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樓下,沈鴻飛一行人全副武裝,急赤白臉地跑來。這時,龍頭和沈文津走出來,舉起雙手,勘查人員立刻戴上白手套,上前將手槍裝入塑料袋。


    “完……完事了?!”何苗穿著排爆服,摘下頭盔,滿腦門子都是汗。沈鴻飛也是一臉詫異。鐵牛走過來:“等你們過來,黃花菜都涼了。那什麽,都帶迴吧!”旁邊,擔架上蓋著白布,隊員們看著白布上隱隱透出的鮮血都沉默不語。趙小黑抱著高精狙,有些失落:“打,打死了?!”大家都不說話。屍體被抬過去,裝上救護車拉走了。


    這時,龍飛虎和沈文津走出居民樓,交出武器,跟著勘查人員走了。


    “龍頭!”沈鴻飛叫了一聲,龍飛虎笑笑,“噓”了一聲,跟著勘查人員上車,走了。趙小黑摸著腦袋:“啥意思?龍頭咋不理咱們啊?”


    “他們倆開槍了。”鄭直說。陶靜看著車背影問:“他們去哪兒?”何苗說:“去說明情況吧?”段衛兵不明白:“打死的是壞蛋,還需要說明情況?”雷愷走過來:“對,需要接受訊問和說明情況。剛才是他們兩個開槍擊斃了歹徒,按照規定,他們要提供自己的武器,警務督察部門會對武器和各種物證、現場人證、攝像資料進行檢驗,並且要對他們進行嚴格地質詢,所有的目的隻有一個—確定他們開槍斃敵的合法性。”


    “還……那麽麻煩啊?”小虎隊們目瞪口呆。鐵牛麵色凝重:“我們是人民警察,不是職業殺手,在不得已的危急關頭,采取暴力措施剝奪歹徒的生命,必須要合理合法!走吧走吧,別在這招搖了,事兒都完了。”


    小虎隊悻悻地轉身,慢慢往迴走。趙小黑抱著高精狙:“這就完事了?”段衛兵笑:“300發子彈。”趙小黑臉一沉:“你笑話俺幹嗎?俺不是第一次嗎?”鄭直直翻白眼:“那也不至於300發子彈啊?”


    沈鴻飛心事重重,沒說話。淩雲碰碰他的胳膊:“你在想什麽?”沈鴻飛說:“有什麽好想的呢?我們以為自己已經時刻準備著,以為自己渾身功夫無所不能,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厲害的警察—結果呢,還沒到現場,已經完事了。事實告訴我們,我們還差得遠呢。”隊員們都走得很沉重。


    東海市檢察院,沈文津一臉平靜地坐在審訊室裏。兩名檢察官坐在他對麵,問:“你是在什麽情況下開的槍?”沈文津抬頭,目光如炬:“在我的隊長給我明確的信號的情況下,我果斷射擊目標。”


    “什麽明確的信號?”


    “他往一側移動,我抓住機會,從門縫射擊。”


    “你看清楚現場的狀況了嗎?”


    “我們配合默契,我的隊長就是我的眼睛。”沈文津平靜地說。


    “我的問題是,你看清楚現場的狀況了嗎?”一名檢察官質問。


    “我沒有機會觀察現場。”


    “也就是說,你並不知道現場是否必須要開槍?”


    “我相信我的隊長的判斷。”沈文津的迴答斬釘截鐵。


    “那你沒有判斷嗎?”


    “我的隊長的判斷,就是我的判斷。”沈文津平靜地說,“我們是一個團隊,互相信任彼此。”沈文津沉穩地迴答。檢察官看著他,良久:“如果你的隊長錯了呢?”沈文津笑笑:“他不會犯錯。”


    “如果他錯了呢?”檢察官逼問。沈文津表情嚴肅地說:“我和他一起承擔這個錯誤。”


    另一間訊問室裏,雪白的牆壁顯得房間冷冰冰的。龍飛虎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對麵是兩個檢察官。兩人點頭會意,其中一個檢察官翻開記事本,問:“你為什麽會發出射擊的信號?”


    “當犯罪嫌疑人出現在我的隊員彈道當中的最佳時刻,我當然要發出射擊的信號。”


    “你是如何判斷,現場必須要射殺目標解救人質的?”


    “根據我對犯罪嫌疑人言行的分析,如果不射殺他,人質一定會遭受到他的傷害。”龍飛虎語氣沉穩。檢察官停下手裏的筆,看他:“但我們從現場錄像上看到和聽到,犯罪嫌疑人是想和你進行談判。”龍飛虎看著他,點頭:“是的,他是想和我談判,但是這個談判是在我的誘導下才會啟動的。也就是說,他並沒有通過談判放下武器投降的想法,他想通過挾持人質,讓我們不得不讓步,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不能對挾持人質的暴徒讓步。”


    “你為什麽要中止談判?”


    “我一直在尋找解決現場人質危機的方法,或者是談判解決,或者是武力解決,總要選擇其一。我不能讓人質持續處於恐懼當中,那會對她們造成不可預知的傷害。先不說故意傷害,單單是手槍走火,都可能造成人質的傷亡。我是警察,我不能承受那種後果。在任何情況下,人質的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考慮。我需要盡早把她們救出來,所以,我必須在恰當的時機中止談判。”


    “你一開始就想射殺目標嗎?”檢察官厲聲喝問。


    “當然不是,”龍飛虎語氣有些沉重,“我也希望通過談判解決問題,但是犯罪嫌疑人很難理智地進行思考。”


    “假設你的理由是成立的,你選擇了合適的方式,但是為什麽進門以後,你還要對已經中彈的犯罪嫌疑人連續射擊兩槍?”


    “犯罪嫌疑人手中持有已經上膛的槍支,即便已經被子彈打倒,但是如果無法確定其死亡的情況下,很可能傷害人質。我不能冒那個風險,所以,我必須補射兩槍,命中要害部位,確定其死亡。”


    “你有殺戮的欲望嗎?”檢察官問。龍飛虎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沒有,我心靜如水,我始終考慮的是人質的安全。”


    “在你補射的時候,你想的是什麽?”


    龍飛虎看著天花板,陷入了沉思。檢察官看他:“很難迴答嗎?”


    “我在想……那些我沒有及時開槍營救出的人質們。”龍飛虎的眼裏有隱隱的淚光在閃爍,“我從警十年來,有過成功,也有過失敗。每一次的失敗,我都要麵對那些被匪徒殺害的無辜人質,以及他們的家屬,那些悲痛欲絕的麵孔,那些止不住的淚水。”兩個檢察官默默地聽著。“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把自己那些精彩的成功戰例記在心上,隨時拿出來沾沾自喜。在他們的眼裏,我是戰無不勝的龍頭,是這個城市的守護神。其實,我是人不是神,我也有過失敗。我記在心裏的,是那些失敗……”龍飛虎從戰術背心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放在桌上,兩個檢察官翻看著,臉上是複雜的表情—小本子上,認真地記錄著龍飛虎曾經營救失敗的人的資料。


    龍飛虎壓抑住自己的眼淚,有些哽咽:“每天,我都會想起他們……我必須盡量避免失敗,我的失敗就是人質的傷亡。所以,我必須把人質的安全放在首要位置,如果需要我開槍解救人質,我會毫不猶豫,我的任何一絲猶豫都會帶來無法挽迴的後果。我想說的,就是這些。”說完,龍飛虎閉上眼,如釋重負地靠在椅子上,兩個檢察官默默地看著他。


    2


    特警支隊機場上,左燕拎著頭盔笑盈盈地走過來。吳迪站在邊上招手:“小飛燕兒!”左燕無奈,冷著臉走過去:“幹嗎啊,幹嗎啊?又到警航機場來找我,不是說了嗎?上班時間不許到我單位來!”吳迪賠著笑:“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他們的!”吳迪指了指正悶頭擦直升機的小虎們。左燕迴頭看看:“喲!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按捺不住想我的心情,都顧不上約法三章了呢!”吳迪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不是,我也是想順便來看你的……”左燕眉毛一挑:“哦,順便看我是嗎?”吳迪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忙說:“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專程來看你,順便來找他們!”


    “說晚了!我走了!”左燕扭頭要走。吳迪著急地叫道:“燕兒!燕兒!”左燕不理他,走遠了。小虎隊隊員們哧哧地笑,吳迪轉過去臉一橫,大家急忙繼續擦直升機。吳迪沒好氣地走過去。趙小黑低聲提醒:“大家小心了,有火要衝我們撒了……”


    “小虎隊!—”吳迪一聲吼,隊員們拿著抹布唰地起立。吳迪冷眼看他們:“直升機擦完了嗎?”沈鴻飛挺胸:“報告,擦完了。”吳迪走過去,伸出手就在門軌道摸了一把—當然是黑的。隊員們瞪大眼,陶靜咬著牙低聲說:“不,不會吧,那兒也要擦啊……”


    “廢話!把這架直升機給我擦得一塵不染,像獵奇舔過一樣幹淨!”


    “獵奇好多口水的……”陶靜小聲地說。


    “你說什麽?!”吳迪一瞪眼。陶靜立馬站得筆直:“報告!我是說獵奇很愛幹淨!”


    那邊,韓峰正帶著獵奇訓練。獵奇聽見叫它,轉頭看著吳迪。吳迪背著手:“既然你們提到獵奇,我想到一個需要你們打掃的地方。”隊員們一臉緊張。


    “犬舍—”吳迪一揮手,“這架直升機不用擦了,現在去,打掃犬舍!”隊員們張大嘴驚呆了。何苗咬著後槽牙看陶靜:“你—多—那—句—嘴—幹—嗎?!”陶靜趕緊捂著嘴。吳迪一瞪眼:“還不去?!”隊員們急忙拎起水桶抹布,衝向犬舍。


    韓峰和獵奇在那邊玩球:“哎,你讓他們去犬舍那幹嗎?”吳迪高喊:“給你家獵奇打掃衛生!”韓峰笑,帶著獵奇跑步過去:“真有你的啊,獵奇,咱們去看看!你做個監工!”


    獵奇的犬舍離訓練基地不遠,隊員們跑著跑著就到了。淩雲捂著鼻子:“警犬也在自己窩裏麵撒尿啊?”沈鴻飛笑:“狗畢竟是狗嘛!”陶靜捂著鼻子跑到外麵,大口地喘息著:“可這也太臭了吧!我剛才還說獵奇愛幹淨!”


    “汪汪汪!”隊員們抬頭,獵奇正蹲在自己的門口,齜著牙。何苗問:“陶靜,你到底能不能行啦?!”陶靜哭笑不得:“獵奇,我不是說你臭啦!”—獵奇“汪”地叫了一聲,陶靜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獵奇我錯了好不好?我這有火腿腸!”陶靜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從兜裏掏出一根火腿腸遞給獵奇。


    “它是不會吃的!”鄭直站在犬舍裏說。


    “為啥?”陶靜問。


    “警犬都受過拒食訓練!不吃陌生人給的食物!”—話音未落,獵奇一張口,吃掉了。鄭直一臉尷尬地站著:“獵奇,你也太不給麵子了吧!”獵奇吧嗒吧嗒地吃完了。陶靜高興地蹲下撫摸獵奇的頭:“獵奇最好了是不是?快,跟姐姐握握手!”獵奇聽話地伸出右爪。趙小黑歎氣,一臉鄙夷地看著獵奇:“哎,這麽容易就被收買了—你可是條警犬!”


    忽然,一聲唿哨,獵奇馬上轉身跑了,蹲在韓峰身邊。


    “沒有我的授意,它不會吃那根火腿腸的。”韓峰說。


    “呀,這樣啊!”陶靜一臉驚訝,“那什麽,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和它搞好關係。”韓峰臉色一沉:“繼續幹活,少跟獵奇來這套。”


    獵奇汪汪地叫著,陶靜趕緊迴去繼續擦地:“我幹活,我幹活,那什麽,獵奇我是好人啊!我真的是好人啊!”何苗恨不得掐她:“別丟人現眼了,趕緊幹活吧,還嫌臉丟得不夠多嗎?”陶靜急忙低頭幹活。


    “好好幹啊,”韓峰拍拍獵奇的頭,“獵奇,看著他們。”獵奇聽話地蹲在原地,韓峰轉身走了。隊員們都憋屈地埋頭繼續幹活。鄭直咬牙切齒:“太丟人了,我們被一條狗盯著幹活!”淩雲捂著嘴嘟囔:“更丟人的是,我們還是在打掃狗窩!”陶靜一扔抹布,大義凜然地說:“士可殺不可辱,我要去透口氣!”剛一轉身,獵奇汪汪地叫,陶靜嚇得急忙縮迴去繼續幹活。


    3


    翌日,特警支隊的停機坪,小虎隊們無精打采地在擦直升機。遠處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一架直-9卷起颶風降落在前方。隊員們拿著抹布,眯著眼蹲下,抬手遮擋著螺旋槳卷起的氣浪。左燕摘下頭盔,跳下直升機,看到正在幹苦力的小虎隊,笑道:“喲?小虎隊啊?不是突擊隊的心頭肉嗎?怎麽淪落到給我們擦直升機了?”旁邊的隊員一陣哄笑,小虎隊們尷尬地起身繼續擦。


    趙小黑看著走遠的左燕,不滿地說:“我說,他們這是埋汰我們啊,還是修煉我們啊?”沈鴻飛頭也沒抬:“你覺得我們不該被埋汰,不該被修煉嗎?”


    “可我們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啊,”段衛兵換了一桶水,繼續擦,“是他們不讓我們上,又不是我們不行!不就是從門縫打人嗎?這麽簡單,我也能做到!”


    “行了行了,別吹了,真讓你開槍,你能把握好機遇嗎?”趙小黑鄙夷地說。


    “什麽意思?”段衛兵問。


    “那不僅是槍法和膽量,更是經驗和配合,這是多少年形成的。你覺得,咱們有這個經驗和配合嗎?互相之間有這個默契嗎?”何苗說。


    “雖然老虎隊在實戰中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但是,我們不是沒有可能做到他們那一步的!”沈鴻飛站起身,堅定地看著隊員們,“經驗和配合來自訓練和默契!我們緊張了、惶恐了、心虛了—都是因為我們練得還不夠!我們還不夠專心!不夠刻苦!我們自以為自己很能耐,見真章了吧?都怕了吧?現在,我們就該洗車,就該擦直升機,我們要熟悉特警支隊的一草一木,從零做起!以前我們太驕傲了,以至於看不到自己的弱點!小虎隊又怎麽樣?其實我們還是小老鼠!”


    隊員們都有些慚愧,不說話。淩雲看著沈鴻飛:“那你說,我們怎麽辦呢?”沈鴻飛看看隊員們,伸出拳頭:“練!”大家互相看看,都舉起右拳:“小虎隊!—”


    “—勇敢無畏!”


    指揮中心裏,龍飛虎默默地看著監視器,鐵牛湊過去:“很得意是吧?”龍飛虎暗笑:“我當然很得意了,他們沒有讓我失望。他們是出色的,他們會成長為出色的特警突擊隊員的。”


    下午,大街上人潮洶湧,城市的一切都井然有序。atm機前,一身便裝的沈鴻飛取好錢,剛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和對麵走過來的人迎麵撞了一下。沈鴻飛一愣,抬頭看,那人把帽簷拉得很低,看不清臉。那人微微躬了下身,沈鴻飛一笑,兩人錯身而過。沈鴻飛不以為意地迴頭看了看,又急匆匆地往公交站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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