑意:“沒了嗎?”


    李望舒讓他問的有些莫名其妙,甩甩手氣急敗壞地問:“什麽有的沒的?”


    “不再紮臣幾刀泄憤?”莫羅渾輕聲相詢,若不是語氣極為誠懇,定會讓人以為他是在陰陽怪氣。


    這也讓李望舒忽然有些心虛,畢竟之前確實是自己理虧。


    於是李望舒硬邦邦的迴道:“那倒也是不必”


    “所以...”莫羅渾沉吟片刻,得出了這麽一個道理:


    “臣以下犯上一次,就罰一巴掌是吧?”


    莫羅渾低笑出聲,心情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變的極好,他眉頭舒展,唇角微微上翹,眼中波光粼粼的笑意如同山溪般幹淨,看的李望舒有些晃神。


    啊,他一定是老天爺專門派下來懲罰我的狐狸精!


    莫羅渾不知自己笑起來如此勾人,隻望著李望舒繼續輕笑:


    “臣還以為公主要再捅臣幾刀呢,這麽看來,是臣賺了。”


    親一下,打一巴掌,不虧!


    李望舒讓莫羅渾詭異的腦迴路震驚到啞口無言,這小子腦子指定都有什麽大病吧!


    隻聽莫羅渾繼續道:“我記得咱們剛見麵你就動手打了我,但上一次你打我,還是元夕節,是我同你求歡那次....”


    “你要是再說下去,我就再給你一耳光!”李望舒聽到這種令人想入非非又麵紅耳赤的話,氣的叫了起來,恨不得將莫羅渾的嘴堵上。


    “您打吧”莫羅渾將臉湊了上來,頗為挑釁的看著她,一雙狐狸般內勾上翹的眼尾閃著明晃晃的狡黠。


    直覺告訴李望舒,這裏麵有詐。


    可偏偏這一瞬間,李望舒看著莫羅渾欠揍的表情,忽的感覺自己好像迴到了多年前的魏宮。


    當時莫羅渾這小子就是這麽成日挑釁頂撞自己的!


    我管你有沒有詐呢!


    一股無名的火從她心裏冒出,她絲毫不和莫羅渾不客氣,抬手又是一巴掌。


    又挨了一巴掌的莫羅渾,像詭計得逞一般,笑的心滿意足:


    “公主,咱們剛才可說好了啊,打一巴掌,臣便可唐突公主一下。”


    ???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約定?


    而且誰踏馬和你說好了?


    還沒等李望舒反應過來,莫羅渾又捧起李望舒的臉,在眉間輕柔落下一吻,然後立馬跳開,轉身拔腿就跑。


    等李望舒迴過神,抄著凳子追出去的時候,莫羅渾已經瀟灑地翻牆而去。


    “給本公主站住!本公主命令你不許跑!”


    李望舒剛到院子門口,便因為鬧得動靜太大,被看守的下人天天圍住,隻能氣的李望舒對著莫羅渾的撂狠話。


    “莫羅渾!你給本公主等著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李望舒跺腳長嘯一聲,在盛樂城的深夜裏久久的迴蕩。


    等她下次見到這小子,定要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大逼兜的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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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十三日 巴東郡府


    巴東無雨時,正午時分的陽光頗為明媚,巴東郡的府邸在陽光下閃爍著迷人光芒。


    ‘不錯,這麽閃,用的估計是琉璃瓦,都快趕上李望舒府上的建製了。’


    李景宴帶著宋溫寧入府後,時不時留心觀察四處的裝潢擺設,心裏暗暗估算巴東太守究竟貪了多少銀錢。


    為迎接李景宴一行人的到來,王柏十分隆重地準備了午宴,不止叫了一眾官員作陪,還叫了自家的家眷與宴。


    宴席上,王柏表現出一副勤政愛民父母官的樣子,他浸淫官場多年,可謂人精中的人精。


    暗中得知李景宴去過南浦鄉後,他便向李景宴和隨行的官員詳細的介紹了巴東災情情況,又大倒苦水,訴說自己的為難之處,聲淚俱下的控訴刁民抗稅,又奉災年,更是難上加難。


    王柏滔滔不絕又聲情並茂,愣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最後又約定好宴後便帶著李景宴一眾人等去微服私訪一番,檢閱一下巴東民情如何。


    待宴會氣氛漸漸熱絡起來,他又將王懷叫上前,當眾罵的狗血淋頭,令王懷當麵向宋溫寧致歉,完全不給李景宴一點借題發揮的餘地。


    後又叫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少女,說三殿下一路辛苦,折幾支巴東芍藥也算是解乏,嚇得李景宴直接起身,連連推辭:


    “多謝太守,本王帶著夫人出來,也不便再收人了。”


    王柏舉杯,哈哈大笑:


    “莫拿夫人做掩護了,傳聞三殿下與長寧郡主成婚兩年之久,連個通房都沒有。”


    他頭頭是道的分析:”您身側的夫人堪稱絕色又談吐不凡,殿下卻委屈如此佳人做外室,這其中怕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吧!”


    李景宴笑笑,痛快地承認:


    “本王懼內!”


    此言一出,宴席的氣氛更加輕鬆。


    王柏見狀,順勢提議,既然佳麗殿下不能收下,那歌舞總是能瞧的吧。


    他拍拍手,琴瑟的音律便悠揚奏響,伴隨著蜀地樂曲歡快的旋律,舞女們身著輕紗褙子,在堂外照進來的日光下婀娜起舞。


    其中一位舞女身姿曼妙,她身穿紅羅袍,羅裙擺動間盡顯清媚。陽光透過褙子輕紗的縫隙灑在她的身上,顯露出她曼妙的身段。


    她的舞姿優美而流暢,每一步都如同花間蝶舞,輕盈而又嫵媚....


    如此賞心悅目,連宋溫寧也忍不住誇上一句‘飛燕之姿’。


    當然,前提是此女沒有一步一步緩緩貼到李景宴身側的話。


    一舞終了,賓客紛紛鼓掌,而王柏則滿意點頭,對李景宴介紹:


    “此女是下官的小女兒,年方十七,最擅歌舞。”


    他又對著那領舞的嬌媚女子道:“眉兒,還不見過三殿下。”


    那女子柔柔一笑,俯身行禮道:“小女,王眉兒,見過三殿下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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