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


    八練城這鍋熬了十八年的粥終於開了。


    城裏來了許多陌生人,城內的酒館座無虛席,說書人妙語連珠。


    馬公府內。


    馬公看著桌子上的楠木盒子,裏麵放著一顆沒有飄散任何味道的青色藥丸,看起來十分普通尋常,卻也把另外兩人南公和王公的目光吸引過來。


    馬公咳嗽了三下,合上楠木盒子,手並沒有拿開,說道;“王公你膝下無子,六個女兒也是潑出去的水,至於半個兒子的女婿,能不能是半個兒子天知地知你知。”


    停頓三息,馬公接著說;“按理說這顆丹藥肯定是給南舟公你的,三十歲,苦境三境,雖是外來戶但落地八練城七八年之久,記得南公剛來的時候還差點成為我馬家一等供奉呢,轉眼就過去多年了。此顆丹藥必然能讓你上一層樓,可在下卻有個不情之請,三人之中隻有我有個兒子,很年輕才十六歲,雖然過了加入門派的年齡,但要是服用此顆丹藥,必然能在一年之內突破至苦境二三境。這丹藥雖然我馬公家的丹師也認不出個所以然,但藥中藥力溫和,似有脫胎換骨之功效,並不需要隱瞞爾等,真是不情之請。”


    他站起來,彎下腰,誠懇道;“八公已去了其四,我願意拿下這四家的一切,我出力你們分,所有的東西我都不碰,再添馬家兩成家業。”


    王公已老。


    南公雖然年輕,卻因為外來戶,也是在三年前才創建家族,正在擴張勢力之中。


    如何取舍?


    是大家來個火拚,還是如此你拿你的我拿我的,然後合力發展?


    “我還要那一條街。”南舟做出了他的取舍,沉默一會又道;“那府主劉家?”


    馬公臉帶大喜的說;“不必擔心劉家,我自有手段,而且劉公就是個做豆腐的,至於劉府主?沒有劉公他隻是一隻蟲子罷了。”


    酒過三巡。


    當晚,馬家遇襲,雖然拚了半數護衛擊退強敵,馬公似也知道這一顆丹藥已不是他能守護得了的,一旦清郡之中那些龐然大物來人,摧毀馬家易如反掌。南公和王公慶幸各自的選擇。第二日夜,馬家再次遇襲,一刻鍾後,來敵皆死,震驚了不少人,後半夜又有人前去,也無一人走出馬府。第三日,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從天而落馬家,身上氣息似在熔爐境,竟也沒有走出馬府。


    一時間,無人敢入馬府。但一些人也知道即便馬府有熔爐高手,一旦三大派來人,馬府也保不住丹藥的。


    五日過去,三大派倒也有人來八練城卻沒有進馬府。馬府派出護衛以‘為四公報仇’勘察四公家族,開始吞並四公家業。


    這日清晨。


    馬建兩耳不管窗外事,一大早打扮的漂漂亮亮,穿上那平時也舍不得穿出自郡首大店的一套紅綢綾羅,帶上員外帽子,出門而去。


    一路到了花間酒館。


    馬建點了一碗微甜的稻米酒和三個小菜,喝了一口稻香撲鼻入口微甜的稻米酒,馬建覺得自己的心也醉了。


    三兩口又三兩口。


    那孩子也能喝一大碗的稻米酒,竟讓他的臉都紅了起來。


    坐在櫃後的花姨瞧了兩眼撇了撇嘴,繼續讀山水故事。忙著上菜上酒的柳母卻不時地看了看馬建,臉上帶著化不開的憂愁。


    隻願這人可千萬不要鬧事。


    可剛想完。


    馬建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櫃台前,敲了敲桌麵,理直氣壯的說;“我要見她,就一次。”


    我要見她。在八橘子府追女的曆史中馬建這次很客氣了。


    就一次。馬建整理了下衣衫,覺得一次似乎已經足夠。


    花姨合上書籍,抬頭瞧了瞧,說;“我不約。”


    馬建的臉更紅了,似乎有了一些怒氣,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就一次,一個時辰,不一炷香,我就跟她喝一杯酒,你要是答應我,我肯定不會讓父親再打這個酒館的主意,怎麽樣?”


    一杯酒而已。


    馬建從來沒有這麽卑微過。


    花姨翹著蘭花指撓了撓發梢,道;“這更不行了,我正好打眼一間更好更大的店鋪,你要攔著你爹那不是跟我過不去?我還如何與他討價還價?”


    馬建重重拍著桌子,道;“我可是馬公府的公子。”


    砰。


    馬建一拍櫃台朝著簾子那裏走去,他知道她就在後院。昨夜,他已經百轉千愁,思想著,自己應該如何打扮,如何邀約,如何說話,連每一個字都反複敲了三遍,如此這般,一定可以讓她看上自己。


    但前提是至少要見到她。


    花姨上前攔著,馬建一把推開,隨後就響起了一道耳光聲。


    耳光在馬建的臉上傳出。


    馬建簡直不敢相信的捂著臉轉頭看去,就看見那個還年輕的南公扶著花姨站在那裏,臉上帶著怒氣。


    南舟指著馬建,怒道;“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要找誰,在八練城沒人可以欺負她,現在,立即給我滾。”


    怒發衝冠。


    馬建一時間不敢言語,隻是用顫抖的手指著南舟,指了又指,咬牙離去。


    什麽麵子也丟完了。


    南舟關切的看著花姨,柔聲道;“花姐,你沒有事情吧。”


    他小心翼翼,柔聲細語,眼角掛著抹不去的溫柔。


    即便轉眼已經七八年過去,可還是記得那年少的自己重傷後從妖山順著八練山山脈一路逃到這裏,最終倒在了街道上,最後一眼就看見了她。


    像個下凡施舍善心的仙女。


    隨著年月過去,曾經配不上花姐的少年,終於成為能配得上花姐的橘子府八公之一南公,在那一天成立南家之時,南舟就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意,遭到的雖然是拒絕,但南舟也隻是覺得自己還不夠好。


    要更好要更強大。


    花姨豈能不清楚這種要溢出來的愛慕之意?


    她捋了捋秀發,巧妙的躲過攙扶的手,笑著搖搖頭,又朗聲道;“你小子也太小瞧花大姐了吧?怎麽?現在有本事了就看不起花大姐的身手了?”


    南舟搖頭說豈敢豈敢。


    花姨道;“你小子也是好久沒有來了呢,既然來了就喝幾杯再走。”


    南舟擺手拒絕,這花間酒館的酒雖美味,到底不是心底最想喝的那一杯酒,縱然想要留下來多與她聊聊天,心裏麵卻也有著一絲傲氣,說道;“花姐,想必你已經聽說了,那丹大人的丹藥出現了,八練城的寶物果然不是騙人的,這丹藥如今就在三家人手中,我是其一,不過如今那馬公以街道之一作為報酬,讓我拒絕那丹藥。”


    他眼中炙熱地盯著花姨,接著說;“如果徐行需要,我可以去爭。”


    花姨搖頭,“花間酒館歡迎所有人,任何一個落魄人想要喝一杯花間酒館都會給予。”


    南舟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可他已無法再正常的麵對這個天下最好的女人,有些落寞道;“我會把這條街給你,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你的。”


    說罷便走。


    “賣臭豆腐嘍!”


    劉老用很長的筷子夾了一塊漆黑如墨的臭豆腐下油鍋,扯著嗓子喊;“練豆腐嘍,天剛亮來把床起嘍……………………”


    徐行蹲在爐子旁,盯著油鍋裏翻滾的臭豆腐,大腦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從起來後聽到的事情。


    徐行剛醒來,咕嚕嚕喝了好幾口水,就看到劉公推開門,作為八練城的孩子,他哪裏不認識劉公。然後劉公等徐行喝了一碗豆汁吃了兩個豆腐包,對徐行說;“你很疑惑,但很簡單,簡單來說,就是你進入了豆子的丹爐裏麵,在火靈珠的催動下,你完成了新生,若按武道境界來說,你已完成了一遍苦八練然後再踏入第一練,這很珍貴,珍貴的我都無法想象豆子的本事怎麽永遠那麽大。”


    豆子是誰?


    豆丹子?


    徐行又看著手裏黯淡無光的火靈珠,用劉公的話,這本就應該屬於他的。


    這八練城最大的寶物就這樣被自己得到了?


    劉公夾著幾塊豆腐放入碗中,剛出鍋的臭豆腐表皮酥脆,淋上蔥油蒜泥辣椒汁,滋啦啦的響,臭味就忽的變成了臭中夾著蒜香味,直到料汁淨透,一口下去汁和脆皮與脆皮內的嫩豆腐匯合。劉公吃著道;“來一口,我跟你說什麽是八練城的寶物。”


    徐行一口下去,好吃到忘了腦中一切想法。


    他看劉公起身,連忙跟著走去,打量劉府。從後院偏房而出是一條長廊,廊下水麵裏遊蕩著多條紅鯉,空氣中彌漫一股豆腐味道。邊走,徐行體會自身,體內有一股如火龍般的氣息歡快地遊蕩,偶爾停頓在各處脈絡前,前路還未暢通,隻好來迴巡查自己的地盤。


    不是靈氣,雖然徐行沒有修煉出靈氣,但吸收過靈氣,並不是這般。


    難不成是真氣?


    但也不對。


    武夫第一境苦八練為1練血2練筋3練皮4練骨5練府6練髓7換肉8合氣,八練‘合氣’,隻有前七練完成才可以以體內各處能量練出一道如火龍真氣。


    已到劉府外。


    劉公站在劉府的牆壁前,盯著牆壁上的一行行字,字有百十個,最上方還有五個大字‘練豆腐口訣’。


    徐行站在一旁看著。’


    劉公的臉上有著一種奇怪的笑容,“這是豆子留下的練豆腐口訣,一共八十七個字,用此法練出的豆腐像個出水芙蓉,好看又好吃嘞。”


    徐行一個字一個字看,並不是很明白劉公為何帶自己來到這裏。


    劉公道;“又叫做練豆腐觀想法,乃是一門煉丹口訣,正是八練城找了十八年的寶物。可惜十八年來沒有人從牆壁上領悟這一套煉丹之法,誰又會在意一個練豆腐的方法呢?世道雖然好了,但也變了,再也沒有很多很多那種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的人,人們都喜歡奔跑的,真是可惜了這一套煉丹之法。”


    劉公還有沒有說的。


    遙遠之前,人人都說劉家老祖煉丹練出個豆腐,山下人聽了當做奇聞感歎不已,山上人卻哈哈大笑‘好一個雲國煉丹之地。’


    如今。


    豆丹子就偏要用一套煉豆腐之法煉出一鍋靈丹妙藥給山上人看。


    豆子!


    春風拂麵,劉公想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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