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街路上,打更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今天沒有月亮,總覺得陰風瑟瑟,邪門得緊。


    忽然,眼前晃過一個影子。


    是個高大的男子,背後還扛著把大刀,原來是個修士。


    打更人鬆了口氣,叫道:“喂,前麵那位大兄弟,已經天黑閉市了,快迴去休息!”


    但對方不理他,依舊拖著笨重的步伐前進。


    什麽素質,當他的話耳旁風呢?


    打更人本想給他點顏色瞧瞧,突然發現腳底黏黏的,連忙用燈照亮。


    謔!是血!


    滿地斑斕的血腳印!


    突然,他的身體被人撞開,又是一個帶刀壯漢。燈籠被踢的到處滾,知道這時,打更人才猛然發現,街上竟全是修士!


    一模一樣的佩刀。


    一模一樣的僵硬走路姿勢。


    甚至……


    一模一樣的血腳印。


    沒人關注他,所有修士都朝同一個方向,朝聖似的前進。


    撞鬼了!


    打更人顧不得其他,尖叫著往反方向跑:“救命——!!百鬼夜行了啊——!!!”


    破鑼嗓子驚醒夢中人,不少屋子都點燃燭火,光線明亮後,眾人才恍然發現大街小巷裏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渾身帶血的“人”。


    亦或者說,是血傀儡。


    傀儡們遵從指示,齊齊朝傭兵會的方向極速前進。


    傭兵會大廳內,辛衡正捯飭著他的機關小玩意,窸窸窣窣的腳步吵得他心煩意亂。


    “大晚上誰裝神弄鬼?要走路就給小爺好好走!”


    腳步聲並未停止,反而越發煩亂,四麵八方揉雜成團,吵得辛衡耳朵疼。他抄起小玩意就往外走,推開大門,怒道:“吵個錘子……臥槽!”


    一把大刀狠狠朝門麵劈過來,辛衡下意識躲閃,刀口距離鼻子隻有堪堪幾厘米。


    好險好險,幸虧反應快,不然他這張偉大的臉就破相了。


    辛衡鬆了口氣。


    這一喘氣,腥臭的淤血、腐爛的骨肉等怪味融在一起,險些熏得他把隔夜飯吐出來。


    炸了茅坑也沒這麽臭啊!


    “嗷嗷——”


    屋外的血傀儡發出喑啞的低吼,直到這時,辛衡才意識到,有髒東西找上門來了。


    他玩世不恭的稚嫩臉龐忽然嚴肅。


    抽身、關門、下鑰,一氣嗬成。


    以最快速度奔向前台,撥弄桌前彈片解鎖,隨後拉響警鈴。


    刺耳的鳴笛聲登時響徹整幢大樓。


    在傭兵會的暗號中,尖亮刺耳代表最高警惕,有敵襲!


    幾乎一瞬間,所有留守的人都被驚醒,紛紛抄起手中家夥走出房門。有的甚至澡還沒洗完,渾身都沾滿泡沫。


    牧野是第一個趕到的。


    “出什麽事了?”


    辛衡張口,腦瓜裏滿是那汙穢殘暴的髒東西,可愣是憋不出半個字。隻大聲叫:“刀!刀!刀!”


    牧野:“什麽刀?”


    辛衡瞪圓了眼睛,卻不知道如何解釋,下意識抓緊牧野的袖子。


    這時,傭兵會上下劇烈震顫。


    有東西觸發了保護陣法。


    保護陣法乃是一位紫階的陣法前輩所布,前輩飛升上界前特意設下,這是傭兵會最強大的防線。紫階是位麵的戰力巔峰,無論敵人多囂張,來傭兵會鬧事,勢必要脫下三層皮。


    眾人鬆了口氣。


    這時,大樓又劇烈震顫,搖晃的甚至比方才更厲害、更持久。


    眾人剛吞迴肚子的心猛然提迴嗓子眼。


    陣法遭到了嚴重破壞?!


    這怎麽可能!


    那可是能擋住好幾名紫階高手全力合擊的陣法!


    竟然損壞了?


    逐漸從嘴角消失,沒人再抱有僥幸心理,敵人很強。


    百裏念念嚇得嘴唇泛白,扯住牧野的胳膊:“白無常哥哥,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是誰想殺我們?……爹爹呢,我爹爹在哪裏?”


    牧野直接將人推向辛衡:“保護好她,這裏我頂著。”


    百裏念念掙紮:“不,我要留下陪白無常哥哥戰鬥。”


    辛衡苦笑:“大小姐別鬧,你修為低、武功弱,留下隻會給他添麻煩,快跟我走吧。”


    百裏念念還欲爭辯,大樓再一次顛簸,這迴,竟直接從底部裂開。鋪天蓋地的嘶吼蜂擁而至,腐朽之氣彌散。


    陣法破碎!


    敵人衝進來了!


    牧野再顧不上廢話,拔劍加入戰局,隻留給他們一道白色閃電般的背影。


    “快走!”


    他認得這玩意,是血傀儡!他在崧澤城執行任務時見過!


    中了他們身上的血咒,就連蘇妄那樣強悍的人都扛不住,傭兵會這些蝦兵蟹將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必須為百裏念念他們爭取更多逃命時間。


    牧野扶正白無常麵具。


    森然殺氣化作利刃,直逼血傀儡的心髒。


    “噗——”鮮血飛濺。


    好幾個傀儡被同時紮穿。


    血腥味更刺激血傀儡的兇性,他們爭先恐後的撲過來,瞬間將白無常的身影淹沒。


    ……


    寂夜寥寥,殘屍敗蛻。


    肢體和幹涸的血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敵我。


    傭兵們背靠背聚攏,周圍盡是虎視眈眈的血傀儡。戰鬥最前沿的白衣早已痛飲熱血,牧野用重劍支撐身體勉強站起,身後兩條狐尾無力耷拉著。這批血傀儡中不乏黃階、綠階,乃至藍階的修士,數量龐大且不知疲倦。即便他變出聖獸天狐的軀體,也抵擋不住。


    絕望、憤怒、悲愴等情緒在傭兵們心中醞釀。


    終於有人支撐不住抱頭痛哭:“俺不想死,俺家婆娘馬上就要生了,俺想迴家看一眼娃娃。”


    “該天殺的,老子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居然要被活死人弄死?”


    “老大在哪裏,快來救救我們!”


    牧野用袖口擦幹睫毛上擋住視線的血跡,心情尤為沉重。即便百裏屠真能趕迴來,也隻是加入戰局拖時間。


    血傀儡是殺不完的,必須找到製造傀儡的人,才能根除問題。


    如果她在這裏,應該會有辦法的吧?


    不知為何,牧野恍惚間想到白漓,那個妙手迴春將蘇妄從鬼門關拉迴,又從天而降剿滅九幽羅生門餘孽的黑色身影。


    如果有她在就好了,傭兵會就有更多的人能活過無妄之災。


    可惜……


    牧野無奈搖頭,可惜沒有如果。


    他有的,隻是手中這把重劍,那就用劍戰吧!


    揮劍,正準備砍向近身的血傀儡,對方的腦袋突然滾落,連打了好幾個軲轆停在他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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