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泰安宛若一頭暴怒的獅子,在房間內發泄著自己的憤怒。


    但王雙離開之後不久,一名胳膊上裹著紗布、額頭上也帶著傷疤的工人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一眼滿地狼藉,而後沉默片刻開口道:“大哥,我剛才在門外,你跟王雙之間談的話,我都聽到了。”


    王泰安叼著煙卷,一聲不吭。


    “許陽想讓我們和陽光街區繼續廝殺,消耗彼此的力量,這很無恥,也很卑鄙。”那名工人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們按照他的想法去辦,那毫無疑問,在外麵人眼中,我們就是一群傻逼。”


    王泰安依然不吭聲,這名工人追隨了他很多年,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對方想要說什麽。


    “但是大哥,小六子死了……”那名工人嘴唇哆嗦著,眼眶中也慢慢有熱淚向外湧出,聲音顫抖:“小六子他就死在我麵前,胸口被開了兩個血窟窿,腦袋也被砸碎了。”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我的同胞兄弟,但他死在了陽光街區那幫雜碎手中,你說,這個仇,我該不該報?”


    “就算明知道這件事是許陽設的套,就算被所有人罵我傻逼,我也得拚了這條命,去給小六子報仇,不然他在九泉之下都閉不上眼!”


    那名工人老淚縱橫,歇斯底裏的怒吼著。


    而王泰安最怕的,也正是這種情況。


    他手下的工人們大部分都來自同一個村鎮,很多彼此之間都有親屬關係,甚至是父子、兄弟,而當他們的親人死在和陽光街區的戰鬥中後,兩方勢力之間已經不再僅僅隻是為了生存的競爭,而是被激化成為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陽光街區一方同樣如此。


    他們的參戰者本身就是以家庭為單位,有些人的兒子、丈夫、父親死在了交戰中,他們又獲得了大量資源,肯定不會給建築小區任何喘息的機會,而是會一鼓作氣,將其趕盡殺絕,絕對不會留任何後路。


    雙方之間的仇恨已經無法通過任何方式化解。


    即便首領能夠看破這件事透著許陽的算計,但他也無力改變現狀,因為事實已經鑄成!


    就像是曾經的日本和大夏國一樣,經受過慘烈侵略、家破人亡、國破動搖的大夏國人民,可能會放下對侵略者的仇恨嗎?


    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這種恨意,已經刻在了骨子裏,即便是神,也無法將它抹去!


    王泰安終於發現,許陽玩的根本不是什麽陰謀,而是陽謀,他就是在明著告訴王泰安:就算你能發現整件事是我在背後操控,你能控製住自己,但你能控製住手下那些失去親人朋友的工人嗎?


    如果你強行壓製手下,不讓他們去複仇,他們心裏會不會對你產生怨氣?最終導致讓整個建築小區的勢力分裂?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你現在不去和陽光街區廝殺,就連生存下去的物資都沒有了……


    你是想為了擺脫我的掌握、拒不配合,而和手下一起活活餓死、窩囊死,還是願意暫時屈服,帶著我給你的武器、物資,去轟轟烈烈的拚一場,去複仇,拚一下那稀薄的、微弱的生存希望?


    “兄弟,我們就算接受了許陽的資助,去跟陽光街區幹,那也隻是在慢性自殺啊!”王泰安聽著手下的話,情緒已經非常接近於失控,但還是強忍著沒有發作出來:“這明擺著,許陽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們兩方勢力任何一家活下來,他就是想讓我們全都死了,全都被滅了,他才能安心!”


    “就算這次我們僥幸贏了,但肯定也被打殘了!他能在和陽光街區合作的情況下,派人把我們救走;就能在我們即將獲勝的時候,派人再救一迴陽光街區的人。”


    “我們打的越兇,受的損失越大,許陽才越開心!”


    王泰安苦口婆心的勸導著手下,希望他暫時放棄內心的恨意,不要按照許陽的思路去走,最終導致無法挽迴的結局。


    “是,我們現在沒有物資、處境艱難,但我在市中心還有朋友,我們可以先暫時退到其他地方,休養生息,等到力量積攢足夠之後再迴來複仇,到時候陽光街區、許陽,全都一起清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兄弟!”


    那名工人聽著王泰安的話,眼神卻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吭聲。


    直到王泰安覺得氣氛有點僵硬,這才停了下來。


    “大哥,我就問你一句話。”那名工人眼神直勾勾的看著王泰安,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死過親兄弟嗎?”


    “你看見過,你家裏人在你麵前被整死,連全屍都沒留下的場景嗎?”


    一聽這話,王泰安心裏咯噔一聲。


    “如果昨天死的是泰景,大哥,你今天還會跟我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工人臉上掛著自嘲的慘笑,話語之間鋒芒畢露,讓王泰安一時之間也難以招架。


    “大哥,你是領頭的,你應該理智、應該考慮大局,但我就是一個小人物,我做事看不到那麽遠,隻能看到眼前,我隻知道誰動了我家人,我就得跟他玩命,不然,還配當個男人嗎?”工人沉默片刻,繼續說道:“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用咱們曾經的情誼綁架你,非要求你幫我做點什麽,我隻是來告訴你我的態度。”


    “如果你不同意現在複仇,那我就自己幹,所有後果,我也都自己承擔。”


    王泰安站起身來,一向剛硬的他此時也紅了眼眶:“虎子,你知道我不是不管你們,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們一起經曆了這麽多事,我是啥樣人你不知道嗎?我是那種自私自利,不管手下人死活的人嗎?”


    “大哥,你對我好,我知道!但我今天想幹的事,你攔不住!”虎子聲音顫抖著,向著王泰安彎腰鞠躬:“這麽多年,你一直挺照顧我,我今天沒聽你的話,我對不起你。”


    “我給你鞠個躬吧!我走了!”


    虎子鞠完躬,再也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轉身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而在門口、在樓道大廳中,此時已經站著近百名工人,他們等到虎子從王泰安房間內走出來後,低聲詢問幾句,而後也跟著虎子走向外麵的冰天雪地中,很快,他們的背影便消失在王泰安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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