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櫻娘麵含同情地目送田嵐州翻到炕上坐著,還得小心將她們幾個女人弄了半下午的針線簍推到一邊才能攤平躺下,歎了一口氣便往裏間去。


    「姐,你等等。」田嵐州突然想到了什麽,從炕上坐了起來。


    「弟弟,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但是現在快亥時了,有事咱們明天再商量好嗎?」說著,她拉開了兩間屋子相連的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嘭——


    「啊——」田櫻娘的尖聲慘叫在黑夜裏傳出老遠,幸好田家房子離著村子大部分人家有一段距離,要不然就不止嚇著盧鄭母子倆這麽簡單了。


    下午收拾屋子時,一來是田櫻娘頭上還帶著傷,二來是楊春桃實在是太想快點學會繡花,所以楊三嬸便讓楊三叔和田嵐州收拾裏間,她則和兩個小姑娘收拾外頭。


    其間但凡是楊三嬸覺著礙眼的東西都搬到了裏外相連的門邊,任楊三叔和田嵐州安排在裏屋。裏屋本來就狹窄,楊三嬸根本忘記楊三叔是個糙漢子,田嵐州更是很少接觸家務活兒,於是本來小小的裏屋就被兩人給塞得密不透風。


    黑漆漆的夜色中,田櫻娘根本就發現不了腳底下有什麽異狀,亂七八糟堆著灶台周圍收到屋子裏的一些能用的東西。她這一去,正好就碰在了一個架子上,彈力作用作祟,身子一偏就摔得撲倒在架子邊一個裝水的大石缸中,摸著石缸冰冷的溫度,如何不嚇得她失聲尖叫。


    連續的聲音和慘叫狠狠嚇了田嵐州一跳,也來不及將靠窗的油燈取在手裏就磕磕碰碰摸索到了門邊:「你怎麽了?」


    話音都還沒落下,就聽得略顯熟悉的「嘭」一聲,田嵐州也撞在了架子上,而且循著田櫻娘摔倒的痕跡也向石缸栽下。


    於是乎,剛剛借著昏暗的光看清了身處環境準備爬起來的田櫻娘隻覺後背大力襲來,整個人都被壓著重新趴在了石缸上,就像是被人當胸捶了一把似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你!」田嵐州反應倒也不慢,摸索了下,扶著田櫻娘的腰先站了起來。發現前麵正是自己最後放的那口廚房大水缸,黑夜中臉色一紅,「你沒事吧。」


    田櫻娘這身體好歹十四歲,再說沒發育,這一撞,也讓田櫻娘感覺都快被撞凹迴去了,哪還有精力給田嵐州迴話,隻重重「嘶」了一聲,整個人都弓成了蝦米。


    下一刻,她就感覺身體一輕,被人攔腰抱著離地而起,眼前景物飛快閃過,迴神時候已經坐到了炕上。少年站在邊上手足無措,「我……我去請大夫!」


    「不,不用。」田櫻娘趕緊伸手將人攔住,這大半夜的找大夫先不說路上危險,出診的費用自家可是一點都拿不出來的,「讓我緩緩就好。」


    田櫻娘揉著痛處,腦子裏閃現出上輩子十三四歲是怎麽保養來著?好像又是熱敷又是讓嬤嬤幫著揉的,為了日後健康,看來有必要把保養抓起來了。


    「哦,好。對……對不起!」


    田嵐州繼續杵在炕邊,吭吭哧哧道了歉。田櫻娘借著昏暗朦朧的油燈看見他臉上的擔憂和自責,心中暖意漸漸戰勝了身體的疼痛,為人長姐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不關你的事,是姐姐走路沒注意。」


    「是我……」


    「是我……」


    「是我……」


    「好了,我們都別自責了。」田櫻娘抬手結束兩人的爭論,姐弟倆四目相對都忍俊不住笑了起來。過了會兒,田櫻娘的目光移到了燈影下微敞的房門,想起被絆倒時候眼前那黑乎乎的一片,不禁扶額:「裏屋,你和楊三叔都是怎麽收拾的?」


    田櫻娘這麽一問,田嵐州不由心虛地低下了頭。下午時候,楊三叔力氣大負責搬東西,他則在屋內安頓那些東西,剛開始他都還勉強能應付,但後來東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雜,亂七八糟的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放,所以隻能隨意堆疊,一不小心就堆到了門口。


    還沒來得及請楊三叔幫著整理呢又到了晚飯時間,出於禮貌,田嵐州便歇了讓楊三叔繼續幫忙的心思。再然後……楊三叔拉著他坐堂屋門檻上殷殷教誨了許久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子應當立起來,更沒機會插嘴說裏屋的事情。


    得,這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田櫻娘也便不多問了。看了眼還放著炕桌都能輕鬆躺下三個人的炕頭,她默默往裏挪了挪身子,拍拍旁邊:「天晚了,一時半會兒怕也把屋子騰不出來,先歇了吧!」


    要是換作太傅府的大小姐,別說是和男子躺在一個炕上,就是單獨在一間屋子裏也不成。不過,現在的田櫻娘是將「權宜之策」貫徹得很徹底,甚至經過幾天的思考以及今日和楊家母女倆相處,她還覺著如今這杏花村日子過得比以前輕鬆多了。女子不用關在閨房繡樓裏,也不會有人時刻盯著站臥坐行是否規矩,更不會時時刻刻都被拿來和別的高門貴女做比較。若非京城還有她難解的執念,她還甘願選擇在這杏花村中終老。


    田嵐州默默站了一會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吹滅了油燈摸索著爬到了炕上蜷縮在了外側。


    田櫻娘本來以為會像前幾日那樣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不曾想身邊有熱源傳來,還有絲絲或輕或重的唿吸聲,竟覺得空前安心,不知不覺便沉睡了過去,而且下意識往溫熱的方向靠了又靠。


    黑暗中,田嵐州繃緊的神經漸漸放鬆,感覺到腰間多了一隻手掌後差點從炕上跳起來。他還記得,兩年前一次風寒,他娘陪著他熬了一晚上,累極了睡在了他身邊,也是這麽輕輕將手搭在他身上。很奇怪的是田櫻娘的手枯瘦還帶著涼意,給他的感覺竟然和娘親豐潤溫暖的手沒什麽區別。靜靜感受這種有人陪伴、有人關懷的溫暖舒適,他緊皺許久的眉頭舒展,一直緊抿的唇線微微上揚,沉入了甜甜的夢想。


    「真是喪良心了啊!」


    田櫻娘是被窗外高亢的詛咒聲吵醒的,迷迷糊糊中正想喚丫鬟問一聲怎麽迴事,卻又在觸及身邊田嵐州時猛然迴神。而且順著手上溫熱看過去,入目的便是田嵐州全然放鬆的安心睡顏,可憐的孩子也不知道多久沒睡過一次好覺了,外麵鄭娘子一聲高過一聲的詛咒聲都隻是讓他微微皺了皺秀氣的眉毛,扇子似的濃密眼睫毛蓋在青黑的眼圈上格外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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