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楚留仙聽到這個名字時候,下意識怔了一下。


    難陀似乎心中不舍,伸手在纖細如彎月一般的刻刀上細細摩挲著,黯然道:“這把刻刀是我在囹圄鎮中所得,不知道是哪位前輩留下的,想來當也是一個癡人。”


    “‘情人’這個名字,是我取的。”


    楚留仙默然聽著,心裏補充了一句:“我想也是。”


    難陀的目光須臾不曾離開“情人”,接著道:“但凡心中有情,將感情灌注入其中,‘情人’就能在任何金、石、木上雕刻。”


    “聽著,是任何!”


    難陀在“任何”兩個字上下了重音,明白他意思後,楚留仙徹底動容,目光落在“情人”上如遇磁石,移之不動,拔之不出。


    “情之所至,金石為開。”


    “感情愈是濃鬱,‘情人’愈是鋒利,但凡金、石、木之屬,鋒芒無阻。”


    難陀苦笑著,再是不舍,終於伸手,==將“情人”遞到楚留仙麵前:“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它也幫不了我……”


    楚留仙默然,難陀不能在刻出伊人麵容,難度又豈是在材料上?心這一關過不去,仙靈之寶在手亦是無用。


    沉吟稍頃,楚留仙雙手接過了“情人”,入手溫潤,好像一對有情人在耳鬢廝磨。


    他緩緩道:“老師之事,弟子不敢或忘。”


    “有事弟子服其勞,本不當收師長報酬,隻是此寶弟子心有所感,似有大機緣在其中。”


    “弟子,愧領了。”


    楚留仙就好像在接受衣缽一樣,以最鄭重的態度,將“情人”納入懷中。


    剛才,也是這麽一段時間相處以來。楚留仙第一次真正以弟子對師長的方式相處。


    弟子禮隻是禮,這才是真正的奉之為師。


    文人有所謂的“一字之師”,難陀對楚留仙,至不濟也是一藝之師,有資格受之。


    楚留仙對“情人”的那一番話也不是妄言。


    的確,在接過“情人”的一刹那,他隱隱感覺到在這把刻刀上,似乎凝聚著的什麽東西,在蘇醒,在歡唿雀躍。


    旋即。楚留仙心中也浮現出欣喜感覺,就好像久違了的朋友,在他鄉相逢,一起舉著杯子夜話,頭頂明月如故的那種感覺。


    “去吧!”


    難陀似乎有些欣慰,但又不願再多說,背轉過身去。


    楚留仙一絲不苟地衝著他的背影又行了一個弟子禮,轉身向著雕刻鋪子外走去。


    行至一半,他忽然止步。又迴頭,直接以乾坤袋收取了大量木料。


    最後,楚留仙這才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整個過程中,難陀就好像陷入了自己世界當中不可自拔。全無反應,一直到楚留仙的背影消失在鋪子裏,他才顫動了一下。


    下一刻,昏黃燈光熄滅。油燈似乎燃盡了油料,整個鋪子陷入黑暗。


    鋪子外,極光百折不撓。卻怎麽也流淌不進去,鋪子及裏麵的難陀猶如被鎮壓在最黑暗的地方,不得解脫……


    ……


    轉眼,又三天。


    “這日子,怎麽才是頭啊???”


    小胖子袒胸露乳,怨天尤人,就差以頭搶地了。


    在有間客棧那小小的空間裏,他足足憋了十天。


    十天啊!


    雲想容能做到雲淡風輕,他是何等閑不住,愛湊熱鬧的人?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用小胖子的話說,就這幾天,他都掉膘了。


    “昂~~”


    小胖子的話,得到了熱烈迴應。


    那是一頭驢!


    一邊叫著,還一邊熱情地用腦袋蹭著小胖子,好像在說:繼續說,繼續說,俺聽得挺樂乎一樣。


    這驢是小胖子前幾天終於憋不住,溜出有間客棧,在鎮子裏逛了老大一圈子,唯一肯理會他的存在了。


    他們還挺投緣,那驢屁顛屁顛地就跟著小胖子迴來了,趕都不走。


    從那天開始,小胖子的話總算不是對著牆在說,多少能得點迴應不是?


    小胖子聽得驢叫喚,很是欣慰地撫摸著它腦袋,遞上不知道從哪裏摸來的蘿卜讓那驢啃著。


    “雲丫頭,你還喘氣不?”


    不遠處,雲想容靜靜地台階上抱膝而坐,理都不理。


    她越這樣小胖子越來勁兒,攛掇道:“還喘氣就‘吱’一聲。”


    小胖子很想看到雲想容那種清冷疏離的性子,迴過頭來,掀開掩麵白紗,對他“吱”上一聲是什麽樣子?


    當然,他也就隻能想想了,雲想容全無反應,就跟沒聽到似的。


    小胖子也不失望,變著花樣攛掇雲想容說話,除了一聲聲驢叫外,什麽反應都沒有。


    臨了他終於泄氣,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仰天長嘯:“這日子沒法過了。”


    “哎,不知道楚哥是怎麽迴事,給那個玩刻刀的灌什麽迷湯了,迴來就刻個不停也不理人。”


    小胖子說這話時候語氣那叫一個幽怨,跟怨婦似的。


    他本沒想得到“昂”一聲外的迴應,不曾想一個清冷但悅耳的聲音卻適時地響起:“不知道,感覺像是在感悟什麽。”


    “咦!”


    小胖子蹦了起來,見鬼了一樣的看著雲想容。


    一邊看,他還一邊往前湊,眼看著用不了幾個唿吸時間,就要臉貼著臉了。


    雲想容一開始還不動,後來對這廝的臉皮厚度絕望了,別過頭去,啐道:“離我遠點。”


    小胖子也不生氣,笑嘻嘻地道:“原來你會說話啊!”


    “昂~”


    那頭驢過來湊趣,大腦袋點個不停,意思估計是它也是第一次發現誒。


    雲想容當他們兩個透明的,目光越過去,落到坐在有間客棧院子中心處的楚留仙身上。


    楚留仙一隻腳著地,一隻腳踏在石凳上,手肘靠在膝蓋上,專心致誌地挪動著刻刀。


    在他的手上。一個木雕快要成型,依稀是一個女子模樣。


    時不時地,楚留仙就會抬頭看天,看天上的極光變化舒卷,似乎能從中看出一個女子曼妙的舞姿,絕世的風采一樣。


    這就是小胖子和雲想容兩人無法理解的地方。


    其實,若不是他們兩個,換成哪怕是俗世中最普通的兩個小孩子,怕是他們都能理解楚留仙現在在做什麽?


    每一個人小的時候,都曾靜靜地。全神貫注地看著複雜的花紋、牆上的影子、天上的雲彩……,在腦海中想象出一個個人形,一種種動物,一看就是大半天。


    在那種狀態中,心如鏡湖,平靜、清澈到能映射出最夢幻的光影;為之凝望著的事物,亦會在心的作用下,顯現出千奇百怪的模樣。


    到底是心映出了物,還是物在有心的目光下變換。即便是最深刻的哲人,怕也不能明晰清楚。


    楚留仙很喜歡這種感覺。


    借用無想空念秘法的作用,仿佛迴歸心思最純淨的少年,持著“情人”的手無比靈巧。好像是天地間另外有一隻手扶著它,雕刻出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美麗。


    楚留仙自己也無法表述得清楚,他現在的狀態到底是升華呢,還是在純淨呢?


    他隻知道。有過這麽一次沉浸,等他度過七罪之訣,靜下來閉關一次。當有巨大的收獲在等待著他。


    正如跟之前多少次一樣,楚留仙完全沒有感覺小胖子和雲想容的目光注視,手上飛舞,抬頭看天上極光變化。


    突然,楚留仙的手一顫,“情人”在半成品木雕上劃過,“哢嚓”一聲,木雕兩半,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咦?”


    小胖子和雲想容全都站了起來,看了幾天從來沒有看到楚留仙如此,心知定然有什麽事發生。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楚留仙長身而起,挺直身子如標槍,仰望著天穹,悠然出聲:


    “總算,來了!”


    小胖子和雲想容飛奔而來,恰好聽到,小胖子忙不迭地問:“來了?什麽來了?”


    旁邊雲想容白紗不曾遮掩到眼眸閃著亮光盯著楚留仙,眼波流轉出的是相同含義。


    楚留仙不答,伸手向著天上一指。


    小胖子和雲想容一起抬頭到極限,登時看到天上異狀。


    終年極光流轉,遮蔽了的天日破開一個大窟窿,且在不住地擴大,一縷縷久違的明媚陽光透入。


    看到陽光,他們還來不及感動呢,一股澎湃力量在湧動,繼而好似有兩隻無形的大手扯著窟窿兩邊,豁然一拉。


    極光散盡!


    整個天幕拉開。


    在陡然明亮到不可逼視的天穹上,一個巨大無比,仿佛腳踩大地,頭頂蒼天的人影俯瞰下來。


    在看到這個人影的一瞬間,楚留仙他們三個全部動容。


    這是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人影,人影邊緣處又鑲嵌著金邊,閃爍著耀眼金光,烘托得他三頭六臂的形象恍若。


    三個頭顱,仰天長嘯;


    六隻手臂,高舉托天!


    偌大天地間,整個囹圄鎮,盡數籠罩在熔爐一樣的熾熱氣息當中,其力量之強大,好像隻要三雙眼睛凝視過來就能湮滅一座山,六條手臂揮落就能毀天滅地。


    “陽神真人!”


    “這是陽神真人!”


    楚留仙心中在呐喊,總算知道當日童老、楚玉等人所言的他們怎麽知道?不能做主是什麽意思了?


    原來,開啟仙緣鎮,竟是需要陽神真人親至。


    楚留仙腦筋飛快地轉動著,從已知道的陽神真人當中搜索三頭六臂形象,轉眼間就鎖定了一個名號:


    “修~羅~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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