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辱命。」齊元成壓下心裏的疑惑,不去想為什麽這麽偏遠州府一雙父母雙亡的姐弟會在京城郊外有座莊子。


    不過接下來的幾日他就發現田嵐州行事作風幹脆老練,在外處事寵辱不驚,能夠對人笑得溫和有禮,也能對人冷酷無情。但不論怎樣,都沒在他身上看到過在田櫻娘麵前的放鬆和柔和,也隻有在田櫻娘跟前他才偶爾流露出少年人的任性和小脾氣。也在接下來的十日裏,齊元成父子徹底拜服在田嵐州的手段下,不過是在各個縣城走一圈,他便能夠精確地找到合適的商品,一來一迴就將田櫻娘給齊元成那剩下的三十多兩銀子變成了三百兩,用來做上京的本錢是綽綽有餘。


    至此,田嵐州考沒考上秀才已經不重要了。能有如此手段的主子就是白身又如何!齊元成父子信心十足地帶著楊軒、李來寶,以及田嵐州之前買來放在祝家車馬行裏的三十個孤兒一起去了京城。祝垚倒是眼巴巴地也想跟著去,被田嵐州壓著開始繼續刷題,刷明年春闈府試的題目。而且田嵐州還慘無人道地不準祝垚住進有田櫻娘的小院子,隻每日裏帶上兩套試題走上小半個時辰到岑夫子等人所在的客棧裏。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到了田櫻娘麵前就隻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所有的功勞和妙計都推到了齊元成父子身上。田櫻娘還頗為得意地顯擺:「弟弟你瞧,姐姐我眼光好吧。隨意這麽一買,就買到了這麽得力的一家子人。瞧瞧,這還沒幾日呢,就把我那五十兩銀子還迴來了,真不愧是有商業奇才之稱的人帶出來的。」


    「商業奇才?」田嵐州現在也抄書,不過抄的都是楊維方那拿的曆年科舉試題,抄一本題目做一套試題,而且幾乎每次的答案還不盡相同,迄今為止拿出了三套試題就有八種答案,不管哪一套的破題解題都能使人豁然開朗,讓人捧起來就不忍放下。每套的價格書店已經出到了百兩高價,田嵐州閑著的時候就會默上一套。


    聽到田櫻娘誇讚,不由放下了筆墨,問她:「這齊家以前是跟著哪個商業奇才的,我怎的不曾聽過?」


    田櫻娘愣了愣,想著日後到了京城興許也會有人說太傅府的事情,倒不如自己先透一點算一點,便道:「太傅府田大少爺啊!齊元成沒給你說過?」


    「田?」田嵐州在田櫻娘眼中看到了懷念、悲傷。


    「嗯,三朝太傅府,一門三太傅。但是太傅府大少爺是個奇葩,不喜歡念書隻喜歡做生意,短短時間裏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京城裏誰不誇一聲商業奇才。他呀……」


    田櫻娘想起了意氣風發的大堂兄,總是會給她帶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和祖父、大伯父一樣從不因為她是女子而輕慢,每當做了一單得意生意總要到她跟前喋喋不休地把經過和結果說上一遍,隻可惜……


    田嵐州專心地聽著,這些事情不像是下人說的,倒像是主人公親口說給她聽的似的。一個男人,什麽情況下會和女子這般親昵無隔閡?


    於是,說得正起勁的田櫻娘突然發現弟弟又生氣了!


    田嵐州不想看田櫻娘那意氣風發談論別人的樣子,甚至想去將田櫻娘「抄」給他的那第三冊書中關於商道的部分給撕成碎片。


    「你,出去。」田嵐州咬牙切齒道。


    正說到那商業奇才如何巧奪兩家酒樓的過程,田櫻娘就被他突來的脾氣給打斷了。一看,喲,這是又怎麽啦!


    已經習慣了弟弟偶爾抽風發脾氣的田櫻娘並沒有太生氣,迴想了自己說的話後恍然大悟:「哎呀,弟弟你不要妄自菲薄,你還小,而且你們走的路不一樣,你念書可比他出息多了!」


    「是,我小。那請問他多大!」


    田櫻娘一怔,悲傷就那麽突如其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今年也不過二十五。」


    「他死了?」田嵐州也愣了。


    「死的時候才剛剛成親不久。」田櫻娘算是個睿智的人,著眼將來,一直都將過去塵封在記憶當中。就算買下齊元成一家子,她也竭力不去想過去。可現在,在田嵐州麵前,看到少年鮮活的弟弟,很難不去想前世對她極好的堂兄,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本就生得嬌媚,那雙仿佛帶著鉤子的桃花眼此刻淚汪汪地,美得驚人。可在田嵐州眼中,隻看到她滿身的悲傷,他的心也跟著扯得生痛。


    又是後悔自己帶出這個話題,又是胡思亂想這個商業奇才和她究竟是什麽關係!對,田嵐州很久之前就知道田櫻娘並不是「田櫻娘」!應該說自從那一摔之後身體還是那個人,裏麵的芯子卻換了一個。剛開始,田嵐州是想到了曾經看到過的奇人異事「借屍還魂」中從異世而來的魂魄;可隨著這兩年田櫻娘對楊維方、對李成峰,甚至是對科考題目的看法都讓田嵐州知道她或許並非異世而來,而是今世之人,還很可能是京城人士!


    田嵐州也懷疑過她是當世大儒什麽的借屍還魂,可冷眼瞧她說話行事分明是年輕女子。如今田櫻娘對齊家的異常,又對這商業奇才反應這般奇特。他不敢問,更不敢想,怕她就是這商業奇才剛剛過門的妻子,才會這般傷心!


    「你哭什麽哭啊!別人是京城人士,你是雲州府平安縣人,犯得著哭成這般模樣嗎?」


    田嵐州一邊嫌棄著,一邊走出桌案,將坐在旁邊太師椅中的人攬到懷中,又是擦眼淚又是拍背的。


    他站著,田櫻娘坐著,頭正好埋在他腰間。聞言頓了一頓,不敢抬頭看他,幹脆伸手抱著他精瘦的腰嚎啕大哭:「人家好好給你講故事,你偏要嫌棄我。我就是傷心你管不著,你不知道我心地善良,同情這一家子冤死的人嗎?」


    田櫻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重新活一世的緣故,前世她是守禮克製、高高在上,必須時刻端著的京城才女;到了這輩子從十四歲長上來,她倒成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肆意歡笑的嬌嬌小姐了。


    田嵐州被她哭得腦殼痛,本又想問她怎麽知曉這一家子都是冤死的,想想還是算了,決定下來後找賈媽媽把田櫻娘話裏的「一家子」了解下。不管怎樣,這「一家子」似乎已經全都死了,隻有田櫻娘在他身邊,那他就不會放手,不管她之前都經曆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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