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的如何?”


    武崧握了握拳,感受體內韻力的流動。


    “七成。”


    “我們也差不多。”


    “洛辭,你的傷怎麽樣了?”白糖還是忍不住擔憂。


    “無妨無妨,小傷,恢複的差不多了。”


    洛辭笑了笑,揉了揉白糖的腦袋,引得幾貓頻頻側目。


    見此,洛辭還以為幾隻小貓都想被摸,順勢揉了揉一旁的武崧,然後是大飛、小青和明月。


    武崧直接炸毛了,小青也熟透了。


    這種感覺太怪異了,做了五年敵人,突然就變成成同一陣營,一時半刻還不太能接受。


    白糖覺得洛辭的笑晃眼睛,就像迴到了一切都沒有開始之前,洛辭還是無名的時候。可是,他的眸子不亮了。


    洛辭在想,自己在這世間最後的牽絆估計隻剩下眼前這幾隻從小養到大的小貓崽子了吧。


    武崧忽然想到什麽,上前一步,


    “洛辭,俺有一個疑問,希望你可以解答。”


    洛辭點點頭,示意武崧說下去。


    “我們在納宗邊境地帶遇到了兩隻貓。”


    “是誰?”白糖和洛辭異口同聲。


    “墨邪和千顏。”小青搶先開口。


    洛辭眼瞳微顫,那黯淡的眸子裏劃過一絲寒光。


    忽的,他想起了那日,白糖攻破眼宗的前一日。


    ————


    ——


    “這是……墨邪?!”


    時隔數年,洛辭再次見到了墨邪。此刻的墨邪一身武生裝扮,雙眼空洞,一半身軀都被機械零件所代替,徹底被改造成了傀儡。


    雖是傀儡卻沒有喪失神智,他清醒著卻再無法控製自己的軀體,任由他貓操控。


    與這樣喜歡操縱他貓的他而言,是折磨。


    “打造他花費了不少時間,如今想來,也沒什麽作用。”洛辭淡淡掃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小黑不知想到什麽,一揮手,墨邪便被混沌包裹在內,直到所有混沌全部被吸收,那雙空洞的眼睛才亮起暗紫色的光,極為滲人。


    “你這是……?”


    “讓他做件事。”


    小黑並未過多解釋,洛辭也不多問。這是他們之間獨有的默契與尊重。


    無需多說,通過混沌便將小黑的命令傳達給了墨邪,他也有些僵硬地抱拳,下一刻便縱身躍起,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這裏。


    “該布署的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再去檢查一下陣法,確保萬無一失。”


    “好。”


    小黑望著混沌彌漫的深穀溝壑,殺意在心底翻湧,這並未逃過洛辭的眼,但他並未過問。


    ————


    ——


    “我知道了……”


    小黑,千顏一直被你囚禁著,為何不殺他……


    “武崧,你說說當時的情況。”


    武崧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示意大飛,大飛連忙會意,迴到屋子裏從包袱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疊好的方巾,遞給洛辭。


    “這是……”


    洛辭甚至不用打開,這裏麵散發出來的氣息太過熟悉了,他,忘不了。洛辭手指顫抖的厲害,解了好幾次都解不開,直到方巾散開,裏麵的東西徹底將洛辭的理智擊潰。


    小青偏過頭去,手緊緊拽著明月的袖子,武崧也閉了眼,白糖則是不明所以地朝內張望。


    看到那張人麵以及斷臂傀儡時,白糖猛地一顫。


    洛辭渾身脫力,直接跪到地上,顫的不像話,那雙早已沒什麽神采的眼中被無盡的悲痛淹沒,淚一滴滴砸落,那一刻,他無助極了。


    兜兜轉轉,到最後,所有貓都離開了,隻剩他……隻剩他一貓了……


    白糖想要安慰被武崧拉住,隻聽武崧用一種歎惋的語氣開了口:


    “那日,我們離開咚鏘鎮,準備前去眼宗支援。”


    ————


    ——


    “聯軍那邊估計正遭受魔物襲擊,悠狸哥,我們先行一步趕去支援!”


    “我同你們一起去,鄉親們也願出力。”


    “太感謝了。”


    “武崧,你這麽說就太見外了。”


    “好!”


    “老夫送你們一程吧。”巴蛇從池中躍出,來到幾貓身前。


    “你們初步參悟法則之力,還不能像他們一般規避法則的約束,使用起來極為不便。可惜老夫也未曾參悟這力量,幫不了你們。若能遇一強者願意指點你們一二,完全掌控法則也隻是時間問題。”


    “多謝前輩指點。”


    他們都知道這樣的強者豈是說找到便能找到的,可他們不知的便是,因緣際會,很多時候,就是這般奇妙。


    行至納宗邊境地帶的叢林,林間突然刮起一陣怪風,冰寒氣息撲麵而來。


    巴蛇即刻停下,隻見前方的草地、樹木上都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四處有著明顯的打鬥痕跡,不遠處的林子裏一群鳥雀被驚飛,打鬥的貓還未走遠。


    “冰霜,是眼宗弟子嗎?”


    “不清楚,前麵是我們的必經之路,過去一看便知!”武崧道。


    巴蛇帶著幾貓繼續向前,突然,一支冰箭直直擦過巴蛇沒入一旁的樹幹上。


    “大家小心些。”


    感受到熟悉韻力氣息,小青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是,身宗韻力!”武崧認了出來。


    前方兩道身影在密林中若隱若現,似是察覺到星羅班一行,兩貓動作皆是一頓,朝幾貓看來。


    當小青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時,心中倏地生起怒意,眼眶也慢慢紅了。


    小青聲音顫抖,她依舊無法忘懷,也絕不會原諒。


    “舅父……”


    “墨邪!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下一刻,異象突生,隻見墨邪對麵那貓突然朝著星羅班而來,帶起一地冰霜,竟直接將巴蛇四周的土地冰凍起來。


    那貓有著極強的目的性,直直朝著大飛而來,他神色瘋狂,執著地想要近身。


    “交出來!”


    “什麽?!”


    幾貓都很是詫異,並沒有反應過來,他們似乎,並不認識這貓。


    墨邪緊追不舍,卻被小青攔下。


    “舅、父……”


    墨邪眼中劃過一絲掙紮,身體卻根本不受他控製,口中機械地重複著一句話:“讓開,交出千顏。”


    “千顏?!”


    武崧與那衣衫破爛,毛發沾滿血跡的貓對了數招,發現他實力竟絲毫不遜於宗主,隻是他似乎並不想糾纏,哪怕被擊倒在地也瘋狂地想要靠近大飛。


    “大飛,包袱裏有什麽東西嗎?”武崧話剛說出口就反應過來。


    小花死前歇斯底裏地話重新迴蕩在耳邊,而眼前這貓,就是那千顏!


    “星羅班……千顏……星羅班……撤!撤!”


    墨邪自言自語著,轉身就要離開被小青一把拽住了水袖。


    “不許走!”


    “星羅班……撤……撤……”


    墨邪猛地暴起,揮動手中長劍竟直接將自己的胳膊斬斷,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密林裏。


    小青望向那機械斷臂,眼中酸澀。


    “他被靈鑽改造過了。”明月道。


    小青即刻收斂心緒,望向被明月用藤蔓捆住卻仍舊在發狂的千顏,皺了皺眉。


    “他就是千顏?”


    “他恐怕是為了那斷臂傀儡而來。”武崧分析道。


    悠狸和巴蛇在幾貓敘述下也大體了解了事情經過,但眾貓都不清楚內情,隻知小花與千顏有極深的仇怨。


    大飛將那斷臂傀儡拿了出來,千顏瞬間安靜下來,直直地盯著那傀儡,幾次欲伸手卻都觸碰不到。


    “你們……見過那蠢蛇了?”


    眾貓心知肚明,千顏口中的蠢蛇就是小花。


    “這東西,你們收好了,以後見到洛辭,交給他便是。”


    幾貓都沒想到千顏話會說的如此直白。


    “京劇貓和陰霾山穀是對立關係,你怎麽確信我們會幫你?”小青反問。


    “你們應該也不是很急,想知道那蠢蛇為何恨我嗎?”


    “……”


    幾貓都沒開口,靜靜注視著千顏,下一刻,千顏周身瞬間布滿堅冰,藤蔓瞬間被割裂,可他卻沒動,隻是開始慢慢盤起了頭發。


    武崧蹙眉,哨棒直指盤坐在樹旁的千顏,冷聲開口:


    “我們可沒時間在這裏與你耗,你應該也知道,我們答應前輩取你性命吧?”


    千顏卻不理他,自顧自說了起來,語氣平靜,好似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有一隻貓,名叫千憶,對他好的貓因他而死,為救他摔成一灘爛泥。真正待他好,願拯救他的貓被他親手殺害,剝皮抽筋、埋骨冰原,他們名號,你們應該聽過,千麵一狸——千顏,那個罪孽滔天,嗜殺成性的惡魔,你們說,他該不該殺?”


    “……”


    千顏麵上平靜的不像話,慢慢將尖銳的指甲伸入自己的後頸,被墨發遮擋,誰也看不清他的動作。


    “七十五年前恩人慘死,初沾罪惡的是我;五十五年前恩將仇報,深恩負盡的是我;四十七年前重憶往昔,悔之不及是我;十六年前,罪孽滔天,永墮深淵的是我。萬般罪惡加身,都是我千顏。”


    在場眾貓心中都難以平靜,這千顏,的確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五十年前,我奉黯的命令接近翻雲印持有者,之後五年,我一直隱藏在納宗,龍門會後,我接到了替他除去同輩天驕的任務,我殺了梅遠山,代替了他,後設計讓他們知道了傳說之地,害得他們八隻貓隻餘下三貓苟活,小黑恨極了我,可惜,仇人近在咫尺卻無法報仇雪恨,就是因為你們手中那東西,還有,這個!”


    幾貓還未反應過來,隻聽“撕拉”一聲,千顏整張麵皮都被揭了下來,那醜陋不堪的麵容下竟是一張極為清秀溫和的臉,這讓幾貓都是一驚。


    “這易容術居然如此出神入化!”明月不由得驚歎。


    可千顏並未停手,有些癡戀又不舍地撫摸著這張溫潤謙和的臉,隨後,輕輕將它撕了下來,伴隨著這張麵皮被撕下,牽連的血肉和組織全部被硬生生扯了下來,鮮血濺落到地上純潔的冰霜上,開出朵朵紅梅,他的梅長老,梅師兄最愛的紅梅。


    千顏徹底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血人。


    “啊——!”


    小青恐懼地尖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千顏將自己的麵皮揭下來蓋在了梅遠山的麵皮之上,他將梅遠山永遠困在身邊,如今,他要還他的梅師兄自由。


    千顏咯咯笑了起來,緩緩站起身,將自己那醜陋的麵扔了,輕輕擦去梅遠山麵上的血,放到了武崧手中。


    武崧強忍不適,還是接了下來。


    “我有萬般不好,沒有一絲好,唯一的光,是梅遠山和玲娘,我是陰溝裏的老鼠,不配。”


    “他有萬般好,沒有一絲不好,別弄髒了他,他是最純潔的梅。”


    他帶來了冰雪,卻親手折了梅。


    那十幾年裏,自己再也沒有看到雪,也看不到紅梅,太想他時便劃破手腕,看著濺落在石壁上的朵朵血花。


    太煎熬了,好想再自私一次,去找他。


    千顏笑著,在幾貓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的斜坡斷崖。


    “千顏!”


    悠狸下意識想上前,卻見千顏望著遠處黛色山巒,嘴角掛上一絲淺淺的笑,縱身跳了下去。


    “梅遠山……我……迴不了頭了……現在……找你,贖罪呀……”


    ————


    ——


    無情靜靜地站在院門處,眼中充滿了探究,心底卻空虛的厲害。


    “原來,到最後,你也孤身一貓。”


    洛辭不敢哭太久,也不敢沉浸在悲痛中太久,他必須振作起來,他必須,走到最後。


    “謝謝你們,至少,他們不算走的幹幹淨淨,還給我留下了一些東西,聊以慰藉,很好了。”


    洛辭輕輕將方巾疊好,緩慢地站起身,望向無情。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無情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等我片刻,你們收拾一下,我們迴眼宗。”


    洛辭說完這話便出了問心閣,跟隨無情朝著沁心閣而去。


    一路上,兩貓一前一後,慢慢走著,洛辭被滿園秋色晃了眼,斑駁樹影下,他好像看見,好多貓嬉笑著跑過,臉上滿是少年人的熱烈和張狂。


    “無情,如果再來一次,你說還會有本該翱翔天際的鳥兒願為你折翼嗎?”


    無情心口一緊,思緒紛雜,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不會了。”


    兩貓進了沁心閣,無情打開暗室,引著洛辭將懷中的東西放進箱子裏,又加固了結界。


    待他們離開的時候,洛辭瞧見一隻鳥盤旋不去,不知想到什麽,笑道:


    “我想,有隻鳥啊,還是願意……如果不願意了,就不是他了,你說,對嗎?”


    無情不懂洛辭話中意,眼中卻被柔情占據:


    “那我,會放他走。”


    “你最好做的到。”


    洛辭拂袖而去,徒留無情一貓望著那鳥兒落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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