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禾。”


    “星禾!”


    傷口已經止住流血,裏麵卻在潰爛。


    昏迷的子見發著燒,身體的溫度很高,意識徹底模糊,口中一直念叨著同一個名字:星禾!


    在夢裏他又迴到陸村那所靠著河邊的小房子,庭院中種滿了花,就連籬笆上也爬月光花,正開著淡藍色泛著紫色的花。星禾曾對他說,月光花是她最喜歡的花,從不挑環境隻要有種子,隻要發了芽就能生長開出花來。


    它還有個名字,叫夕顏,在無人欣賞的晚上,也可以對著月光開花,隨著日光凋落。


    子見推開院門,誠惶誠恐走到院中,廚房的門開著縷縷炊煙升起,待他興奮地衝進去找星禾時,裏麵空無一人隻有灶台肚中燃燒著木材,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清風!”,身後傳來星禾溫柔清脆的聲音:“快來吃飯吧,大夫說再吃兩副藥你的眼睛就可以痊愈。”


    他最喜歡星禾的聲音,永遠這麽溫柔,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這聲音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子見心生歡喜迫不及待轉身,星禾端著盤子站在門口,身後的陽光異常強烈照得頭發金黃,可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她的臉。無論他多麽努力,星禾的臉始終是黑的。子見崩潰地朝著她的方向跑去,隨後小院開始崩塌,磚瓦不停地往下凋落將星禾完全埋葬。


    “星禾!星禾!”


    子見崩潰大叫從稻草床上驚坐起,強烈的光讓他睜不開眼。


    “你醒了,”,聲音嘶啞粗糙難聽,像拿石頭在地上摩擦發出的:“子見少爺。”


    子見恢複平靜,轉頭朝著聲音的方向尋去,婉桃端著一個破碗盛著熱水小心翼翼地走向自己。熟練地、下意識地用手背觸摸他的額頭,見溫度已經恢複正常這才安心,輕緩的坐在稻草床邊。


    “還好,不燙了,血也止住。子見少爺,你的眼睛怎麽樣,能看見我嗎?”,婉桃關切地說道。


    子見攥緊拳頭,點點頭:“看得見。”


    “那就好!子見少爺,喝點熱水吧,暖暖身子。”,說著將熱水送到嘴邊,子見小心飲了兩口恰好緩解口中的幹燥。


    “昨晚是你救了我?婉桃姑娘,子見在此拜謝救命之恩!”


    婉桃連忙阻止他起床的衝動,點點頭,盡量少說話:“是子見少爺先救了我,我隻是報恩。少爺你在這昏睡了三日,已經是四天前的事情。”


    子見有些意外抬起眼眸,瞧著婉桃確實有些憔悴狼狽,身上的衣服撕出一道口子沾滿汙穢,又低頭瞧著自己被好好地照顧著,頓時心懷愧疚。他那時遭人暗算,追著兇手出巷子時瞧見歹人要對河邊地女子行不軌,於是便拚著一口氣將手中劍扔了過去,正中心髒。


    沒想到舉手之勞,到頭來救了自己。


    他自嘲搖頭看向天空,質問老天同樣的事情為什麽要經曆兩次!


    “子見少爺,子見少爺?”,婉桃喚著他的名字:“你怎麽在這裏?”


    “這裏沒有別人,婉桃姑娘叫我子見便是。”,子見低頭答道:“我是替義父前來調查事情。”


    都處於邊境,北祁離這裏確實不遠。


    “倒是婉桃姑娘,南鄴城離這裏遙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聽說樂顏公主又失蹤了,發生了什麽,你可還好?”,子見追問道。


    “說來話長,這裏沒有別人,叫我婉桃便是。”,婉桃放下破碗,抬頭環視破敗的屋頂,自然地轉移話題:“你身上還有傷,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你可有別的去處?”


    屋外風聲唿嘯而過,屋頂上被卷起的雜草在空中飄著,這處破屋子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倒塌。婉桃心中的大廈突然倒塌,輕聲叫了聲他的名字:“子見。”


    子見捂住胸口艱難起身,從隨身的口袋掏了兩下裏麵空無一物,微微蹙眉低頭確認。這才在床邊看見三個擺成一排的小瓶,最裏麵不相稱地擺放著一個淡藍色的錦囊,上麵的灰塵已經被清理幹淨,一角繡著一朵指甲蓋大小的盛開的月光花。


    “你是在找這個吧?”,婉桃捋著耳邊的碎發,心虛地不敢看子見的眼睛:“昨天情況危急,未能收拾好,還有這個錦囊,臨時放在這。你需要哪個,我拿給你吧!”


    子見腦中閃過婉桃毫不拖泥帶水從懷中取出藥粉的畫麵,那種果敢好像她早就知道。而這三個小瓶連帶著那個錦囊是星禾的手筆,那時他的眼睛不好,身上的傷口又需要頻繁的上藥,拿取藥粉變成難事。


    一日星禾從外迴來,興匆匆地將三個小瓶遞到子見手中,拎起他的手指去觸碰它們的形狀,情不自禁在耳邊念叨:“摸到了嗎?這個小瓶上麵有多小花,這個是小草,另一個是月亮,我都給你裝在這個袋子裏隨身帶著,可千萬記住了。”


    他都記著呢,即使眼睛已經痊愈,即使時光匆匆,即使星禾已經離開,依舊保留著這種習慣。


    懷疑的種子一旦產生,就一定會發芽。


    子見放棄暗號,轉而艱難挪到旁邊把繡著月光花的錦囊收好貼著胸膛放好,說道:“我深受重傷,恐怕不能走遠,不如先找個地方落腳休息幾天再走。這件事本與姑娘無關,不能受此牽連,這裏有些銀子可雇上馬車送你迴去。”


    咳咳咳——


    剛說完,身體又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色煞白。


    “本來也無去處,我陪你走一段吧。”


    說罷,婉桃低頭拉緊身上的衣服,攙扶著走出門外。屋外的陽光強烈耀眼,今日的風也開始冷的徹骨。


    “等等。”


    婉桃叫住他,歪頭取下一個發帶,踮起腳蒙住子見的眼睛。


    子見順勢低頭,任憑她擺布。


    “陽光太過刺眼,還是小心些。我扶著呢,走吧。”


    最終兩人在村子偏僻的一角,租了村民荒廢的房子,好在靠近竹林平日無人來往,雖然舊了點但該有的東西都在。


    養傷足夠了,多則半個月就能恢複個七八,那時再迴歸正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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