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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座三足的青雲鏤空仙鶴銅爐端立在主坐兩側,爐內熱氣盤旋在燒得紅彤彤的銀碳麵上,一圈圈地升騰出爐蓋,遇上寒人的雪氣,立時變得霧白,嫋嫋搖曳在秦侯身側。


    秦侯已在此間端坐了好片刻,趁著無人打攪便自發地輕了唿吸,閉了眼,似在檀香霧中尋找至臻之道。


    “侯爺。”


    一聽秦華的聲音,秦侯便知人到了。他眼皮先是微微掀了一點,目光垂在桌案,接著再緩慢地全部掀開,抬眼笑望著閆楨,“賢侄來了。”


    閆楨拉著葛鈺毫不客氣地擇了秦侯下首一張桌案入席坐下,“秦侯爺可謂是真心醉心修道,竟連相邀吃宴這須臾間也不舍忘了打坐入定。”


    “讓賢侄見笑了。世伯早已是半截入土的人,秦章常年待在京中陪著太後,不常迴來,不像你父親,有你和小蘇大人兩個孝順懂事的兒子陪伴左右。世伯修道也是聊勝於無,找些個愛好打發日子。”


    說著,讓秦華過去伺候了茶水,臨末了又加了句:“你可不能將這事傳迴京中,沒得讓你父親笑話我。”


    秦侯雖笑得眉梢盡顯,但閆楨眸中依然毫無溫度,一絲台階也沒給,“侯爺修道滿朝皆知,連太後也勸止不了您,哪裏敢有人笑話。”


    秦侯眉毛一抖。自家太後勸止他,不允他公然修道已是兩年前的事,當時除了宮內幾個慈寧宮的奴才外,並無人所知。慈寧宮的人都是妹妹挑選過的,自是不敢往外傳,這蘇家小子何以知道這事的。


    他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早都是芝麻穀子的舊事了,賢侄不提也罷。不過……”秦侯還是忍不住問出了疑問,“不怕賢侄笑話,世伯當時可是被太後娘娘好生教訓了一頓。可這等秘事,不知賢侄是如何得知呢?”


    閆楨隱在人皮麵具下的臉更冷了,“偶然間聽了秦章提起。”


    一聽是秦章,秦侯不再相疑,隻是在心中暗暗狠罵了秦章一句。這個小畜生,打從他娘死了被接到京中就從未讓他省過心,從來與他對著幹,生怕別人不知他倆父子不和似的。秦侯深深相信,兒子這類東西,生來就是為了討債使的。


    氣氛一瞬間冷凝下來。秦侯收斂神色,坐在上首不動聲色地將閆楨又細細打量了一番,今日邀他來梅園,麵上是瞧了蘇左相麵子招待招待小輩,實則裏子裏是為了試探這位眼前人是否真是蘇青幼子。


    而此刻,秦侯眸光悄然沉下了,他動了殺心。不管這行人是真是假,是否是蘇青的兒子,凡是去過郭家村的,他寧肯錯殺也不敢賭放過任何一絲有可能透出牆麵的風。


    “擺宴吧。”秦侯定下心,笑著吩咐秦平。


    秦平用餘光瞥了眼玄虛的位置,心下狐疑,這些年來竟是第一次天師未到就吩咐擺宴的,今日可是開了先例。他想了想並未多言,恭敬迴道:“是。”


    高陽三人照舊候在閆楨身後。自入了這園子他們三人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時刻警覺著,以防止任何威脅到主子安危的事發生。


    高陽為閆楨和葛鈺各添了杯暖茶,仍舊退迴原處站著。


    “妾婢給侯爺請安。”七夫人緩緩行了過來,墨發中新帶著雪露的梅骨朵兒被迎麵吹來的風撫開了些許,顫顫的露珠隱沒入她發間,灼灼粉嫩的花瓣顯襯得一整個人都靈動了不少。


    七夫人給秦侯行禮後,目光落在葛鈺臉上那道落崖時不甚被樹枝劃傷的淡疤,嘴角含了些笑,轉眸又望向了閆楨,然後才去到上首主坐旁稍小的一張桌案坐定。


    一前一後,不等秦華遣人擺上宴,玄虛帶著小童也如昨日一般手持拂塵仙風道骨般的到了。


    “天師到了。快請入座。”秦侯起身,親自迎了過去。


    “侯爺。”玄虛大袖飄飄的見了個禮,拂塵輕甩,自發地坐在了閆楨對麵的桌案後,那張似無甚欲念的臉上顯出了一派清明。


    秦侯和他寒暄了幾句修道之事,秦華便領著人擺上了宴。輕輕擊掌,一列舞姬自遊廊而入,衣袂飛舞在雪風中,個個身姿都婀娜得好似月宮桂仙,穿梭於寒冷的宮殿卻絲毫不受凡塵六氣之苦。


    絲竹之聲緩緩奏起,宴開了。


    沒過多久,秦侯吩咐人取了幾壇上好的梅花釀來,“這是陛下登極之時本侯親釀埋下的,除了去歲年節起了三十壇送去宮中以示慶賀,今朝還是頭迴起封。蘇賢侄,你今兒可得給世伯個麵子,一定好好痛飲幾杯!”


    一壇帶著冷冽幽香的梅釀被一名侍女送至了閆楨眼前。高陽見狀,上前止住侍女斟酒的動作自己攬過了過來,他起開封口,“主子。”


    閆楨指骨輕敲了敲案麵,高陽會意地抬了手,冷洌洌的梅釀如山中靜止了歲月的清泉,淙淙地流入了杯中。


    去年秦侯送入宮的幾十壇梅釀,閆楨一壇沒留,全讓人送去了慈寧宮和京中侯府秦章那兒,他冷著眸子掃了眼佇立的酒杯,沒說話。


    風靜了下來,上首邊的七夫人端起案麵上的玉杯嫋嫋起身,對著秦侯笑道:“侯爺。妾婢以前便聽聞,京中易安城的世家公子哥兒們個個都是金尊玉貴、氣度風華的。今日見了蘇公子,才明白那些話果真所言非虛。蘇公子的氣度,實在是令妾婢愧不自如,令妾婢折服。妾婢代侯爺敬蘇公子一杯。”


    秦侯笑著應了一聲,應允了。


    “公子,”七夫人緩步行了過來,一雙素手晶瑩白皙,“請。”


    閆楨的指腹搭在了酒杯沿口邊,食指輕輕一帶,杯子便平旋地入了他手中,灌上幾分力,那隱沒在他掌中的杯盞不可見地出現了幾道細細的裂紋。


    “給我。”葛鈺忽然站起了身,從閆楨手上取過了杯盞,勾起嘴角,對七夫人笑了笑,“我家公子曆來不勝酒力,一杯都沾不得。可七夫人如此盛情,又是代侯爺敬酒,公子再不勝酒力即便能謝拒了夫人也不能拒了侯爺,這一杯便由沈鈺代我家公子迴敬侯爺和七夫人。”


    說著,葛鈺抬手一飲而盡。七夫人持酒的手微微一僵,笑容凝固在臉上,但也不過瞬間恢複如常且笑得更得體自然,“沈姑娘真乃女中巾幗,蘇公子有你這麽一位紅顏知己真當羨煞旁人。”她也飲了杯中酒,又抬手為葛鈺斟上,“這一杯,阿蘊敬沈姑娘。”


    “夫人客氣。”葛鈺笑著喝了,冷冽的梅香自唇齒溜入了心脾。


    酒,倒是好酒。


    七夫人見她利落地飲下,抬起自己杯盞,正當上好的梅釀將要挨上她唇邊時,一個丫鬟受秦侯吩咐將他案上一道品色極佳的珍肴送於閆楨,一時不慎,竟踩了裙角跌撞在七夫人身上。七夫人手中酒盞隨著受力的衝擊脫手而出,似是瞧準了朝著葛鈺那方飛去。


    葛鈺被一隻手拉著往左一側身,人便避開了酒盞靠在了閆楨懷中,但身前衣襟依然被飛來的梅釀濺到,濕了些許。腳邊裙裳也被從案麵撞落的佳肴濺染上了油汁。


    絲竹聲戛然而止。


    秦侯麵帶怒色的揮手讓人把那小丫鬟拖了下去,對秦華極冷地瞥了瞥使了個眼色。秦華不待他人反應,揮退了舞姬,便迅速地遣人規規矩矩的收拾好了場麵。


    “可還好?”閆楨透著擔心問道。


    “我無礙。”葛鈺理了理自己身前被酒液浸濕的衣衫,剛寬慰他一句,突然想到什麽,輕輕拉過他右手,“你的手?”


    閆楨見她沒傷著放下心。反見她一臉關切地拉過他的手,輕輕的生怕碰痛他,心下一暖,也扯出了一絲笑,“無妨。”


    “下人無狀失了規矩,蘇賢侄和……沈姑娘……受驚了。”秦侯說到葛鈺時,想了想,待秦華低聲提醒才憶起她適才自稱沈姓。接著又轉向七夫人道:“阿蘊,還不快與賢侄和沈姑娘斟茶賠禮。”


    秦侯話音一落,七夫人的丫鬟便十分有眼色地斟好了茶恭敬地端了過來。七夫人取過一盞,先是笑著敬向閆楨,“公子。阿蘊在此賠禮了。”


    閆楨沒接,也未說話。


    七夫人撞了個冷臉也不惱,又換了一杯轉向葛鈺,“沈姑娘,阿蘊賠禮了。”


    葛鈺接過卻是沒掀開就擱在了桌案上,笑道:“原便與夫人無關,何來需夫人賠禮道歉。下人一時不慎,也非有意為之,還望侯爺和七夫人能輕饒了那小丫鬟,侯爺息怒。”


    葛鈺說著轉而望向了秦侯,秦侯沒說話,盯著她打量了一瞬。一時間,許多隻眼睛和耳朵都悄然地等著閆楨和秦侯的反應。


    高陽三人將目光落在自家主子和葛鈺身上,耳朵靈敏地聽著附近的整個動靜。


    閆楨倏地站起了身,“今日就到這兒吧。秦侯爺,我們就先行迴府了。”


    “走吧。”他擁著葛鈺。


    “站住!”


    秦侯爺驀地站起了身,“賢侄今日是不打算給本侯這個麵子了?”


    閆楨住腳,迴過身來,隻一眼看了過去。冰冷地眸子仿佛結了層萬年不化的寒冰,毫無溫度,將秦侯凍懾在了原地。


    “侯爺。”


    這時,一前一後兩個聲音響起。七夫人急忙喚住秦侯。而旁觀了許久仿若入定的玄虛站起身,甩了甩拂塵道:“修玄之人,應心平氣定。”


    秦侯此刻似乎聽不見其它任何聲音,那張毫無特色的臉所襯托的眼神和威嚴與記憶中那端坐在勤政殿金龍寶座上的人逐漸重合在一起時,他早已驚得動彈不得。


    “侯爺!”七夫人又喚了一聲,屈膝跪下,“終究是阿蘊失了禮,您可不能牽怪了蘇公子和沈姑娘啊。”


    秦侯渾身一顫驀地迴過神來,展開笑臉急匆匆地從上首位下來,道:“哪裏的話。本侯怎會牽怪蘇賢侄,更不會牽怪沈姑娘!”他拉起七夫人,“快,你領著沈姑娘去你院中,挑件最好的衣裳換一換,便算是本侯向沈姑娘賠罪了。秦華,立刻備車,我要親自送蘇賢侄迴府裏!”


    “是,侯爺。”秦華下去了。


    七夫人看了秦侯一瞬,別有深意地朝玄虛碰了碰目光,而後笑著拉起葛鈺的手,“阿蘊失手弄髒了沈姑娘的衣裙,還望沈姑娘賞阿蘊一個臉麵。我那院中的梅花可不比此處差,都是侯爺費心搜尋的綠萼,姑娘瞧了定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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