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將埋葬的真相大白於天下,方能讓所有貓正視曾經的罪惡,隻有這樣,方能放下芥蒂重新聯合。


    因為,他們都是罪人。


    這才是修留下十三折殘片的意義。上麵金色的汙漬盡消,修留存於世的最後一絲意念也隨之消散。


    從來沒有什麽武學秘籍,也沒有什麽至寶,隻不過是在遭受背叛後選擇再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隻可惜,他終究沒能等到。


    ————


    ——


    他們從迴憶中離開卻久久無法釋懷,所有貓都沉默著。


    是因為前輩所犯的罪孽而心情沉重,還是因為對京劇貓的盲目自信而羞愧難當?


    洛辭沒有歎惋,沒有悲憤,什麽也沒有。


    “這就是掩藏起來的真相,你們也都看清楚了,至於後麵的事,便由我一一道來吧。”


    無貓應答,洛辭繼續道:


    “那開辟空間的異貓隕落後,他的四個弟子改頭換麵重迴貓土,成立四個戲班,由於民間流言太過玄幻,逐漸便有了‘四神’的稱號。


    或許是因為心中的不甘與仇恨,最終,他們成立法宗,與十二宗對立。不巧,法宗與十二宗鬥的兩敗俱傷之際黯降臨貓土,經過三百年的戰爭,最後四神以身祭陣,數位宗主以性命為封印,將黯鎮壓於陰霾山穀,換得貓土百年安定。”


    “在此之後,十二宗依舊沒有放過法宗,隻可惜如今法宗樹倒猢猻散,豈是十二宗對手,很快便散成兩股勢力,幸運的逃迴隱世之地,不幸的也在唱宗安定下來,創建了星羅班。”


    “至於那傳說之地,你們也知道,貓土有四座偽元初鑼樓,一座真元初鑼樓。四神偽造的四座鑼樓便是四神力量的傳承之地,至於其中淵源我在此便不再細說。”


    白糖迴神時喃喃開口: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嗎?”


    黯就是修的心魔,至善與至惡的兩個極端。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至於那錄史龍門石和元初鑼樓,你們很快便知。”


    “所以,如今的陰霾山穀裏,是百年前的那個黯!?”金唱兒率先開口。


    洛辭點了點頭以示迴應,手一揮,空中便出現一幅畫麵,其中顯示的正是如今的陰霾山穀。


    山穀外被金色法陣籠罩,而那法陣之前,混沌如同浪潮一般翻湧,不斷撞擊著結界。


    嘰裏咕嚕臉色愈發難看:“這混沌竟然如此暴虐,連封魔陣法都困不住……”


    白糖開口:“邪靈蛇與混沌獸皆被祂得到,莫說今天我們所有貓以身獻祭鑄成大陣,也困不了祂。”


    “那祂出來會怎樣?”忠問道。


    “毀滅。”


    “祂有如此實力,我們又該怎麽阻止祂?”忠又問。


    洛辭麵色陰沉下去:


    “祂是混沌的化身,有著比肩神明的力量,我們與祂,是蚍蜉撼樹。”


    “蚍蜉撼樹又如何,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白糖激昂的話語響徹在每隻貓耳邊,聽聞此言,原本低沉的眾貓也紛紛受到了鼓動。


    “既然我們能封印祂一次,就能封印祂第二次!”小青道。


    “是啊,俺們的先祖能夠做到,俺們有什麽原因做不到?”


    星羅班五貓相視一笑,他們如今才懂得,身上肩負的使命是什麽。


    如果他們的結局是必然的犧牲,那如果可以換來貓土未來的安定,便是值得的!


    “洛辭,在下有一事不解。”


    西門站了出來,直視洛辭。


    “先前種種,從貓土大戰至今,都在你計劃之內,我說的可對?”


    洛辭不語,注視了西門很久,久到氣氛都開始凝固,他才開口:


    “不錯,貓土大戰至今,一切都在我們的計劃之內,星羅班,你們不是好奇為何我放任你們一路成長至今嗎?”


    “很簡單,在這場以貓土為棋盤的棋局之上,蒼生皆為棋子,賭注,便是貓土的未來。”


    嘰裏咕嚕見狀也說道:


    “老夫也是知情人之一,棋分黑白兩子,既要有貓做白子,就一定要有貓做黑子,而在這場既定的棋局裏,白子,必須贏。”


    輸了會怎樣,他們心知肚明。


    白糖握緊了拳頭,眼前浮現出大戰前斷崖上的那隻貓,抬眸看向如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貓:


    “洛辭,有隻貓曾和我說,他不會因一貓而棄蒼生,也不會因蒼生而舍一貓,你呢?”


    洛辭很是坦然地與白糖對視:


    “自從混沌和韻力開始失衡,自踏上這棋局,我和他,便沒了退路,也沒有選擇……犧牲,是必要的。”


    “我……明白。”隻是,無法釋懷你們離去……


    “棋近終局,你們已經足夠強,同時,也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我們時刻準備著。”


    嘰裏咕嚕看向白糖,眼中滿是欣慰和一絲沉痛,他站起身,行至白糖身前,站定,深深鞠了一躬:


    “白糖,今日,我謹代表我自己,對先前的事向你致歉,你是一個很好的將領,希望你能夠迴來。”


    白糖一驚,連忙扶起嘰裏咕嚕,抬頭卻發現嘰裏咕嚕的身後,站著所有的宗主。


    他們紛紛鞠躬致歉。


    “無論你們如何待我,我白糖都是京劇貓的一員,無論何時,我都會選擇原諒,因為,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庇佑貓土眾生。”


    這一刻,神性方從白糖的身上展露。他會成為第二個修,卻也絕不是什麽救世主。


    貓土的未來從不會因為任何一隻貓而改變,隻有萬萬人共同努力,方能創造未來,這是他們所認同的。


    如果貓土沒有未來,那他們就一起,殺出一條通往未來的血路!


    白糖轉身,朝洛辭伸出了手。


    “洛辭,十二宗願與陰霾山穀達成聯盟,為了貓土的未來!”


    洛辭瞧著這一幕,起身,卻沒有握住白糖的手。


    “為了貓土的未來,陰霾山穀會暫時放下恩怨與仇恨,隻是,你應該問我身後的貓,他們是否同意。”


    洛辭作為陰霾山穀如今的統領,必須無時無刻不去保證自己屬下的安危,也不得不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們。


    十二宗的惡行在他們這些曾經的亡命之徒身上,便是罄竹難書。


    沒有原諒不原諒,陰霾山穀和十二宗之間,隻有利益上的合作,僅此而已。


    誰都是自私的,隻要不涉及自身利益都可以置身事外,隻有涉及到群體利益時方才會放下過往的一切嫌隙,通力合作。


    “洛大人,屬下既然選擇了誓死追隨,您的決定就是我們的決定!”


    “不悔?”


    “不悔!”


    洛辭抿了抿唇,不作表示,最後轉過身來麵向白糖,握住了他的手。


    “好,信守承諾,我們隻是合作關係。”


    歐陽心中酸澀無比,原來他們並非自己所想的那樣,是自己目光淺顯,拘泥於小小錄宗,遠不及他們。或許在場的所有貓都是這般想的吧。


    “此後恩仇情怨盡消,若是終戰後我們還能活著,絕不追究過去。”


    洛辭麵色不變,隻是抬起手,瞬間,無數條青色絲線向四周蔓延而去,沒入在場每隻貓的眉心。


    “你這是做什麽?”長樂大駭,他認了出來,這是傀儡線,但又好像不是。


    “說到底短時間內我們不可能建立信任,我也永遠不會信任京劇貓,我們,賭不起。”


    畢竟有前車之鑒,讓他們信任京劇貓,何其困難。


    “終戰後陰霾山穀與十二宗和平相處,京劇貓不得屠殺異貓,陰霾山穀也絕不再生事端,挑起紛爭,以此為誓,違者,永墮煉獄,身死道消!”


    洛辭的聲音神聖悠遠,似從九天傳來,帶著不可違抗的威壓響徹在貓土之上。


    他們再也感受不到剛剛那股力量,卻仍被震撼到久久無法迴神。


    “縱你我身死,誓言也會永遠流傳下去,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絕不允許任何貓破壞即將到來的和平。”


    “好!我們絕不違背今日誓言。”


    ————


    ——


    “實力懸殊如此之大,我們如何與黯鬥?”


    “多年前那封密折裏封存的便是封魔四大陣法之一的四象大陣,可惜與四神相關隻能封存。修留下的封魔四大陣法分別是:鎖韻陣,封魔陣法,翻雲殺陣,四象大陣。”


    “四大陣法的陣圖皆被我烙刻在陰霾山穀之下,加上元初鑼,我們便能贏。”洛辭語氣極為肯定。


    “俺們該去何處尋找真正的元初鑼樓?鼠大師給的地圖上並沒有真正的那座元初鑼樓的位置。”大飛道。


    “我老婆子敢保證,那元初鑼樓定然在身宗咚鏘鎮裏!”銀唱兒很是激動。


    “我進去過,隻是那個地方……”悠狸有些猶豫。


    “身宗地處貓土的中心位置,那真正的元初鑼樓也的確在身宗海域裏。”嘰裏咕嚕將目光投向洛辭,似是在詢問是否可以說出來。


    洛辭看向白糖,眼神極其銳利,是質問也是肯定:


    “白糖,元初鑼樓打開後,你是否能夠掌控元初鑼的力量?”


    “我會!”


    “那在座諸位,可舍得下這一身韻力?”


    他們竟無一貓猶豫,斬釘截鐵:


    “我們願為了貓土奉獻自己的力量!”


    “這一身韻力總要迴饋貓土才好!”


    “盡一份力,就算贖罪了!”


    “……”


    不知不覺間洛辭眼眶紅了,他以為自己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卻還是被深深觸動。


    誰的心底都有善,善惡此消彼長,如今的他們,也徹底完成了蛻變。


    “你們既然做好了決定,時間也不多了,隨我來吧。”


    洛辭話音落下,隻見議事堂內突然出現一個白色的氣旋,隨後緩緩擴大,一黑一白兩隻貓從中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站在兩旁。


    “穀主在內等候多時,諸位,請入穀吧!”


    嘰裏咕嚕和白糖走在前方,其餘宗主也走了進去,隻留洛辭和十二殤留在原地。


    “陰摩羅,幻夜,管好他們,勿生事端。”


    “是!”


    吉祥如意見十二宗的貓走幹淨了,正經不過三秒就頗為不滿地瞪了洛辭一眼。


    “你也太慢了,快進去。”


    洛辭輕輕歎了口氣抬腳邁了進去。


    ————


    ——


    入目不再是狹小的山穀,他們站在一座高山之下,遠處是一棵參天的古樹,風一吹,粉嫩的花葉落了滿地,溪水環樹而出,遠處是升騰翻湧的雲霧。


    亂世之中,這裏便是最後的桃源。


    在那高山上樹立著十二座牌坊,近乎垂直的石階一直延伸至山頂,而第一級石階上一貓負手而立,白發垂肩。


    “師父……”


    明月下意識想要上前又想起這裏是穀中禁地,止住了腳步。


    兩隻鳥雀從空中飛過,歡快輕靈的叫聲劃破了穀內的寂靜,又很快鑽入雲霧裏。


    無情追隨鳥兒離去的方向,竟不知不覺出了神,心中悸動不已。


    “哥……?”


    鐵麵的聲音將無情思緒拉了迴來,他又恢複往日冷淡模樣卻反常地“嗯”了一聲。


    洛辭走上前去,與穀主並肩,一同望向山頂。


    “我一直輕視了你,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從前不過是你我之間恩仇盡消,現在也不過緣起相聚,緣滅離散罷了。”


    穀主深深看了洛辭一眼,輕輕頷首。


    洛辭不知想到什麽,開口:“如若動用最後的底牌,我希望你可以出手。”


    “可以。唉,我自知留不住你,有件事……罷了罷了,相見不如不見,徒增傷懷。”


    洛辭不解穀主話中意,也不在乎了,他與穀主同時迴神望向眾貓。


    隻聽穀主開口,聲音渾厚又平緩:


    “這十二牌坊下,封印著神器元初鑼,十二宗韻力齊聚,輔以法宗之力和元初之力便可打開。時間緊迫,諸位若是做好了決定便去尋找所屬宗派的牌坊吧。”


    穀主側身示意十二宗宗主上前去。


    沒有貓猶豫,哪怕知道耗盡韻力便是死路一條也都紛紛動身登上石階。


    “武崧,我來吧,你還要上陣殺敵!”褚山君笑著將手搭在武崧肩上,又用寬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


    “我知道了。”


    武崧快步向山頂攀登而去,在洛辭身旁駐足:“洛辭,俺想問一句,耗盡韻力,他們會如何?”


    “終戰之後定然會混亂一段時間,各宗都需要宗主坐鎮。”


    洛辭並未明說武崧也放下心來。


    “謝謝。”


    ————


    ——


    “洛辭,在你們眼中,我是不是愚昧至極?”


    洛辭看著有些憔悴的歐陽,沒說什麽,一揮手,歐陽隻覺袖中一輕,那支斷成兩半的毛筆就落到了洛辭掌中。


    “原來你一直沒丟。”


    歐陽下意識想要拿迴來,心底湧出一些羞惱感,可當他抬頭看到那雙笑眼彎彎的眸子時,又是一陣恍然。


    是這笑太晃眼了嗎?


    歐陽想,應當不是的,隻是,上一次見這笑容,還是那個自卑怯懦的歐陽,初遇你時,你手中握著筆,朝他笑吧?


    洛辭將手伸開,掌中斷筆竟完好如初。


    “拿著吧,或者,棄了它。你早就不再需要它了。”


    歐陽拿起那隻筆,突然覺得,這筆又向最初一樣重了,重到他舉不起來。


    “我還沒有將它還給……掃地貓前輩。”


    “不必還了,我說的。”


    洛辭輕輕拍了拍歐陽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向上走。


    “……我,知道了,還有,謝謝你。”


    ————


    ——


    “可惜了一身本領不能戰死沙場。”


    瞳瞳心中多少有些不甘,最後也釋懷笑笑,繼續向前攀登卻感覺手臂被誰握住,迴頭便瞧見了西門。


    “瞳瞳,還是我來吧。”


    “現在,我是宗主。”瞳瞳拒絕道。


    西門知道勸不動瞳瞳,又道:“宗主守護自然要一直跟在宗主身邊,我們一起。”


    “行吧,你那身板能爬上去嗎?”


    “肯定能,比比?”


    “那你輸定了!”


    ————


    ——


    小青同墨蘭一起拾級而上,語氣悶悶的:


    “媽媽,我看到姐姐和爸爸了。”


    墨蘭迴頭,遠遠眺望著站在樹下的兩貓。


    “是啊,等一切結束,我們一起迴家。”


    ————


    ——


    “忠,忠?!”


    “啊……抱歉,剛剛走神了。”


    靈錫掐了一下忠的耳朵卻沒有使勁,很快就鬆開了。


    “靈錫,怎麽了?”


    “忠,我心裏發慌。”


    “沒事,我陪著你。”


    ————


    ——


    “師父!”


    納蘭迴頭,見洛辭大步向自己走來,嘴角含著一絲淺笑。


    “洛辭,你……”


    “我也是納宗弟子。弟子漂泊半生,再陪師父走一段可好?”


    “好,好,你和遠山,都是好孩子。”


    納蘭抬手拭去眼角淚痕,又輕輕拉住洛辭的手,同他一起向上走。


    ————


    ——


    “老頑固這次別和我爭!”


    “妹妹終於成器咯,做姐姐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銀唱兒腳步微頓,隨後“切”了一聲繼續向前走卻見金唱兒沒有停下。


    “你上來幹什麽?”


    “總得讓你留下點韻力治病救貓吧?老婆子我留下韻力也沒用喲!”


    他們或沉默或說笑,這一段路不算長,卻生怕走到盡頭一般。他們找到自己的位置,紛紛停下腳步,望著其餘貓繼續向上攀登。


    直到山頂四道光柱衝天而起,大地開始震顫,驚起滿山鳥雀飛入雲中,從山腳開始,一道道光束亮起,彩光很快就將半邊山穀照亮。


    很快,光柱慢慢朝著山頂匯聚,隔著雲霧看不真切,隻隱隱約約間看見金色巨龍在雲海中翻騰,龍吟聲震徹九霄。


    “轟——”


    巨龍直奔山體撞去,巨響過後,大地劇烈震顫,山體開始崩裂坍塌,牌坊紛紛斷裂,塵土飛揚間一切歸於平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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