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後便背著手哼著荒腔走板的曲子走了,留下楊三嬸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從弄堂小巷子轉到了屋後水池邊,三兩下就把衣服和被單給姐弟倆洗完。


    田櫻娘的這場病和葵水一起來也一起去,三天後私塾裏的學生們迴來時,她又已經恢複了生氣。


    最先到家的是李來財等十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這十個人當中,楊維方最看好李來財和一個叫林放的。這兩個都屬於記憶力和理解力好的那一撥,短短一年半時間,要是想憑著紮紮實實的知識去考童生根本是不可能的。


    前麵三個月,楊維方就剔除了一半的人繼續紮紮實實從啟蒙書學起;接下來一年,又剔除了兩個繼續學四書五經;隻剩下了李來財、林放和祝垚一起每天都沉浸在題海當中,當然,他們做的題都是田嵐州做剩下的。


    李來財這兩年沉穩許多,倒是來寶越來越活潑,幾乎是狂奔進的院子:「先生,小先生!」


    「大唿小叫,成何體統。」正和田櫻娘在書房抄書的田嵐州黑沉著臉走了出來。


    往日裏這些孩子們還是很害怕「小先生」的,但今天不一樣,剛剛從鄉試考場裏出來,他們的激動根本不敢跟別人訴說,好不容易憋到現在,小先生的黑臉又算得了什麽。


    「小先生,你不知道!考題,考題我哥和林哥都做過,全都做過!‘三人行’……」


    來寶學東西不怎樣,說事情倒是挺溜的,小嘴叭叭叭地將兩天考試做過的考題題目都給念了出來,也虧得他還記得這般清楚。


    田嵐州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如同翻江倒海奔騰不休,這些題目大部分都是楊維方猜出來的沒錯,但後麵那三道臨近考試田櫻娘才抄給他的題目居然一道不少地考到了!這說明了什麽,楊維方是無數道考題中碰對的,可田櫻娘卻是能一猜一個準。靠的是什麽?僅僅是她讓祝垚和岑夫子打聽的消息嗎?


    「小先生,我和林放在路上已經將考題答案默了下來,您看我們能否通過童生試。」李來財在弟弟後麵遞給了田嵐州幾張紙。


    田嵐州接過紙淡淡瞟了一眼,繼續問來寶,「你們也做過,如何?」


    李來寶頓時就蔫了,「有幾個答上了,也有幾個忘了。」


    田嵐州看向後麵的幾個孩子,也都和李來寶差不多,考上的幾率大概是五成對五成吧。見田嵐州目光望過來,都慚愧地低下了頭,「小先生,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這一年多來田嵐州沒收束修,隻是讓家裏女眷做些繡活兒而已。這次大家去縣城考試,不管是保費還是吃住,都是田家出的銀子讓楊軒安排的,算一算每個人身上起碼十兩往上。都是農家出身的孩子,家裏一年也不一定能省下二兩銀子出來。


    「無需愧疚,見識最重要。」田嵐州見狀,暗暗點了點頭,看了看天色,道:「都迴去歇著,明日早些過來。另外,切忌招搖。」


    小先生發話了,即便是再跳脫的來寶也規規矩矩行禮,安安靜靜離開。


    當院中恢複平靜,田嵐州望向天空出了一口長氣,目光轉向倚在書房門口溫柔看他的田櫻娘:「後年,我也能考上童生是嗎?」


    「當然,不隻是童生,你還能接著考秀才、考舉人!就是春闈要隔一年,不然咱們就一口氣考到殿試去。」田櫻娘眉目如畫,溫柔嬌媚,出口的話卻是豪氣萬丈、篤定異常。


    考完鄉試,祝垚也是狠狠鬆了一口長氣。他的底子比李來財和林放都要好,也同樣是做了不少的題目,這次考題對他來說完全沒有一點難度,答得是得心應手,一點遲滯感都無。


    按照事先打聽到的閱卷官脾性,一個童生功名是沒跑的了。出了考場後,祝垚便被同父異母的弟弟祝鑫攔了下來,


    「聽說你去鄉下拜了個比你還小兩歲的人做先生,怎麽?以為考童生是玩泥巴還是捉麻雀。」


    祝垚臉色變了幾變,還是沒有在大庭廣眾下和他爭吵,隻是繞過他就往岑夫子和楊維方所在的馬車走去。豈料祝鑫這是打定主意要找他麻煩,怎麽可能讓他輕鬆過去,腳步一挪,竟是重新將他給攔了下來。


    「大哥,爹可是對你寄望頗深,你要是今年考不上童生,他老人家會很失望的。」祝鑫笑得一臉惡劣。


    「不勞二弟牽掛,考上與否,過些日子自會見分曉。」祝垚被田嵐州打擊得太狠,竟然覺得祝鑫看起來也就那樣,都激不起他吵架的心情。


    祝鑫接連吃了祝垚兩個軟刀子,心裏一點都不得勁。他身邊帶著府裏管事和祝老爺身邊的常隨,本想要借此機會激得祝垚和他吵得越厲害越好,誰知往日裏像個炮仗一點就炸的主要居然不上當。


    祝鑫不由咬牙切齒,突然就湊到祝垚身前,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告訴了祝垚一個事:「你別得意,就算考上又怎樣,王主簿可不就等著你考上童生好把他那傻女兒許配給你嗎!」


    「你說什麽!」祝垚大驚失色,他這幾年越發被祝老爺嫌棄,去杏花村念書後幹脆很少歸家,根本不知道家裏都發生了什麽。


    祝鑫這下得意了,「那可是主簿的獨生女,身驕肉貴,你要是沒考上童生,人家還不稀罕你呢。」


    見祝垚被他氣得青筋直冒,祝鑫終於滿意地帶著人走向他那輛大氣奢華的馬車。目送祝垚一身火氣走向遠處那青帷小馬車,他重重哼了聲:「逼不死你。」


    祝垚的確被逼得恨不得死一死,奈何剛剛攀上馬車,楊維方就迎麵來了句:「現在遇到點事就控製不住情緒,日後難不成還有本事站在朝堂上!」


    祝垚心頭一驚,給楊維方行了個大禮,「還請叔祖父教我。」


    楊維方一哽,這祝垚倒是越來越精明,居然知道激將了。在田家,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身份了麻煩,楊維方對外都是田櫻娘姐弟倆的叔祖父,學生們也都跟著喊一聲「叔祖父」,隻有祝垚知道他真實身份,叫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別扭,大多時候還是跟著岑夫子叫一聲「方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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