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光好多天不和我說話,他來魏國兩年多了,第一次見他鬧這麽大的情緒。


    我三哥和寧寧也看出不對,悄聲問我:


    “是不是你又逼人家穿女裝給你看啦?”


    說這話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了我一眼也不搭話,把頭一偏就要走。


    我讓他如此惡劣的態度氣壞了,故意大聲地喊給他聽:


    “別說是女裝,他就算是...就算是裸奔!本宮也不會多看一眼!”


    他不理我,我也不搭理他,在大魏還能有人給本公主臉色看不成?


    我倆冷戰到第三個月的時候,我三哥慌裏慌張地跑來和我說,昨天下午他仨去平康坊聽曲兒的時候,李瑤光忽然和他提起魏國遲遲不立儲的事情,還神神秘秘地問他:“三殿下可有心於魏國大統?”


    “我和寧寧當時就嚇懵了,好在當時沒有外人!”我三哥咽了口唾沫,心有餘悸的迴憶。


    “我昨天一宿都沒合眼,今天一早就過來了和你說了。”


    我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搞不明白李瑤光好端端地發什麽癔症,便問:“那你昨天怎麽迴的他?”


    三哥登時麵露得意,手裏那把折扇嘩的一聲打開,也不管現在還是隆冬時節,搖著扇子瀟灑又肆意:


    “我當著寧寧的麵還能怎麽迴,當然是迴他‘皇帝三千佳麗,而我隻要寧寧一個就好,所以我要當個清閑王爺和寧寧遊山玩水,過閑雲野鶴的日子,逍遙又自在'',哎,你是沒看見寧寧當時那個感動的表情。”


    我點了點頭,默默打了個寒顫,仿佛看見了他倆纏綿悱惻酸死人的模樣。


    “大哥早殤後,咱老李家能繼承正統的就那麽幾個皇子,蘇氏雖然強盛,但本家畢竟在南陳那邊,所以貴妃終究是壓不過你母妃的。但要是你不想爭,那按照無嫡則立長的規矩,皇位便輪到李景和...”


    李景和是我二哥,貴妃的孩子,平時不聲不響的,和我倆接觸不太多。其他還活著的皇子年齡不算大,母家也一般,要是我父皇明天就不行了,那隻能是我二哥上位。


    我突然有點後悔,之前把貴妃的魚全給烤了。


    三哥把扇子一收,摩挲著扇子上的穗子唔了一聲算是認同我的說辭,但依舊是不耐煩前朝事務的紈絝樣。


    “三哥,你再去找一趟光光吧,和他囑咐一下不要再操心咱魏國李氏的家事,要不然我怕十個公主府都保不住他!”


    我懶得細想李瑤光為什麽要操心以後我們魏國誰當皇帝,而且也不想和李瑤光主動說話,於是就這麽和我三哥這麽商量,免得李瑤光禍從口出。


    到正月十五元夕節那天,我倆已經冷戰三個多月了,我倆本來就是火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兩人都想和對方和好,但誰都沒找到個合適的機會。


    李景宴和宋溫寧這兩個腦子不開竅的,隻知道兩頭跑給我倆當說客,就不知道躥個局讓我倆坐一起當麵和解。


    元夕節這天傍晚,我們四個出去送河燈。我想與民同樂一下,就不打算擺儀仗帶侍衛了。(注:中原部分地區習俗,正月十五在河中放花燈許願祈福)


    李景宴比較謹慎:“你平時得罪這麽多人,不怕被當街刺殺,橫死街頭?”


    我說:“光光能打,讓他給咱仨當護衛就夠了。”


    李瑤光還是不接話,簡直氣煞我也!我都誇你武功好了,你迴我一句能死嗎?本公主出門放燈的好心情瞬間沒有了!


    我們四個本來打算一起先去的城南京合齋吃點心,京合齋的廚娘比禦廚的手藝還高超,每日限量售賣精致的糕點,滋味一絕。結果寧寧和李景宴先去買花燈了,讓我倆先吃。


    李瑤光特別喜歡吃他家的糯圓雪豆沙,每次來都點一碟。他捏起一個咬了一口,不小心把粽紅色的豆沙餡蹭到了嘴角。


    我一看,和好的機會來了。


    我一邊拿手給他擦嘴角,一邊欠嗖嗖的埋汰他:


    “擦擦嘴吧,不知道的還以為狗跑廁房裏偷吃了。”


    他很配合的沒有亂動,我倆這就算和好了。


    他看著我沾著豆沙的手指,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臉有點燙,心想''和好就和好,攥我手腕幹嘛''但我也沒抽迴,又拿帕子打算擦幹淨手上的豆沙。


    誰料他衝我晦暗不明的一笑,和我道了句:“別擦啊,多浪費”,然後就湊上來舔我的指尖。


    我心跳的飛快,想起很久之前,在廣陽宮裏他也是這樣‘色誘’我的,於是沒頭沒尾地問他:


    “你們外邦人都喜歡舔手指嗎?”


    他思索了一下迴我:“也不全是,但臣比較喜歡”


    我又好奇地問他:


    “那舔手指在外邦是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我先前單知道,西域有吻手禮和貼麵禮,舔手難道是敕勒人的禮節。


    “當然是有含義的。”他蹙著眉頭,很認真的點頭,又左右張望了一下,像是有什麽秘密要說,衝我勾勾手示意我湊過去。


    我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以為真的是有什麽要緊的秘密,就湊了上去,結果他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


    “代表著......求歡”


    .......


    這個賤犯的我實在沒忍住,抬手就給他一巴掌。


    看來兩個多月沒和我貧嘴,可把這小子憋壞了。


    當李瑤光捂著他的俊臉和我從京和齋裏麵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去而複返的李景宴和宋溫寧,他倆一臉震驚地問我:光光讓誰打了。


    我永樂公主生平樹敵無數,與貴族子弟們起摩擦是家常便飯,但我們主子很少下場動手,都是打口水戰,讓各自人馬互毆。


    可能是胡人骨子裏好狠鬥惡的性格,加上我表兄宋溫安對他的悉心指點,李瑤光和人動手就沒輸過。李瑤光和我在大魏的紈絝圈子裏嘎嘎亂殺!


    我負責在旁邊嘎嘎樂,他負責亂殺。


    但李瑤光頂著這張臉,不管遇上什麽樣的狠角色,隻要不是有殺父之仇,沒人舍得碰他的臉。


    但現在,我鮮紅巴掌印在他的臉上。


    我說,李瑤光他吃老板娘豆腐,然後人家讓打了,隨後瞪了他一眼。


    他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沒有多解釋。


    三哥和寧寧一臉不信的表情,李景宴直接出聲嗆我:“你墳頭燒廁紙,糊弄鬼呢?”


    畢竟老板娘都四十有餘了,他倆誰吃誰豆腐可不好說,但我和光光都沒再吭聲,他倆縱使滿腹狐疑卻也沒再追問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玉梅雪柳千家鬧,火樹銀花十裏開。紫鳳笙繁聲曼衍,黃龍舞縵影徘徊。


    去洛河放燈的時候已經是明月皎皎懸天邊,貫通淮南城的洛水上飄滿了逐流瑩閃的河燈,河畔街頭的熙熙攘攘的百姓皆提燈出遊,河上河下,皆是繁星點點。


    我們將花燈輕輕推向水中,與河麵上萬千流光匯在一處。花燈入水泛起的漣漪將天上星月與人間煙火蕩碎在了一起,一時間浮光時明時暗,似星星點點,宛如夢幻。


    我們仨漢人開始對著順著洛水南去的河燈祈願,從武佑元年起,我就開始許願淮南城下一場雪,如今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便換個新的。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李瑤光,這小子正望著洛水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又看了看身邊的三哥和寧寧姐,他倆許完願後就衝著對方溫柔地笑,十指相扣,沒有言語,眼睛裏卻是生生世世都化不開的繾綣甜蜜。


    於是我對著滿河隨波搖曳的靜柔火光,珍重摯誠的祈願:


    願,我今後的人生就這樣....


    一成不變的走下去...


    願.....


    笙歌滿路,與君語;


    細水流年,與子同;


    繁華落盡,與卿老;


    許完後,我也壓根不指望這破玩意能靈,扭頭對著李瑤光說:“入鄉隨俗,光光也許一個叭。”


    他凝思了一會,笑意輕盈,語氣真誠道:“我希望你父皇能萬壽無疆!”


    這孝子發言給我仨都聽懵了,中原亂了近兩百多,外邦乘虛而入也當了一百年多的攪屎棍。四十年前我們腳下這片地還是前朝胡人的國都,而現在胡人在這地界上卻隻能俯首稱臣了,兩邊關係不能說是相親相愛,也隻能說是天天巴不得對方早點完蛋。


    現在柔然的王子居然希望中原的皇帝萬壽無疆,簡直是“日出西山水倒流”——邪門。


    最懵的還屬我,因為這小子兩個月前還咒我父皇死,現在又孝順的活像我爹的私生子。


    不遠處有百姓們燃起了煙花,在人群的歡聲笑語中,亮如星的花焰把夜空劃開了銀白色口子,模糊了日與夜的界限。在漫天如雨的花火下,李瑤光靜立在人間煙火中,美的像月宮下凡的仙子。


    他看見我仨一臉不解,溫柔的笑了起來:“這樣陛下就能一直護著公主了啊!”


    遠處皓月高懸,燈火輝煌,笙歌滿路,近處河畔花燈映出的光,讓少年俊美的眉眼柔的像雨後西湖的水。


    宋溫寧又做西子捧心狀,嚶嚀一聲就撲進我三哥懷裏,說:“嗚嗚嗚,磕死我算了!”


    李景宴擁著宋溫寧,嘴卻張地像吞了個蛤蟆,饒是他這種貫會討女子歡心的紈絝子弟,此時也五體投地投來佩服的目光:


    “兄弟,在下服辣!”


    我三哥和寧寧一下子明白過來,先前光光問李景宴想不想當皇帝,是在操心:以後誰能護著我這個乖張跋扈的公主。


    他倆讓李瑤光感動的無以複加,隻有我一臉不解的問他:


    “那你直接許願,讓傾國傾城的永樂公主一生攬權怙勢不就得了?”


    “……”


    此話一出,風花雪月的氛圍瞬間碎了一地,李景宴和宋溫寧一臉“你是不是對浪漫過敏!”的表情,我看他們仨都讓我大煞風情,於是連忙轉移話題,道:


    “你們敕勒,有沒有像中原這樣可以許願的節日啊?”


    李瑤光極其默契地幫我圓場化解尷尬,接過我的話題就給我們仨講起敕勒和林的雪山,之前他給我講過一次,但我隻聽了一半。


    和林風景優美,水草豐饒,據上遊而建瓴中夏,控右臂而扼西域,是敕勒當之無愧的風水寶地。


    在那裏坐落著有“聖山”之稱的燕然山,(注:今蒙古國杭愛山,是古代蒙古舉行公祭的神山之一),燕然山主峰常年積雪,所以牧民們也管燕然山叫和林雪山,那裏盛產蟲草、貝母、雪蓮等名貴藥材,甚至還有傳說中能起死迴生,有‘還魂草’之名的甘木(注:出自《山海經》)。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問他:“真嘟假嘟,還起死迴生?”


    他點點頭:“是真的,在二十多前,我們烏爾格王庭曾有一株和林雪山的甘木,但是現在沒有了。因為被右賢王,也就是我親生父親用掉了。他當時受了重傷,差點死了,是甘木救活了他。”


    我三哥大感惋惜,便問他:“右賢王為什麽會受重傷?”


    李瑤光一指我:“讓她母後打的。”


    我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樂嗬嗬的調侃:“沒想到咱倆這麽有緣!沒出生就是過命之交!”


    畢竟當年要是我母後下手再重點,右賢王英年早逝,那就沒有後來的李瑤光了。感謝母後手下留情!感謝和林雪山保佑!


    李瑤光也讓我逗樂了,又繼續給我們講:


    “因為和林雪山在敕勒過於出名,所以很多牧民會去雪山朝拜,神話故事裏也相傳雪山深處有神靈出沒,向祂誠心獻上貢品就能實現心願,所以我們也管和林雪山叫聖山。”


    我看了看左右,確定四下無人,就開始大逆不道:


    “既然這麽神奇,你們為什麽不直接去雪山許願敕勒統一中原。”


    此話一出,李景宴立刻拉著宋溫寧就往後退了半步,借此和我拉開距離。可能怕我遭天譴的時候,血濺他倆身上。


    李瑤光倒是淡定的點點頭:“許的,王庭每年都會舉辦祈祭,我們會殺幾百頭牛羊當成祭品,祈求我們的軍隊戰無不勝。”


    我刨根問底接著問他:“然後呢,有用嗎?”


    他麵色難看的搖頭:“然後就求來了金星伴月,你母後應天命而生,中原的契俟奚勃來到了草原。”


    我沒忍住切了一聲,頓感敕勒聖山也不過如此。然後仔細思量一會,自認中肯地提議:“那你們敕勒還是心不誠,不如換人祭試試!”


    如此邪惡的發言,讓他們仨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地指著我跳腳悲唿:


    “李望舒,你是個魔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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