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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若雪同樣失了顏色的發被一根木簪子固定於腦後,發間沒有多餘裝飾,她對著銅鏡笑得痛快極了,也可憐極了。銅鏡裏的她猶如徘徊黃泉路邊的鬼魅,瞧著瘮人。


    撫上枯槁的臉,她轉迴身子正對葛鈺:“你娘便是這般死的,死得連她自個兒都不知。她以為向本夫人保證不爭不求,不見葛廷之一麵,我就會放過她放過她爹,真是癡人說夢!”


    “本夫人是誰?”


    “——江州褚家的大小姐!怎麽會容許一個秀才之女踩在我頭上,容許秀才女兒生的鄉下丫頭踩在我雲兒頭上!是你們該死!”


    葛鈺無法消化聽見的事實,十指緊攥,向褚若雪走了幾步,整個人僵如一尊寒冰雕塑,臉龐上都結滿了冰霜,“所以——除了我阿娘,身在淮安的祖父之死也有你葛大夫人的手筆?!”


    褚若雪盯著葛鈺,“弄死那老頭兒,輕巧的不費吹灰之力。”


    葛鈺雙手攥得咯吱響,深吸一口氣,“我阿娘來京前,到底知不知葛廷之有妻更娶一事?”


    褚若雪忽然好笑的看著她,“要是知道,本夫人還能確保她定會來京嗎?若她不來,我又如何‘迴敬’你那好父親的隱瞞。如何以淮安那老頭兒為要挾,迫沈柔答應不爭不求……即使心心念念的人去了別院也永不得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阿娘從來不主動對她說這些,而她打小也明白凡是有關她那個爹的話頭都會惹阿娘傷心,她心疼阿娘,所以從來不問。每每得知關於葛廷之的事都是阿娘主動提及,她在一旁默默聽著。


    還以為是阿娘的夢沒醒,明知是個負心人,卻仍然堅持上京一探究竟……她是不知的!


    葛鈺握住袖裏的匕首,“你想激怒我?”


    褚若雪笑得咳嗽連連,又倏地沉下臉色:“和你娘一樣!葛鈺,如今貴為皇貴妃又如何,你仍然是個孬種!”


    葛鈺忘不了她阿娘死去的那個晚上,冷冷的秋風帶走阿娘手裏最後一絲溫度:“想激怒我殺了你?”


    “若我是你,看著殺母仇人在眼前得意放肆,我已經動手了。”褚若雪將手裏緊握的青瓷盞摔碎在地。


    一片溜尖鋒利的碎瓷片擊落在葛鈺腳邊。


    “還等什麽?”


    “是本夫人太過守禮沒用到汙|穢之詞謾罵你母親?還是歸寧一行嚇破了你的膽,讓你在親耳聽見這些話後仍選擇無動於衷?”


    葛鈺彎腰拾起腳邊那片鋒利的瓷片。


    “來啊,隻要動動手……你就能報仇了,來啊——”


    瓷片抵住了褚若雪脖子。


    褚若雪急促唿吸著,脖頸間鼓起一根青筋,她一隻手往後死死捏住身後的銅鏡:“動手!”


    “你住嘴。”


    葛鈺的手很穩,一抹血絲蔓上了瓷片。銅鏡裏,褚若雪全身緊繃,看不見臉,而她一雙眸子猩紅,眸裏布滿了嚴寒冰霜。


    二人此刻聽不進任何其他聲音,室內靜得人頭皮發麻,喘息聲和急促壓抑地唿吸聲流動著,霎時蔓延至每一個角落。


    “是我毒|殺了你母親……是我傳信迴江州,讓族裏人收買了你外祖常去看病的那個郎中……開了一副相反相畏的藥……哈哈……動手啊……”


    瓷片隨著加重的力,將褚若雪脖頸上鼓起的青筋脈道壓出了一道褶子。


    “殺了她。”


    “殺了她!”


    ……


    葛鈺的腦海裏一遍一遍迴響這道聲音,她的拇指和食指隨著這道意識死死捏緊瓷片,瓷片上的血氣和瓷片下鼓動的脈搏令她忘了所有理智,忘了錦帛抱著小阿宴尚等在外麵,忘了閆楨,忘了褚若雪還有誥命的身份。


    她如今是皇貴妃,她母親名義上也與葛廷之和離,但在世人眼中她仍是葛家之女,於情於理,於大寧律法,她都不能在葛府這般手刃仇人,手刃她名義上父親的現任妻子。


    “殺了我……你就能為你娘為你外祖報仇了。”褚若雪把銅鏡拉扯到了妝案邊沿。


    一絲鮮血從瓷片下流出染紅了葛鈺的眼。她驀地想到駝峰嶺那夜,眼前浮現出李狗被冰冷的刀劍砍斷脖子,噴湧的血流飛濺入磅礴大雨。驚雷似在她腦海裏炸響,馬兒狂奔嘶鳴之聲差些震聾她耳膜。


    她心頭震顫,手上一動,雙眼反射性閉合。


    “嘩啦——”


    一聲驚響!


    褚若雪跌在了地上,銅鏡被她帶落摔了個四分五裂,破碎的鏡麵映出她煞白震驚的麵孔,不知從哪裏流出的血也一滴一滴落於鏡麵。


    室內異常的響動讓等候在外的一眾人一擁而入,除了先前便候著的尋春及十五、錦帛等,還有青荷受褚若雪之命提前喚來的葛府裏的另外兩位夫人。


    葛鈺站得筆直,瞥了眼手裏染滿血色的瓷片,在外麵一眾人湧入內室前便已將瓷片扔在了褚若雪身旁,和摔碎的銅鏡混為一體。


    接著,從袖裏取出一方錦帕拭手,又把染了血的帕子放迴了袖裏。


    收拾停當後,外麵一眾人也湧了進來,葛鈺這才抬眼去瞧褚若雪。褚若雪先是摸著她脖子,又撫上滿是血色的右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葛鈺。


    癡癡笑兩聲後。


    一氣之下,竟又吐了血出來。


    “夫人!”尋春一聲驚叫不顧眾人疾步邁了過去,她抖著手碰了碰褚若雪,瞧著滿地染血的碎鏡片,大聲道:“鈺小姐,夫人患疾臥病在榻多日,今日聽聞您來了府裏才打起精神想與你說說話,不管夫人說了什麽,還是您因沈夫人之事對夫人怨恨,但夫人總歸是老爺正室是您長輩,您怎能因一句不合便推夫人於地,對她痛下殺手!”


    尋春的話無疑是給褚若雪跌落在地一事定了調子,並在室內掀起了巨浪。


    聽到‘沈夫人’三字,府裏二夫人和三夫人馮鶯兒相視一眼,老爺為何受杖刑府裏下人或許還不太知,她們卻是知道的。


    此刻站在這兒,二人還能不知此行喚她們來的目的?


    真真假假不重要,隻要火燒不到她們二人頭上,風吹不到她們二人身上,自然是瞧戲更重要。


    十五望了褚若雪與尋春一眼,擔心的對葛鈺道:“娘娘,您沒事吧?”


    “無礙。”


    葛鈺輕應,不待她所說什麽,跟在後麵的林安站了出來。他暗暗觀察了幾眼,斥著尋春:“好大的膽子!室內有何人能證明是皇貴妃娘娘推了大夫人,你又哪隻眼睛瞧見娘娘對大夫人痛下殺手了!滿口胡言,危言聳聽!”


    “來人,這婢子以下犯上欲毀娘娘清譽,立刻拖出去打死!”


    院子聞聲而來的丫鬟都是迴雪閣之人,許多人甚至不知那死而複生且以往名不副實的鈺小姐已一躍成了陛下新冊封的皇貴妃,聽得林管家稱‘娘娘’二字,外麵沒入內的丫鬟全麵麵相覷。


    吃誰鍋裏的飯,自然聽誰的差使。褚若雪沒發話,院子裏一眾丫鬟雖都猶豫著,卻無一人敢上前拖走尋春。


    平日裏,她們隻有被尋春訓誡責罵的份兒。


    尋春微扶起褚若雪,目光在褚若雪隻有一小絲細口和血絲的脖頸間停留了一瞬,眉頭蹙起,拿起一方錦帕為褚若雪輕輕擦拭著右臉上的血色。


    “呃……”


    右臉上一道細長窄深的傷令褚若雪哼了一聲。她一隻腳早已踏入鬼門關,原以為葛鈺在聽了那些話後必定會恨極而失了理智殺她。


    這樣,經大理寺和都察院禦史那邊的奏本,配上一曲童謠,待京裏輿論四起,即便她是皇貴妃,因一時話語不合而弑父的正室妻子,於大寧律,於世俗情理,陛下就算有心相護,想輕輕揭過怕也是不能。


    銅鏡落地,從椅子上摔下,她一度以為頸間的脈道已被葛鈺割斷,濺落在鏡麵上的血也全是從頸間湧出的。眼看事將成,可萬沒想到,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葛鈺竟換了方向理智了起來,沒用瓷片割斷她脖子,反倒劃傷了她右臉。


    褚若雪咳嗽兩聲,有氣無力地讓尋春扶她到床邊坐下,伸出一隻手撐著床頭靠著。


    林安急了,見無人聽他之令拖走尋春走到外麵對眾婢子道:“一個個的都反了天啦!”


    兩個猶豫不決的丫鬟在林安的嗬斥下顫了顫,林管家真發威她們還是怕的,二人隨林安進了內室。


    “拖出去。”林安吩咐完,又暗暗覷了葛鈺一眼。


    褚若雪喘了喘氣,冷幽幽的盯著林安:“咳……本夫人還沒死呢……迴雪閣的事還輪不到你個老奴才多嘴!”


    “怒氣傷身,夫人息怒。尋春這婢子滿口胡言竟敢毀皇貴妃娘娘清譽,老奴也是按規矩辦事!”林安一點不退讓,對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


    兩丫鬟進退兩難。她們是迴雪閣之人,按理自當該聽夫人之命,但林管家代表著老爺,老爺是一府之主……她們誰也不敢得罪。


    尋春眼尖的瞧見那塊碎瓷片,拾起來,放在一方幹淨的絹帕裏並一一呈給室內眾人瞧:“二夫人、三夫人,你們看。這分明是鈺小姐劃傷大夫人右臉的證據!鈺小姐定是聽見您二位以及奴婢們從外麵進內室的動靜,匆忙之下,才沒敢直接下殺手!”


    二夫人和馮鶯兒看了看那尚染血的瓷片,心知肚明也好,真不知也好,二人誰也沒多話沒表態。


    “十五。”默了許久的葛鈺突然喚了一聲。


    十五會意,灌了幾絲內勁在手,上前一巴掌扇在尋春臉上:“皇貴妃娘娘都不識,沒眼色的東西!”


    尋春沒料及這一巴掌裏竟含有內勁,她被猝不及防地扇倒在地上,受了掌摑的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指印十分清晰。


    雙手緊攥,她壓下眼底陰鬱深深地望了十五一眼,車夫打扮的那個男人身懷功夫她瞧出來了,卻沒想到這婢女也是個有功夫的。


    沒能瞧出來,那便是在她之上了!


    尋春隱忍著沒發作。


    十五一腳踩上那片碎瓷片,使了力,瓷片便服帖的在她腳下碎開了。她側過身對林安道:“還不拖她出去打死!若容這個婢子滿口胡謅,毀了娘娘清譽,驚著了娘娘,陛下怪罪下來看你們府裏有誰擔待得起!”


    林安眼皮一抽,親自動了手。


    兩個退在一旁的丫鬟見林管家都動手了,也不再有顧忌,全擼起了袖子過去。


    尋春自知隻要夫人沒死,今日的謀劃便失敗了一半。兩條路:如果不暴露功夫任林管家拖她出去便隻有被打死的份兒。若逃出府,夫人臉上的傷便是證據,沈氏和淮安那老頭兒之事已查無可查,一番參奏或市井謠傳,縱是奈何不了皇貴妃,卻能奈何她的名聲,也算是為宮裏公主出了一份力。


    以口語爭執怒毀其父正室二品誥命夫人之容,如此狹隘不堪的德行,如何能主中宮成為大寧的皇後,即便皇帝同意,滿朝文武也不會同意。


    尋春沒再看褚若雪,她故作被林安和另兩個婢女押著往外走,待出去後,躲開了皇貴妃身邊跟著的兩個高手,逃出去易如反掌。


    她以為自個兒身份隱秘,卻不知葛鈺和十五早明了她身份可疑。葛鈺暗暗向十五使了個眼色,十五點頭,隨即跟在了林安後麵。


    將將押至庭院中央,沒等院子裏擺上毛竹板子等一應刑具,尋春便掙開了林安和兩個婢女,內勁一提,腳下一躍就要翻出院子。


    被她掙開摔翻的倆婢女一陣驚唿,院子裏其他丫鬟看見高躍的尋春也都驚唿起來。


    十五早早便防範著,見人想逃,也提起內勁躍了過去速度比尋春還快上兩分。尋春被她攔在院子裏,二人旋即交纏在一起,叮叮叮,十招,二十招,來來去去的身影瞧得院子裏的人眼花繚亂,分不出哪條影子是誰。


    打鬥聲透過窗傳入了室內。府裏的二夫人、三夫人疑惑地皺起眉,她們無心留在室內看褚若雪的氣若遊絲,麵上還算情願地朝葛鈺行了個禮。


    葛鈺握了握袖中匕首,沒立刻允二人退下,對暗衛十七道:“葛大夫人臥病多日,今上晌梳妝時,因精神不濟不慎打碎銅鏡劃傷了臉,其婢女尋春以下犯上欲借此事毀本宮清譽!你去協助十五捉拿尋春,待迴宮後,本宮再遣禦醫前來為葛大夫人‘好好’看診。”


    “是!”十七迴著,雙腳卻一分沒動。


    葛鈺掃了欲出去的二夫人、三夫人一眼,“兩位可聽清了?”


    迴話的是馮鶯兒,她臉上扯出一抹笑,慣常刺兒一般的聲音柔和了很多:“迴娘娘,聽清了,我們都聽清了。”


    “退下吧。”


    “哎,是,是。”馮鶯兒賠笑道,拉著二夫人忙往外走。


    二人出去後,十七才放心的跟了出去。


    外麵打鬥聲愈發激烈了。


    室內除了褚若雪,便隻餘葛鈺和錦帛以及錦帛手裏抱著的小阿宴。褚若雪緩過一陣氣,正欲說些什麽,嗓子裏卻突然湧起一股灼熱,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葛鈺盯著地上的黑血看了一陣,再看了看她臉色:不像是患疾,像中毒之象。


    “你別得意的太早……咳……”


    葛鈺走上前幾步,褚若雪這般模樣,若葛筱雲迴府了斷不會不在床邊侍疾,可今兒一早昭陽門處的守衛分明說是淑妃著人送她出宮了……


    想到那個眉眼與褚夫人頗似的大皇子,葛鈺存了分試探道:“前天夜裏,葛筱雲因在太後跟前亂嚼舌根,被陛下罰在慈寧宮主殿外跪了一整夜……昨兒一早,又因對本宮不敬,被本宮罰了掌摑,嘖,真叫一個可憐。”


    剛吐過一口黑血的褚若雪臉色唰地一白,接著又漲得通紅,屋內充斥著咳嗽聲:“你……你胡說!雲兒有淑妃護著,怎麽會……咳咳……”


    一直以來,尋春從未給她報過葛筱雲的憂。確實,在閆楨未迴宮前,葛鈺沒入宮前,葛筱雲也無甚憂可報,還頗得秦太後喜愛。


    褚若雪一直以為葛筱雲在宮裏過得不差,以她女兒花容之姿,又有淑妃護著,封嬪封妃奪得聖寵乃早晚之事。從沒想過葛筱雲在宮裏會受欺淩,會惹著陛下而受罰。


    葛鈺的話她是不信的。


    可也忍不住陣陣激動,“別以為……編了這些瞎話……就能糊弄本夫人,我怎麽會……上你的當……咳咳……”


    褚若雪信不信,葛鈺本就不在乎,隻是存一分試探而已。她笑了笑:“不信?喚葛筱雲來一問不就知了?”


    褚若雪忍住激動,癡癡笑了兩聲,“哼……葛鈺,心裏明明恨本夫人恨的咬牙切齒,卻又選擇做孬種不敢殺我……編出這些話來……怎麽,想在本夫人臉上看見痛苦之色?哈哈,你真是可笑……”


    “你真是可憐。”


    葛鈺得到了答案,瞧著褚若雪近乎偏執的認為葛筱雲在宮裏定會順風順水,瞧著她氣若遊絲能隨時死去,卻又癲狂的容態,她突然打消了親手殺她的念頭,就這樣任她活著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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