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州真能教人?」有跟著看熱鬧的婦人聽到這兒忍不住開了口。


    「啟蒙研習《三字經》、《百家姓》、《聲律啟蒙》與《千字文》,弟弟嵐州倒背如流。《算學》一道用來做個掌櫃賬房綽綽有餘,弟弟嵐州也爛熟於心。鄉試童生試隻考四書五經,弟弟嵐州也都有所涉獵。縣試八股文,府試做策論,我爹也都和嵐州說過,且我爹還留了許多筆記。但我相信,就算是我爹在世,也不一定能教出過府試的學生來。你們說嵐州能不能給孩童啟蒙,教人《算學》?」


    田櫻娘說的那些書名再次讓人頭暈目眩,但她越是說得高深越讓人信服,別說後麵那些孩子沒能進盧鄭學堂的人動心,就是前麵幾個傾盡家財送孩子進學堂的也都麵現猶豫或是後悔。


    眼看著大家都一副動心的模樣,鄭娘子急得抓耳撓腮,隻能夠大叫一聲:「胡說八道!我們家盧鄭說過,田秀才學識極差,田家小子連啟蒙四文都還沒吃透,他自己都還不是童生,怎麽可能教出童生來!」


    「這便是你不懂了!想必你也沒聽過什麽叫‘傷仲永’,我爹沒讓弟弟去參加鄉試,就是不想做出‘傷仲永’般的遺憾事兒來。」


    田櫻娘懟完鄭娘子,語氣又轉為傷感:「隻是沒料到世事無常,他和娘去了,弟弟勢必守孝三年,短期內是沒法讓二老看到他考上童生的喜報了。」


    田櫻娘話音剛落,就聽得院中矮牆處傳來一個男聲:「既如此,不知師弟能否教出一個童生來,也好讓田先生九泉安息。」


    按照盧鄭和鄭娘子的設想,開價三兩銀子束修能擋著大多數的人家沒錯。但等上兩三天,隻要鄭娘子稍微把束修降低一些,就算隻降一點點,肯定又會有一批人感激涕零地捧著銀錢前來。再然後,盧鄭自己出麵,提出來可以以工或是以物替代束修,屆時誰不會誇一句「童生老爺」高義,在縣試後的名聲查訪中定能得個很高的評價。


    可惜啊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劉大花這般混不吝,又是這般沒耐性,居然迫不及待地就找了田嵐州。


    可恨啊可恨!田嵐州一個才剛開始學《論語》的半大小子竟然真的敢把劉大花家三個兒子收下。村人不懂,他盧鄭還不知道田嵐州肚子裏多少墨水嗎?讓他教人,不是誤人子弟嗎!


    倒是煽動了村長媳婦陪著鄭娘子來田家鬧了,沒想到田嵐州沒出頭,田櫻娘就先聲奪人使得一幫村婦蠢蠢欲動。偏生他娘耍橫還行,遇到田櫻娘這種引經據典還文縐縐地講理方式就不行了。又偏偏,這幫子村婦因為和秀才娘子相處了幾年,都覺著能夠文縐縐說出來的道理都是極好的,田櫻娘都這般知書識禮,可想而知作為男丁的田嵐州必然不簡單。


    盧鄭知道,要是他再繼續躲牆下挺熱鬧,到後頭就隻能別人看自家熱鬧了。當下咳嗽了一聲,站直了身子問了一句。


    從訛詐金盞蘭的那天早上盧鄭的表現中,田櫻娘就看出來這廝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先支使鄭娘子出來當紅臉,他躲在後頭聽聲響,遇到時機不對就鑽出來做白臉了,想得倒是挺美的。


    田櫻娘正要頂迴去一句,突然想起來之前在村長一些婦人麵前她的形象可是知書識禮的弱女子,可不能和潑婦一個模樣。並且,村裏人好像都知道她心儀盧鄭,要是突然變化太大,豈不是惹人懷疑。


    田櫻娘的反駁在喉嚨裏繞了一圈,變成了期期艾艾地詢問:「盧師兄你來了,你聽到我方才說的那些了嗎?嵐州雖然別的不成,但是帶著來財他們玩,順便教幾句啟蒙書籍還是行的吧。」


    「胡鬧!師弟不懂事,師妹你難道不明白。教學方法錯誤,不吝於誤人子弟。嵐州他自己才多大,怎麽能做先生?」


    「怎麽不能啦!盧師兄以前不也說過‘達者為先’嗎,學識多寡和年紀沒什麽關係。你看族老爺爺年紀那麽大了,怎麽不能做先生;師兄你也才十八,已經是童生老爺,可以開館授課啦。」


    盧鄭都忘了自己是不是說過那句話了,但田櫻娘的樣子太篤定,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了,隻能死咬著田嵐州年紀小,並不適合教別人。


    田櫻娘本來還想耐心和他周旋的,卻不料他不愧是鄭娘子兒子,和鄭娘子一脈相傳地不講理。而且盧鄭還有本事把不講理隱藏在話底,看起來依然一派斯文儒雅,倒像是田櫻娘死纏爛打似的。


    田櫻娘肺都快炸了,一咬牙,心想形象什麽的要來何用!打算捋袖子開罵。


    就在這時,田嵐州施施然站到了她身邊,對上比他高半個頭的盧鄭也凜然不懼,簡單又直接地懟道:「盧師兄既然口口聲聲我不配為人師,不如我們打個賭!」


    「什麽賭?」盧鄭問。


    「明年的鄉試,看看你的學堂和我家裏誰會出個童生來!」田嵐州盯著盧鄭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院內院外的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幾年了,田秀才也就教出了盧鄭一個童生,可見科考之難。田嵐州不過才十二,是什麽給了他莫大的勇氣和信心。


    盧鄭也想到了這點,皺眉道:「師弟切莫與為兄鬥氣,你父喪母喪在身,怎麽也得守夠三年。」


    「是啊是啊,嵐州你根本就參加不了鄉試。」村長媳婦也不僅歎了一口氣,田嵐州如果要去考試,勢必要到村長家辦路引和保書,按照規矩,孝期內是不能科考的。


    田嵐州看了眼田櫻娘,在場也隻有她氣定神閑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似乎他的話和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田嵐州輕輕勾起了嘴角:「多謝羅大娘擔心,但嵐州怎麽也得等孝期之後再去科考的。我和師兄是為各自教書育人的資格打賭,所以比的也是學生在科考中的表現。」


    「你……你的意思是你覺得短短一年半時間裏你能教出個童生來!」盧鄭震驚到口齒不清,目瞪口呆的樣子哪裏還有翩翩君子的斯文模樣。


    「也許呢。」田嵐州單手背在身後,環視了院內院外尚在震驚中沒迴神的婦人們,繼續道:「若是諸位大娘、嬸子們不嫌棄,家中有適齡孩童的可以送來田家。不過你們也看到了,家中地方有限,除了劉大嬸家來財三個,我最多再收五人,這八人不要束修,每日裏自帶吃食和柴火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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