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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過望山,穿過有名的東啼大峽穀,往東便不再是金盧的控製範圍,戰亂的影子也跟著慢慢顯現,整天走了一天,居然看不到一座完整的村鎮,最終,一行人隻能露宿山林。


    雖然有諸多的不適,但白言沒讓自己露出半點情緒,現在的她可不是什麽白家小姐,這裏也不是秦都,想獲得尊重,官銜並不是最重要的一環,還要做到凡事能身體力行,一味的對別人頤指氣使,換來的隻能是不屑,這是她從司馬炎身上得到的啟示。


    不過對於這種純粹的野外露宿,她的確是沒有經驗,本來馬車裏也準備了帳篷和棉被,就是怕路上有什麽不測,誰知昨晚竟碰上了叛軍,雖然讓司馬炎他們一舉殲滅了,可馬車和車上的東西都沒了,沿路又全是殘垣斷壁,根本找不到半點能用的東西。


    好在司馬炎在戰前做了充分準備,吃的喝的到不用發愁,唯有露宿這件事讓兩個女兒家有些不適應。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被暮雲淹沒時,營地上星星點點燃起了篝火。


    “大人,您不過來嗎?這邊很暖和。”浣溪在最大的一堆篝火前衝白言招手。


    白言真不想去湊熱鬧,跟一堆男人圍著篝火坐成圈,她的出身不允許她這麽做,可是被一群人直勾勾盯著似乎更讓她坐立難安,尤其昨晚還有那麽一出衣衫不整的畫麵,所以最後她還是過去了,挨著浣溪變成了那個圈的一員,一個滿臉通紅的年輕士兵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隻烤饅頭,她也大方的接過來,並送上一個有禮的微笑以茲感謝。


    “小白大人,您是秦都來的大官,一定進過宮廷大內見過王上吧?”膽子大一點的士兵主動把話頭引到了白言身上。


    “誰說秦都的官就能進大內見王上?”答話的是浣溪,“秦都那麽多官員,王上他老人家日理萬機,能見得過來麽?官銜沒上一品、二品,連宮門朝哪兒都不知道。”得意的笑一笑,“不過我們大人不一樣,我們大人是書儀坊出身,當然能見到。”


    白言被小丫頭胡說八道的樣子給逗樂了,不過也很快替她澄清道:“別聽她胡說,宣政殿每日都有各部朝會,出席的人也各有不同,王上他老人家時常會過去。”不存在隻見一品大員的事。


    “這麽說,您真見過天顏?”眾人最在意的是這件事。


    “……隻是在年幼的時候見過。”實話實說,在書儀坊時她的確見過王上幾次,不過那會兒才十四五歲,也不敢隨便抬頭張望,所以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一聽說她見過當今王上,眾人的眼神瞬間變得精彩起來,有驚訝,有羨慕,也有興奮,人家見過天顏的,現在居然跟他們坐在一塊,與有榮焉呀。


    接下來的聊天內容慢慢變得讓白言有些難以應付,什麽王上的身高是不是真有八尺?王上是不是長著滿臉大胡子?還有——王宮上麵到了晚間是不是真有青龍守護——民間傳說,本朝太/祖有根青龍手杖,王宮建址時,插在祭天台上化成了一條青龍,據說到了晚間便會在宮殿上空巡視。


    也不知是誰開的頭,聊到青龍後,話題也跟著越跑越遠,最終居然變成了山野鬼怪談,白言到也算解脫了,隻是她素來對怪力亂神的事不太喜歡,也就沒再張口,就那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左不過是些因果報應、教人向善的故事,聽著聽著竟有些昏昏欲睡,直到某人坐到她身旁。


    “都不累是吧?”司馬炎長腿一盤,占據了白言身邊大半的空間,白言本想往旁邊挪一下,奈何他正巧壓了她的鬥篷一角,拽都拽不動。


    “老大,您先前可說過,這次會帶哥幾個好好玩一圈。”蕭玉已經內定要跟司馬炎一道去域南,早已成了他的親信,所以說起俏皮話也顯得有些肆無忌憚,“您看咱們手上的東西。”示意一下手上的饅頭幹,“飯不讓好好吃,聊個天也不行啊?”


    一群人跟著起哄。


    司馬炎皮笑肉不笑道:“我說過不行麽?”身子微微往前挪一下,幹脆連白言的衣角一並壓了去,“我這也有一段,聽不聽?”


    聽,當然聽,難得老大今晚這麽平易近人,不聽白不聽。


    司馬炎蹙眉想一想,“應該有九年多了,那時候我還在汴基,剛入軍籍,整天被關在山場裏訓練,繞著一座光禿禿的山頭跑圈,一天下來隻有一碗稀粥加兩個粗饅頭,實在受不了,就跟兩個好友結夥趁天黑溜出去找吃的。當時一共三個人,一個前哨,一個墊後,中間那個做接應,頭一晚出來直接就被守衛給逮了,一頓臭揍後扔進黑牢關了三天,當時我就在想,別讓我出去,出去了我非破了你們的守衛,把你們關到黑牢,所以放出去的當天,我們又試了一次。”


    “這次成了?”蕭玉差點沒忍住哈欠,老大這則故事開頭特別像戰術教習,著實催困。


    “沒。”


    “老大,天也晚了,要不明天再接著說?”有人打著哈欠征求意見,擔心他最終真變成戰術教習。


    沉寂半下後,司馬炎麵無表情道:“……去吧。”他的故事才剛起了個頭而已。


    “大人,我去蕭玉那兒拿條鬥篷來,您先別睡,等我迴來。”浣溪湊過來對白言附耳,剛才蕭玉偷偷告訴她,他那兒有好吃的給她們,與其在這裏聽這些,不如去蕭玉那邊吃東西。


    “好。”其實白言也很想離開,奈何衣服被人壓著,他和司馬炎的身份又不適合當著眾人的麵拉拉扯扯,隻能坐在原地等眾人散開。


    眼見眾人四散到一堆堆的小火堆後,白言這才輕輕拽一下自己的衣角,示意他起身。


    他轉頭看她,“真那麽沒意思?”這話指的當然是自己的故事。


    “……”雖然對他不甚了解,但自小也聽哥哥念叨過幾個朋友的性格,這個人似乎是有些了無生趣,因為哥哥常喊他“司馬了無”,“你是不是想講那晚在山裏的遭遇?”她聽過那段故事,因為故事裏的三個人有一個就是她哥,不過哥哥的文采顯然好過他,當年聽完後她好幾晚沒睡好。


    “白芷跟你說過?”沒想到她居然也知道那件事。


    點頭,“我查過地方誌,後來也陸續看過一些前朝記載。”那件事她也一直耿耿於懷,因為相信哥哥不會騙她,而且那晚他們三人都看到了那個場麵——一座規模宏大的戰場,而且是正在廝殺的戰場,這是哥哥的原話。


    “怎麽樣?”他一向不屑於怪力亂神之說,但那晚出現在山穀裏的場麵又的確找不出合理解釋。


    白言認真想一下,“假如你們看到的都是真的,我想那應該就是史書上所說的‘幽田之戰’,為什麽會出現在汴基的山穀,唯一的解釋就是那裏也許才是真正的古戰場。”史書上對於幽田之戰的地點一直未能統一,她查過書儀坊的記載,有一些考據確實偏向汴基。


    幽田之戰?這丫頭的假設竟與他不謀而合,“可有考據?”把千裏之外的戰役搬到汴基,除了大膽,還需要足夠的證據。


    一說到戰爭,這人連神情都不一樣了,“有一些,有機會我托人送到汴基去。”反正也是閑暇時隨便翻來的,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如送給喜歡它們的人。


    “你要迴汴基?”


    “……”汴基一直是她跟哥哥的痛處,輕易是不可能迴去的,“……你還是先抬一下腿,我們好好談一下你的事。”昨晚獨自坐在那座小山包上,她思慮了很久,最後決定跟他好好談談,不是因為放不下,是為了防止他繼續做那些奇怪的事。


    “好。”他也正有此意。


    兩人的視線默默在四周掃視一圈,確定沒有閑雜人等後,身子各自往後挪一下,相互對視,最終仍是白言先轉開了視線,低道:“你之前說的事,不可能。”先不談白家,她哥那關就過不了,因為他老早就說過,不會將她托付給軍旅出身的人。


    他聽到她拒絕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也不是驚訝,而是笑,“不巧,我專做不可能的事。”他笑起來眼角彎彎的,像極了一個誌得意滿的孩子。


    麵對他的笑,白言再次在對視□□虧一簣,“你好好說話。”


    他稍稍收斂一下笑意,“原因呢?”不可能當然需要原因。


    “我不同意,我哥也不會同意,更別說白府。”白家把她當千金小姐般養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允許她下嫁給一個邊防的小軍侯。


    “你哥和白府是我的事。”他會想辦法。


    “……”那她的意願呢?“你無需白費力氣,他們養了我們這麽多年,不可能什麽都得不到就放人。”她哥都二十八了,馬上到了而立之年,還不許他成家立業,為的不就是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我才要你跟著王老頭,否則你會跟白芷一樣,變成他們斂權的賭注,白芷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不要指望他能救你。”這也是他為什麽這麽快把話說明白的原因之一——她能自由選擇的時間不多了,“別以為這次在烏盧立了大功,你迴去就有能耐跟他們講條件,白家的根係和目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丫頭在這方麵要比白芷強太多,知道正麵鬥不行,轉而借白家的勢力給自己爭取時間和機會,這次她能來烏盧,必然有白家在背後支持,他們的目的不過是想提高她在尚府的地位,可以向她將來的夫家要求更多的迴報。


    “……”這些她都知道,“你覺得我嫁給你會好過嫁給白府找的那些人?”她沒覺得兩者沒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是不喜歡的人。


    “這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斷了。”


    “我不覺得你比那些人強。”這就是她的判斷。


    “……”看來她的判斷出現了錯誤,沒關係,他可以幫她過一遍有可能跟她結親的人,“你們白家是丞相府一派,丞相府現在最想要的應該有兩件東西。”分別在她麵前擺上兩塊小石子,“江南一代的鹽米管轄權,還有禦林軍的控製權,江南就不做考慮了,那些文人多迂腐,不會喜歡你這尚府女官出身,那就隻剩下禦林軍。”著重把禦林軍那塊小石子挪出來,“禦林軍分東、南、西、北、中五大衛隊,其中東、南兩隊的統領是太尉的學生,西和中兩隊的虎符按本朝律法,一直掌在王上手中,丞相府就隻剩下北方一隊,他們的目標現在應該集中在中隊上,因為中隊離秦都最近,中隊又分前、後、左、右四個分支。”依次在地上插下四根樹枝,“四個分支的小統領都是將官職位,按年資分,年齡應該不會低於四旬,這個年紀要麽喪偶,要麽二娶,據我說知,好像沒聽說喪偶的,至於分支統領以下的那些人,多是沒有實質兵權的小尉官,你覺得白家會願意白白讓你下嫁?”這麽一算,她就隻能嫁給一個年逾四旬,還上有原配的分支統領。


    “……”被他這麽一分析,白言確實有點寒心,同時又有些氣惱,“你當這是打仗麽?”跟他沒有半分關係,居然分析的那麽清楚。


    “……”這跟打仗沒什麽區別,知己知彼才有贏的可能,“這是目前我遇到最棘手的一戰。”主要是敵我實力有些懸差,他現在隻能在戰術上補救。


    “這麽說,你沒有十分贏的把握?”哼笑,“那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


    “我沒打算把你贏迴來。”發現她在瞪他,故意隔了一會才說下句:“得先幫你脫離白府的控製。”然後讓她自己選擇。


    “……”他這話到真讓她有絲動容,她在尚府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了脫離白府的控製麽?“隨你的便,我沒要求你做什麽,所以也不會有什麽迴報。”她不想像哥哥那樣,從一個坑爬進另一個坑裏,身上還背了那麽多債,“而且我對你確實沒什麽想法。”起身走出幾步後,又忍不住迴頭把那堆石子和樹枝踢散,這些東西看得她心裏堵得慌!“你笑什麽?”這人嘴角的笑意非常惹人厭。


    “沒什麽,就是想到你小時候了。”這丫頭其實是個蠻性子,小時候被惹急了也這樣發脾氣,年少時在白家沒少遭她的小爪子撓,偶爾還會被咬的滿手都是口水。


    “……”小時候?小時候她最討厭的就是他,身上髒兮兮的,還老愛伸爪子抱她,“我都不記得,別再提了。”


    笑笑,雙手撐在身上的地上,示意一下不遠處的小帳篷——唯一的帳篷,“好,不提,你帶小丫頭早點休息去吧。”


    “……”看一眼他示意的方向,在一塊巨石背後居然有一頂小帳篷,帳篷前還燃著兩堆篝火,剛才一直見不到他人,原來做這些去了……


    *****


    入夜後,躺在小帳篷裏,無意中發現身下鋪的竟是他那條舊麾,下意識看一眼浣溪的身下——是別人的外袍,不是他的,不知為什麽,心裏竟有些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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