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公子示下。.. :”


    秦伯身子弓得更低一些,靜靜地等著楚留仙開口。


    楚留仙歎息一聲,道:“我一直在想,那天林清媗師姐,到底喊了一聲什麽?”


    “嗯?”


    秦伯不解,不過原本臉上不安的神情反倒是消散了,心中想著:“看來公子是早有成算,我卻是多事了。”


    “隻是,公子此言何意?”


    秦伯想了想,緩緩搖頭,道:“公子,恕老奴魯鈍,林清媗小姐不是喊了一聲‘當心’嗎?”


    “誰知道?”


    楚留仙隨口反問,秦伯張了張嘴巴,吐不出話來。


    原先以為理所當然的東西,經楚留仙一問,秦伯竟是找不到任何一個旁證,從頭到尾那隻是林清媗的一麵之詞罷了。


    楚留仙笑了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道:“林家族長當時靠得最近,他也隻是說林清媗師姐當時衝著汪苦師兄喊了一聲,。 至於是什麽,沒有人聽到。”


    “可是……”


    秦伯皺著眉頭,遲疑地道:“還能是什麽呢?”


    “是啊!”楚留仙還是在笑,隻是不知是否月光的緣故,看上去帶著幾分冰冷,“還能是什麽呢?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


    “一直到走出濟水yin墟的一刹那……”


    秦伯眉頭皺得更緊了,腦子裏一直在想,楚留仙他們踏出濟水yin墟的刹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時,他已經昏迷在鐵甲飛舟上,不曾親見,隻能憑著想象了。


    秦伯更加想不通的是,林清媗當時即便是喊了什麽又有什麽緊要,跟汪苦的死有什麽關係嗎?


    楚留仙並沒有等他迴答的意思,突然抬起手來,向著天邊一指,道:“秦伯你看!”


    秦伯正自專注出神間,聞言本能地就循著楚留仙手指方向望去,隻見得皓月如玉盤高掛,皎潔月光遍灑下來,如霧如紗,夜sè朦朧。


    “公子……”


    秦伯如墮五裏霧中,不知道楚留仙是什麽意思。


    楚留仙目光深邃,凝望著月盤,淡淡地問道:


    “你看到了什麽?”


    “月亮啊。


    “如果是太陽會怎麽樣?”


    “呃~”


    “如果是比太陽更明亮呢,更耀眼呢?”


    ……


    秦伯的臉sè,一點一點地變了,恍然之sè浮現了出來,他終於知道楚留仙在說什麽了。


    如果,楚留仙先前一指不是月亮,而是正午的太陽,他的眼睛勢必承受不住,若是比太陽更明亮的東西,那麽……


    楚留仙收迴了目光,雙手搭在船舷上,輕聲道:“你明白了?”


    秦伯點著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是真的明白了,心中無數的念頭在湧出:


    “我被突然指向明亮耀眼之物,定然也會一時目眩,不能視物,甚至可能會站立不穩。”


    “要是發生這種情況的是汪苦在施展祈天法的時候,原本就是勉力施為,一驚之下,極有可能立時就被法術反噬,當場身死!”


    “還有,公子他們踏出濟水yin墟,第一眼所見定然是那麵鏡寶,第一時間被晃花了眼睛,這就是公子所說的一刹那。”


    秦伯想到了很多,好像很多東西都清晰了起來,又有更多的東西如墜迷霧。


    好半晌,他遲疑地說道:“公子,老奴還有一些不解。”


    “你說。”


    楚留仙淡淡地說著,他似乎比秦伯更多的難解,眉頭深鎖不開。


    “汪苦明顯不是自不量力的人,他又怎麽會甘冒大險施展祈天法?這是其一。”


    秦伯斟酌著,繼續說道:“其二,即便是林清媗小姐用了這種手法,她又如何能保證萬無一失?這個太多的不確定xing了吧?”


    “汪苦師兄為什麽會這麽做,我也不知道。”楚留仙搖著頭,“或許是一句激將,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是為了表現什麽證明什麽,誰知道呢?”


    “我隻知道一點,隻要汪苦師兄傾慕多年的林清媗師姐願意,有太多的辦法可以達成這個目的。”


    秦伯頷首,的確是如此,但第二個問題才是關鍵啊。


    楚留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繼續說道:“至於不確定xing,我想,師姐會這麽做,也當是一時念動而已。”


    “當時,師姐可能是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想著有可能會那樣吧,然後鬼使神差地就喊了出去。”


    “一念之差,在喊出口的一瞬間,或許師姐她就後悔了也說不定。”


    “人心呐~”


    楚留仙稍稍探出頭去,看夜sè中千山如猛獸蟄伏,起伏的山巒似是背脊,在蠕動著,猙獰著,那種黑暗中的恐怖,似可吞噬一切。


    “我想,師姐這幾天一定一直在後悔,在痛苦,所以剛才才會無從宣泄排解,找我說了那麽一番話。”


    “師姐曾經有過好感的那個汪苦已經不在了,他不再是讓她崇拜的那個人,而是化身成了她想要擺脫的大麻煩。”


    “重壓之下,一時念動,便成心魔。”


    楚留仙轉過身來,踏到船頭,站在火樹銀花的旁邊,看著前方千山高峰斷崖險惡地貌,慨然出聲:


    “人心之險,不在xing惡,而在一時動念,風雲便起。”


    “由其不可捉摸,故險於山川。”


    秦伯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有這個可能,甚至,也隻有這個可能。


    如果汪苦的死不是自然,而是有外力,那麽楚留仙所說的這個,便是唯一的是一個可能。


    人心一念動,不可捉摸,不可控製,又險過山川,黑過夜sè,真真是世間大恐怖,於人於己,無不如此。


    秦伯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悸動,躬身問道:“公子,你說如何是好?”


    他沒有問證據,林清媗要真的那麽做了,也不可能有證據,但又哪裏需要什麽證據?


    秦伯心中想的是:“公子若是把這個想法對著楚天歌和盤托出,那麽楚天歌至少有上千種方法,能讓林清媗吐露出所有來。”


    “公子又是怎麽想的呢?”


    秦伯的問題,久久得不到迴應,他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楚留仙閉著眼睛,臉上神sè為火樹銀花輝映,明暗不定,掙紮而猶豫。


    稍頃,他好像終於有了決斷一般,霍地睜開了眼睛。


    楚留仙在睜眼的一瞬間,腦海中從片刻前開始盤旋不去的一個情景為之遠去。


    那個定格於他記憶中的情景裏,林清媗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他的前麵,哪怕明知道麵對的是一個yin神尊者……


    “唿~~”


    在那個情景消散在他的眼前,消散在記憶中的同時,楚留仙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有了決斷。


    “秦伯,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是,公子!”


    秦伯躬身應命,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汪苦如何,林清媗如何,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公子一句話,在他心目中勝過一切。


    “還有……”


    楚留仙頓了一頓,決然道:“以後如無必要,我不想見到她,你明白嗎?”


    秦伯心領神會,道:“老奴明白了,林清媗小姐若來求見,老奴會說公子正在閉關,不見外客。”


    楚留仙微微頷首,轉身迴艙,聲音從背影處傳來:


    “到此為止吧。”


    “結束了。”


    恭敬地目送著楚留仙離去後,秦伯直起了身子,無由地感覺在甲板上有些涼了,歎了口氣也迴了船艙。


    甲板上空無一人,惟有火樹銀花“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鐵甲飛舟越過了群山,駛離黑暗入陽光,過平川,重返宗門。


    正是:


    旭ri東升兮,照夜船。


    千山有終兮,遊子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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