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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行的是跪禮。按說,以她四妃的身份又素來協理六宮,隻需屈膝福身見駕。


    她既選的跪禮,閆楨也沒立刻叫起。閆楨沒叫起,淑妃也似堵了氣般的跪得端端正正,一語不發。


    閆楨不喜擺件器具太過奢侈,故而整個臨華宮的青磚地麵也沒有一處鋪有軟錦地衣,青磚質硬寒涼,跪上半刻,便是被罰跪了多次經驗豐富的宮婢內侍們也不覺好受,更莫提是掌有六宮之權的淑妃。


    膝下酸麻,淑妃下意識的皺了眉。


    “民間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就算不得聖心,從十五歲入太子府為側妃到如今伴陛下也四載有餘,陛下就一點不念舊情?”


    “皇貴妃過去的種種,是你讓那葛家女告訴太後並鼓動太後的?”閆楨把視線從手裏折子慢慢移到淑妃身上。


    淑妃手裏留了一片天青碎瓷,她垂眸看了看,“臣妾記得,這隻茶盞是在太子府便有的,是舊物,也是陛下喜愛之物。”


    “朕在問你話。”


    “迴話。”


    清清淡淡,這個男人落在她耳裏的聲音永遠都是這麽清清淡淡,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起伏,即便此刻是在為他寵愛的女人討公道,罰她跪,也舍不得多分她一絲情緒。


    最初,有這清清淡淡相陪,她也知足的。


    久了,就不那麽知足了。


    “陛下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問臣妾。”


    閆楨起身將內裏盛放著羹湯的食盒取了來,取出兩隻碗盞,兩隻碗盞內各均勻的盛了五分飄散著濃濃香味兒的紫參烏雞湯,“你既承認,跪這半刻鍾也不冤。”


    “起來吧。”


    淑妃仍然端正的跪著,手裏的瓷片被她緊緊捏住接著又鬆開,“臣妾伴了陛下四年,掌六宮三年,陛下既不愛這舊物了,就全當算作臣妾的苦勞,將這隻天青碎盞賞與臣妾吧。”


    閆楨取過幾案上的一隻碗盞,仰首飲盡羹湯:“為何?”


    淑妃瞧著手裏瓷片,“這樣,看著它,臣妾就能想起陛下,將陛下記在心裏,也……記得陛下的絕情。”


    閆楨擱下碗,“喝吧,涼了。”


    淑妃跪了好半晌膝下酸麻的厲害,試了兩次才站穩了,她看著幾案上剩下的那隻碗,碗裏湯羹平平靜靜波瀾不驚,也伸手端起來飲了,待湯羹順著喉嗓滑入腹中,道:“確實涼了。”


    閆楨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你且迴吧。過些時辰,朕便著人把內奉司新呈上的幾套天青瓷盞送去漪蘭宮。”


    淑妃隻覺心裏溜過一陣酸澀,“臣妾隻想要這盞碎的。”


    閆楨默了默,“你若真喜歡……手裏這片可以拿走。”


    淑妃沒有再跪,隻屈了屈膝:“謝陛下賞。”


    淑妃出了東閣出了殿,第一個瞧見的便是站在殿門旁的葛鈺,她扯出一抹笑:“姐姐快些進去吧。陛下等你,可謂是等得望眼欲穿呢。”


    葛鈺也笑了笑:“真不湊巧,淑妃若想知道本宮和陛下是如何相識的,等下迴,下迴這般遇著了,本宮定與淑妃從頭細細說起。”


    淑妃緊捏著手裏瓷片,“不妨事。不過姐姐說得對,羹湯涼了確實失了滋味兒,可你說,這世上又哪有隻熱不涼的茶呢?”


    葛鈺仍笑著:“淑妃比本宮入宮時間長,比本宮年長,本宮又沒有姊妹,下次見著了還是互稱品級的好。姐姐妹妹的,叫旁的人聽見豈不是笑話。”


    淑妃抿了抿嘴,“娘娘聖眷正盛,漪蘭宮、長春宮和長樂宮誰能和您爭鋒,更別提那些隻敢把心思藏在腹裏卻妄想著攀上枝頭的人,她們可不敢說您皇貴妃的閑話。”


    葛鈺掃了掃漢白玉台階下淑妃的兩個丫頭,“幽幽眾口本宮不喜歡堵,但本宮喜歡在事物將將初顯時便掐斷源頭,這樣方可標本皆治。”


    “娘娘英明,”淑妃頓了頓,忽然又輕輕一笑,“臣妾告退。”


    葛鈺望著淑妃走下台階的身影,側身吩咐站在身後的夏嬤嬤,“替本宮送送淑妃娘娘。”


    夏嬤嬤應著:“是。”


    柒九忙妥了膳食的事,見淑妃出了殿,向葛鈺點點頭又趕忙輕手輕腳的進去伺候。一入東閣先是覷了覷適才躺著碎瓷盞的地麵,瞧著收拾了,便四處去尋存放的地方。他把淑妃先前擱在書櫥隔板上的碎瓷一一用衣裳兜好,沒敢碰出一丁點兒聲響。


    “陛下,膳食熱好了,可要傳膳?”


    閆楨瞧了瞧柒九的臉,道:“娘娘呢?”


    “在殿……”柒九下意識的迴話,忽一抬頭望見窗外,舌頭頓了頓:“娘娘……”


    閆楨順著柒九訝異的視線瞧去,見自個兒等了許久的人正墊著腳尖去夠一株月桂枝,等迴了伊人,因著西北軍情和各地相繼出現的匪亂緊了一上晌的神經終於鬆了鬆,吩咐柒九道:“去備個雅致的空瓶。還有……讓阮英把新呈上來的幾套天青瓷盞全送去漪蘭宮,讓他親自去。”


    “是。”柒九應著。才惹了陛下動怒,他也不敢多問什麽。


    葛鈺折夠了幾支月桂方才悠悠進殿,腳將將邁入東閣便聽見有人道:“朕餓著肚子等娘娘迴來,娘娘倒好,不說先來瞧朕,反倒去折什麽桂枝!”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葛鈺嗅了嗅鼻間縈繞的桂香,順手把桂枝插在柒九奉來的玉色細頸白瓷瓶裏,接過來,擱在閆楨身側的小幾案上,道:“多聞聞,靜氣凝神。”


    柒九忙著去傳膳,默默退出去又喚了小茂子進殿伺候,反複叮囑道:“機靈著些。”


    小茂子覷見他幹爹臉上新添的掌摑印,捏了一手的冷汗點點頭。有皇貴妃陪著,陛下該不至於還存著怒吧?小茂子沒敢進去打擾二人,守在東閣門口暗暗聚起十二分精神聽著裏麵動靜。


    “我給你按按。”葛鈺繞到閆楨身後坐下,兩手拇指順著閆楨的額輕輕揉按至他的耳後,細細揉按了好一會,方問:“好點沒?”


    閆楨順勢靠在葛鈺懷裏,道:“莫不是柒九那沒眼力見兒又給你說了什麽?”


    葛鈺笑了笑,右手虎口處的傷從進殿時她就有意用垂下的廣袖掩著,不過給閆楨輕輕按了一會使了使力,傷處竟又開始隱隱作痛:“火氣大了傷身。”


    揉按在他額間耳後的手似有魔力,柔柔軟軟,閆楨受用的合了合眼:“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一點不中用。”


    “你罰都罰了,”閆宴被半路抱去慈寧宮葛鈺一直放不下心,這會閆楨靠躺在她懷裏她才略感踏實,“可不興一罪二罰。”


    “朕是娘娘的人,娘娘說不二罰便不二罰。”閆楨睜開眸,望著幾案上擱擺的月桂枝,淡黃淡白的花朵兒飄散出馥鬱的香,望了兩眼,忽然道:“不問問我淑妃進殿來做了什麽?”


    葛鈺手上一頓,“不問。”


    閆楨的眸子聚了聚神,“也不想知道她與我說了些何事?”


    葛鈺手上又是一頓,“不想。”


    閆楨抬手輕捏住她右手腕,嘴角噙了一抹笑,“是真不想?”


    葛鈺盯著自個兒虎口處的兩道裂口,生怕閆楨用力順勢把她的手拉送到他身前。景王亂才平息不久,各州又同時匪盜為猖,背後如何,是否有前朝餘孽涉足其中,北燕大軍才從虎原關縮了迴去,濯濯部又開始虎視眈眈,她不想閆楨再為她手上這點小傷費神。


    況且,一日複一日,離重陽節的時日也不多了。


    葛鈺動了動手腕想把手扯出來,卻被閆楨握的更緊了:“娘娘還沒說是真不想還是在敷衍朕了事?”


    手腕被捏著往前拉了些,葛鈺的心一瞬提起,“先鬆開手。你願意說,我就聽。”


    “嘖,聽著不像實話呀,欺君是會……”閆楨忽然側了側身子,把捏握在葛鈺右手腕上的手順勢滑至她腰間,一使力,葛鈺整個兒就被拉至了他懷裏。葛鈺不料他有此動作,一時沒藏住手,兩道還隱隱帶著血絲的傷赫然落在了閆楨眼皮下。


    閆楨尚掛著笑的臉驟然凝起,輕輕拉起她右手腕細細瞧了瞧,便向殿門方向吩咐:“取傷藥來!”


    小茂子本來被陛下那句“記吃不記打,一點不中用”驚駭地渾身冷汗,一聽吩咐,立刻應“是”,腳下生風的跑去取藥。


    “宮外傷的?”閆楨麵如沉水。


    葛鈺見他既冷了臉又滿臉心疼,輕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這時,柒九傳了膳入東閣,既沒瞧見小茂子守在殿門邊,也沒見小茂子在殿內伺候,眉頭微微一皺,還不待他出聲迴稟,就聽見陛下壓了怒氣道:“傷藥。”


    柒九揮手讓布好膳食的內侍退下,忙迴著話:“奴婢立刻去取。”


    柒九擦著額上的汗,腳下不停的往外退,陛下迴宮沒幾日,他的差卻是辦的愈發不成樣子了,將將退至東閣門邊小茂子就奉著一罐傷藥急急行來,險些同他撞個正著。


    柒九瞪了他一眼,低聲斥道:“禦前伺候,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小茂子自知惹了幹爹,也不敢多話,忙把傷藥塞給柒九:“藥,藥。”


    柒九臉上腫的生疼,但瞧見手裏傷藥還是緩了緩臉色,一刻不耽擱的把傷藥奉至陛下跟前兒。


    閆楨取了些藥如羽毛落在水麵般輕輕抖了些在葛鈺的傷口上,葛鈺心裏柔柔軟軟:“小傷而已,真的不礙事。”


    閆楨沉著臉一語不發,待上好了藥方吩咐柒九:“讓伺候娘娘的兩個丫頭進來。”


    閆楨口中的丫頭自然是指錦帛和十五,柒九明白,但皇貴妃從宮外迴來他就沒瞧見那兩個丫頭的蹤影,殿外候著是夏嬤嬤。


    “不關她倆的事。”葛鈺知閆楨是要問責十五,又道:“太後娘娘想瞧瞧阿宴,我讓她們兩個一道去慈寧宮了。”


    論了一上晌西北軍務和各州匪盜為患的事,本就壓著火,但聽聞小阿宴被抱去了慈寧宮,他緩和了臉色放輕語氣:“為什麽迴來不說?我不發現,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


    葛鈺沒想過瞞著,況且也瞞不住,共枕而眠時時相對的人哪裏會發現不了?隻是聽柒九說他心情極為不快,不想拿這麽點小傷在他為朝政憂心憂神的時候擾他。宮外落崖遇險、遭一撥撥不明死士刺殺,那般險境都過來了,手上的裂口雖深,但比起落崖那夜的傷又何值一提。


    葛鈺側眸望了望桌案上布好的膳食,對柒九道:“你先下去吧,這裏有本宮伺候就行。”


    “是。”柒九垂眸退了出去並帶上了殿門。


    殿內隻餘閆楨和葛鈺二人,桌上散著飯菜香味兒。閆楨沒用膳,她也沒有在宮外用膳,可都餓極的兩人卻四目相對的坐著不動。


    葛鈺瞧他才緩和了些的臉又沉了下去,動了動,挨的他近些。她用左手扣住閆楨的手,主動湊到他額上輕輕一吻:“你先別生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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