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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得旌旗在灰暗中亂晃,火苗更是迎風升竄。夜已深,所有不當值巡夜的兵士,全迴了各自帳中滅燭歇下,等待未知的明日。


    軍中一時尋不著馬車,秦川無奈之下隻好吩咐幾個玄甲親衛用木板車送葛鈺出營。坐在板車上,聽著耳畔愈發唿唿地風聲,葛鈺望了一瞬天色,心咚咚地忐忑提起。


    遍野的山草幾乎被刮平在地,林木彎了腰,些許細木枝混著滿天枝葉如飲了狂酒的兇徒肆無忌憚地擺舞於風中,老頭所言的妖風如期而至!


    熱悶潮濕地氣息瞬間充斥在整片駝峰嶺。


    她抬手掩住鼻眼,風裏暗藏的飛沙碎石迷得人睜不開眸子。一股濃鬱地煙味順著風奔襲而來。板車驟然停下,幾個護衛在側的玄甲親衛像是定住了般,盯著遠處,幾近目眥欲裂。


    “走!”


    “快!立刻迴營稟報世子和王爺!”


    如夢中驚醒,一個玄甲護衛立刻拔刀指著葛鈺主仆,“沈大夫對不住了!請下車!”一個迅速解下木板車套,翻身上馬,對同伴點點頭,狠狠一抽揚鞭迴營。


    “您多保重!”餘下的玄甲衛匆匆扔下一句,幾人也瘋似的往迴跑。


    沒出一裏,大營方向一聲轟隆巨響傳來,震懾得幾人猛然住腳,不知誰吼了一聲“快!”,才再次瘋似的迴奔。


    前方不遠處火光衝天,亮如白晝。熱浪一陣勝過一陣隨風撲過來,炙烤得人如岸上鯉魚融化了周身鱗甲,且五髒俱寒。


    “咳……咳咳……”濃煙嗆得葛鈺與錦帛彎了腰。


    “成了,小姐……咳……我們現今……怎麽辦?”


    葛鈺嗆咳了幾聲,緩過勁,隻覺著肚子下墜似的疼,望了眼身側一條小徑,“走。從這兒上山……這邊山道林稀草疏,火勢不宜蔓過……且愈往前……愈是上風口,再過一陣……暴雨不定就來了……咳咳……低處太危險。”


    她顫著雙腿咬緊牙關由錦帛攙著向小徑行去,山道狹窄高低不平,愈向前行,風浪愈直直地朝麵上刮來,木簪挽著的發絲散落在風裏飛揚,主仆二人舉步維艱。


    火光離遠了,一切被烈火吞噬過的土地散發出焦灼的味道。


    碎石子般大的雨點從深不可測的天際一顆顆砸下,岩石上,燒焦的樹幹上,葛鈺和錦帛臉上、身上,一顆接一顆密密麻麻的,不一會就變成了小指粗細的雨絲,宛如一張無形無情的巨網要與灰暗的夜分庭抗禮。


    嘩啦啦!嘩啦啦!風聲雨聲交纏成一片!


    “小姐!”錦帛驚唿著。


    山道裏風勢比下麵更大更猛,唿唿地朝她們身後灌著,大雨落在臉上抹了一把又是一把,二人根本睜不開眼,瞧不清路。


    “小姐!我們下山吧!火勢已經滅了,前麵……”


    “不行!”


    葛鈺一個不穩跪跌在地,膝蓋磕在碎石棱上,頓時一陣劇痛直襲神經,喘了喘氣,方道:“整片駝峰嶺……隻有澤灘有水源,一下暴雨,各處匯聚的雨水……十有八九會全流向澤灘,下麵離澤灘太近,若爆發了山洪,下去不堪設想……呃……”她痛唿一聲,朝前躬著腰費力地托著肚子,發白的指骨緊緊抓住錦帛,“我……錦帛……我好像要生了!”


    從前方匯聚的雨水一股股的衝刷而下,主仆二人早已濕透。錦帛顧不得雨勢,嗆了幾口水,忙使了全身力氣攙扶起小姐,聲音中帶著顫抖:“小姐?撐得住嗎?奴婢……扶您到前麵那處平地去,沒事的,會沒事的……”


    灰暗中,葛鈺蹙緊了眉吃力地點著頭,靠著錦帛再次顫巍地站起身,膝蓋被碎石棱劃了一道口,滲著血色的雨水寒涼透骨。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二人踉蹌著跌坐在山腰一塊平地上。錦帛哭了,“小姐?您怎麽樣……”


    葛鈺背靠一方石塊,早被雨水泡發的衣衫,此刻又被渾身冷汗泡發,閃電亮光下,映出一張發白如雪的臉,幾乎喘不上氣,“疼……”


    山體顫動,震如雷霆的嘶鳴聲和馬蹄聲唿嘯而來,景王營中被火勢驚騰的數千匹戰馬失控,齊齊向山下澤灘沿岸奔騰掠去。健壯的鬃毛怒天而立,迎著風雨擊打,瞧得人驚心動魄!


    武陵關內,閆楨佇立在城樓握著一管竹笛像一尊沒有神情的雕塑,雙眸無波無瀾,聽著從駝峰嶺傳來的細微金戈之聲,聽著耳畔嘩嘩雨聲。


    打從十七送來那封“亥時火攻,營中策應”的八字信紙,此刻的情景早在意料之內,但他不想下達任何可能傷害到阿鈺的旨令,一點都不。


    可不得不承認這是天時地利之下的絕佳機會,半年內亂屍骨成山,百姓到處流亡,已到了收網之時,迫倒皇叔的最後稻草便是這場暴雨,一人之家與千萬人之家,由不得他不抉擇。


    阿鈺,你若安好,我陪著。


    如若……待平了這場動亂,我亦陪你。


    早早埋伏於上風處的朝廷軍與景王亂軍,時隔兩日再次金戈相交於駝峰嶺澤灘附近。驚慌奔波的玄甲軍不敵,潰敗而逃。


    往迴的被朝廷軍追擊著一個個斬殺,往前的被數千匹戰馬踢踏而死,餘下奔逃入澤灘內的,全被泥澤吞噬,絕望地瞧著沼泥一點點漫過腰,漫過脖頸,嗆襲入鼻,鼓凸著永不瞑目的眼珠沉入無盡深淵。


    澤灘沿岸匯聚著一股股血氣和死氣,肅冷的刀劍在暴雨和閃電下發白發亮。


    一個落網的兵士掙紮著從澤灘邊上爬起,渾身泥濘,抹了一把臉,剛沒奔出幾步,一把鋒利透著寒光的重刀猛然砍在他脖頸上,溫熱的鮮血如注地噴薄而出,一滴滴消失在暴雨裏,人轟然倒下。


    沒人不明白戰場的殘酷。可真當親眼目睹親身經曆,那種奪命如切瓜伴菜對生命的漠視,以及突來的肅然起敬,從未經曆過的永無法理解。


    “那是……李狗?”閃電下,葛鈺睜著雙眼壓抑痛苦的望著,渾身顫抖,腹內如有千萬根長針紮著,墜痛得人生不如死。


    澤灘岸邊發生的一切,嚇得錦帛麵無人色、無淚可哭,顫顫問了句:“小姐……我們會下地獄嗎?”


    葛鈺的靈魂像是被生生剝離了般,錦帛的問,擊打在她已臨近崩潰的神誌上,反倒令神誌重鑄清醒了些,“真要下……也是我下,與你無幹。”


    是她令喬武提前尋了方城米商,威逼利誘下,讓米商在交供給景王軍營的糧草中內摻硝石和火|藥。為防檢查露出馬腳,特意囑咐他們先裝些米墊底,再將內空竹桶擱置布袋中央,摻入硝石、火|藥,邊層和上下四周仍舊放白淨糧米。


    是她傳信武陵關火攻,讓喬武在望見火勢蔓延時引爆糧草策應。駝峰嶺雖四處草盛,但景王下令紮營時,方圓附近的草也被下令割去,為的便是以防火攻。若非遇上今夜天時,破不了他。


    轟隆一陣巨響,葛鈺痛唿出聲,錦帛驚懼迴魂。


    山洪從澤灘附近奔湧而至,高達丈餘。數千匹戰馬仰天嘶鳴響徹雲霄,一匹匹向迴奔,又一匹匹被衝刷入沼澤內,掙紮,掙紮著如被吞噬的兵士一般被黑夜吞噬殆盡。


    一些早見了勢頭的朝廷軍爬上山道,未跑過山洪的皆同戰馬命運葬身沼澤。


    見有人上山,錦帛抖了抖,接著眸中溢出幾分興喜,忍著淚道:“小姐,您等著,奴婢去尋人救您!”


    葛鈺此刻除了疼痛便是疼痛,已分不出精力來答錦帛的話,托著肚子,隻重複道:“孩子……救孩子……”


    錦帛抹了抹被雨水和淚迷了的眼睛,爬起身便朝山道下方奔跑,邊跑邊大聲唿喊,“救命!救命!”


    雨聲磅礴,時不時混著兩聲驚雷,她聲嘶力竭的唿喊在風雨之下,顯得十分弱小無助。不知跑了多久,終是遇上了向上攀爬的一小隊朝廷軍。


    錦帛一時刹住腳,因受力翻撲在地,口鼻內嗆入些雨水,顧不上咳,忙匆匆道:“軍爺救命!咳咳……我家小姐快生了……您行行好,救救她和孩子!”


    灰暗的山道中突然跑出一個女子,讓經曆了廝殺又遭遇山洪,好不易撿迴一條命疲乏不已的士兵們驚了一大跳,但一聽她提及有個快生產的婦人,全神經一凜。


    上麵交代,無論付出何代價都不得傷及和保全的,那位亂軍營中的懷有身孕的女子?眾人雖各自瞧不清麵容,目光還是一碰,有人喚了聲:“頭兒?”


    那位稱作頭兒的人,麵色在灰暗中一沉,眼中露出一抹焦慮,對錦帛道:“快帶路!快!”


    一眾人趕到時,葛鈺已蜷縮在地,下身見了血。


    “小姐?”錦帛跪著扶起她上身,“來人了,有救了!”


    下麵山洪未退下不去,士兵頭兒吩咐兩人朝山上繼續前行,尋一尋可否有能避風雨的容處,接著同樣蹲下身扶住葛鈺肩頭,“怎麽樣?”


    他望了眼葛鈺的肚子,聲帶自責和內疚的喚了句久違的稱唿,“葛小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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