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原本以為,平王會因為被欺騙而生氣。


    從前的太子,現在即使是王爺,驕傲依然在。


    他們怎麽敢拿一個二婚的女人,給他當王妃!


    劍來自己都空前地憤怒了。


    但是平王知道真相後,想到的卻是薑離被辜負了。


    總不能,總不能下一步是要幫薑離痛打陳世美吧。


    劍來甚至想到,如果“陳世美”痛改前非,想要和薑離重修於好,那王爺算什麽?


    算個笑話。


    王爺可真是成人之美的大冤種了。


    “劍來,查到那個男人的名字了嗎?”平王問。


    劍來搖頭,“屬下沒查。”


    平王眉頭緊蹙,眼底怒氣翻湧,如果是從前的他,現在就會把人給揪出來。


    拋棄糟糠之妻,原本就讓人不屑。


    現在把那糟糠之妻代入了薑離,不屑放大為憤怒,而且是怒火滔天的憤怒。


    然而,當平王意識到,他甚至動彈不了下肢的時候,這種怒氣慢慢變成了某種無法言說的痛。


    他現在,什麽也幫不了薑離。


    “我幫不上她。”平王自嘲地道,手卻緊緊抓住床單。


    劍來感受到他的絕望,心裏一痛,跪下道:“王爺,您還有那麽多人脈。當初如果不是您擔心有人因為給您說情而被牽連,所以力壓,肯定很多人為您求情的。”


    平王沉默。


    當年他確實是這麽做的,因為那確實都是無謂的犧牲。


    當初那些人的憤怒和忠心,也都是真實的。


    可是時過境遷,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各人也應該都找到了新的靠山……


    人走茶涼。


    而且平王從來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現在他的狀況,什麽都給不了別人,也不想麻煩他們。


    雖然這件事情已經讓他空前憤怒,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決定作罷。


    ——這些也都是借口,最重要的是,他意識到,他不知道薑離的態度,所以即使厚著臉皮,費盡心機把那人給拉下馬,薑離會怎麽想?


    薑離會高興還是會生氣?


    薑離從來都沒有提過這件事,那他最該做的,就是假裝不知道。


    能說的,她都說了,以後想起來再想說,也會說。


    她既不想提,自己貿然替她處置,也是越俎代庖。


    平王慢慢平靜下來。


    這件事情在他這裏算是過去,但是對薑離多了一層憐惜,對自己的現狀,也生出了更多無能為。


    平王心裏隱隱有個小人在問,真的要一輩子這樣嗎?


    從前他自己,從雲巔之上跌到爛泥之中,他已認命。


    可是現在他不由問自己,就這般認命,對那些忠心耿耿追隨他的人,對他的妻子,公平嗎?


    他對這門親事原本的態度是無所謂,可是薑離更慘,她是被迫的。


    她被迫和自己綁到一起,她的未來,寄托到了自己身上。


    然而現在,即使知道有人曾經辜負,甚至是欺負他的妻子,知道他應該給妻子討個公道,他自己都沒有任何能力,要求人還要瞻前顧後……


    這種感覺,對平王來說,是極大的挫敗。


    “劍來,王妃不提這件事,你隻當不知道。日後,也不許再去調查王妃的過往!這是本王的命令!”


    聽出來平王聲音之中的冷冽,劍來跪地俯首,“是,屬下記住了!”


    人的情緒很神奇。


    劍來本來是替平王委屈的,甚至也會遷怒薑離,明明他知道,這也不是薑離所能控製的。


    但是劍來就是控製不住,他覺得王爺太委屈了,找個二婚的女人。


    然而現在平王這般跟他說了以後,他也奇跡般地平和了下來。


    “王爺,還有一件事情——”劍來覺得依然需要確認,所以還是問出口。


    “你說。”


    “元照的身世需要再查嗎?”


    劍來現在打聽到的,都說元照是於氏所生,這也是元家對外的說法。


    但是劍來對此存疑。


    “不用。”


    不管元照是什麽身份,都以薑離對外解釋口徑為準。


    “是。”


    平王很喜歡元照。


    元照因為喜歡小黑,而時常跟著小黑來平王房間的大炕上陪小黑玩。


    於氏怕狗怕得要死,隔著三條街狗吠,她都不敢出門,所以家裏是絕對不可能養狗的。


    元照喜歡小動物的天性一直被壓製,現在終於得到釋放。


    薑離給他烙牛肉餅,他過來偷偷和小黑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平王看著直笑——是不是每個小男孩,小時候都做過這樣的事情?


    因為元照經常往平王這裏跑,所以豆蔻就說他:“你之前不是要殺了王爺嗎?怎麽一條狗就把你的雄心壯誌吃了?而且那還是咱們自己的狗。”


    薑離這才想起那段,不由笑出聲。


    元照覺得沒麵子,一邊揪著菜葉子一邊嘟囔:“還不是我爹!我爹說,不許我那樣說;王爺是姐夫,讓我好好敬王爺,說我敬王爺,是對姐姐好。”


    元三的話,總是這麽樸素,卻有打動人心的力量。


    豆蔻故意道:“你爹說的?你哪個爹?元叔還是王爺?”


    小子認賊作父倒是快!


    想起這事豆蔻還憤憤不平。


    元照聽她提起這件事情,臉羞得通紅。


    但是男人能服輸嗎?


    不可能的。


    元照梗著脖子不服氣地道:“那也不怪我,王爺就是像咱們家畫像上那個人!我是不是第一次看見花生爹,就知道他是花生的爹了?”


    他的眼睛就是尺子!


    他到現在都還覺得,那畫像上的人,和平王就是很像。


    街上的長舌婦經常在大人背後挑撥,說他跑了的姐夫才是親爹……


    他還沒說,姐姐每次進佛堂打掃,不看佛像,專門看畫像。


    這些小動作,都別想逃過他的眼睛!


    他覺得他推測的還挺對的呢!


    他看人,確實是公認地準,偶爾一次馬失前蹄,那也不是他的錯。


    薑離笑道:“還有這迴事?你第一次見花順,就知道他是花生的爹了?”


    “那是當然。”元照驕傲地道。


    “行行行,你厲害。但是你記著,和花生、花順說話行,其他人,你見著給我躲遠點。你是偷偷摸摸進來的,也要偷偷摸摸地走,不能被人察覺,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姐夫屋裏找小黑了。”元照放下手裏沒有摘完的菜,往前襟上蹭了蹭泥,一溜煙地跑出去。


    薑離在背後罵人罵超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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