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水不忘挖井人。


    吃著人家甜甜的果子,薑離歪在榻上和梔子、豆蔻小聲嘀咕:“王爺人緣還挺好的,果然傳言不能信。”


    “說不定是因為拿人手軟。”豆蔻道,“他不是給了那些人很多嗎?”


    “可是現在沒什麽給了,那些人一樣記得他;說明這情意就不是單方麵的,也不是全部為了物質。”


    豆蔻不說話了。


    梔子道:“奴婢覺得,王爺人挺好的。他就怕給人添亂,其實別說之前,就算現在,他也是王爺,這些人都依附著他生存,他就算有點脾氣,也是正常。”


    可是平王沒有。


    平王安靜得就像不存在。


    這個院子,不,整個王府的主人,都像薑離。


    尤其花順和王景榮,有什麽事情都請示薑離,對平王這個王爺視而不見。


    這一點,薑離也承認。


    正說話間,花娘子來給薑離送水果。


    她送了一籃子桃子來,“園子裏新結的,又大又甜,就是熟得晚。這是頭茬,先挑了好的,給您送來。”


    花娘子嘴甜愛說話,又會捧人,最近時常來薑離這邊對她吹彩虹屁。


    薑離笑道:“多謝你還記著我,最近怎麽樣?王景榮沒有再為難你們一家吧。”


    “他敢!”花娘子柳眉倒豎,說話又快又脆,像豆子落在鐵盤子上,“沒種的狗東西,也就是欺負孤兒寡母行。現在看當家的好了,再借給他幾個狗膽,他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


    聽著她中氣十足地罵人,薑離被逗笑。


    她就愛聽花娘子說話,幹脆直接,不拐彎抹角。


    “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咱們王府和外麵的府邸,像你們國公府什麽的,都不一樣……”


    “你說來聽聽,哪裏不一樣?”


    “不一樣就在於,其他府邸,主子說了算,巴結主子有用。咱們府裏,王爺不管事,您呢,初來乍到,說實話,也不太管。”


    薑離點頭,“是,這是大實話。”


    “主子不管事,誰也攀不上,那下麵的,就看誰拳頭硬了。他王景榮算個屁!不夠我當家的一巴掌打的。”


    薑離忍俊不禁。


    她懂。


    這就是迴到了原始叢林法則,誰拳頭大聽誰的。


    確實是,平王根本不管下麵的事情,他們確是自己鬥去。


    “所以啊,”花娘子得意,“這會兒王景榮,在我當家的麵前,屁都不敢放一個。我可記仇呢!我和當家的說,要他收拾王景榮,當家的不肯。”


    “為什麽不肯?”


    “當家的說,不能給主子添亂,隻要王景榮夾起尾巴做人就行。”花娘子道,“咱們王府,不能再出錯了。之前王爺為什麽對王景榮放縱?因為之前死了好幾個了,也不能總死,要不再讓人尋到借口,借題發揮,難受的還是王爺……”


    雖然知道花娘子這番話是來賣乖的,但是薑離還是給足了她麵子,很是誇了花順一頓,說他考慮周到。


    花娘子心滿意足,滿麵春風地走了。


    豆蔻嫌花娘子聒噪,道:“就像那蒼蠅似的,嗡嗡嗡,我腦子都疼,也不知道她哪兒來那麽多話,和默笙倒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你也別說得那麽刻薄。”薑離笑道,“花順確實給我們省心了。要我們自己天天提防著王景榮,那多煩。”


    既然暫時不能離開,她就得在府裏拉攏人,建立起自己的勢力。


    梔子道:“花娘子還想把花生送到您身邊,剛奴婢出去送她的時候,她要偷偷給奴婢塞東西,被奴婢拒絕了。”


    “你做得對,平時花生偶爾來,讓她跑個腿傳個話可以,但是我身邊不缺人,也不想多個眼線。”


    剛說了一會兒話,王景榮就派人送來了香燭紙錢。


    “今天已經七月十四了。”梔子道。


    “收著吧,明天我們也燒一燒。對了,迴頭你問問默笙,王爺那邊要不要用。”薑離叮囑道。


    “是。”


    現在的情況就是,隻要花娘子來一趟,王景榮肯定也會派人來一趟。


    反正不管做什麽,刷存在感這件事情一定不甘示弱。


    梔子出去後又進來,迴稟道:“娘娘,王爺說他不用。”


    “當初死了那麽多人,不管是不是他的錯,他連紙都不肯燒,涼薄。”豆蔻道。


    薑離摸摸鼻子,沒敢接話。


    反正在豆蔻那裏,罵男人就對了。


    薑離覺得,對死人的祭祀,是活著的人自我安慰,是為了好好活著,尋求自我安慰的一種手段。


    也是排解思念悲傷,給自己建立起來的精神依托罷了。


    這是為了活著的人。


    當然,還有更多的人,是為了做給別人看,證明他們沒有忘記。


    薑離是前者。


    平王不是前者,但是也不是後者。


    或許他無神論,或許他不想提及……總之,想到那些天天來蹲守的家眷,薑離很難昧著良心罵平王害人。


    ——當事人的家眷,不比她更有發言權?


    但是對人事的評價,各人不同,不必非要一致。


    第二天就是中元節。


    元三來的時候,也帶了香燭紙錢。


    他說:“大姑娘,這是給豆蔻帶的。她要給她娘燒一燒的……時間還沒有幾年,她還傷心……你娘不放心,讓你多安慰她。”


    “好,我知道。”


    當年國公府三老爺,原身的生父,沒有什麽本事,對外窩窩囊囊,在家卻頤指氣使。


    三太太信佛,什麽事情都不管,沒有兒女,也不摻和妻妾爭寵這些事情。


    薑離覺得,自己這位嫡母,是有點意思的。


    ——三太太看不上三老爺,所以擺爛。


    在國公府,能夠擺爛到底,是一種不容小覷的能力。


    三房的事情,表麵上是幾個姨娘做主,實際上都是當家的大太太管。


    大太太喜歡顯露她的權威和威嚴,佛口蛇心,是薑離非常討厭的人。


    三老爺有很多女人,於氏是一個——傻白甜,不諳世事,被人欺負;豆蔻的姨娘是一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一輩子都爭強好勝,總覺得別人都要害她,臨死才幡然醒悟,拚死把豆蔻送了出來,自己則永遠地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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