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時謙帶上手套,把土刨開,從裏麵找出一件帶血的衣衫,和一把刀。


    「走吧,迴去看看。」寧時謙把證物裝好。


    兩人帶著貝貝迴到公路上,隻見魏未還守在車旁,沒有明確指示,他也不敢對車怎麽樣,神情卻是十分肅穆。


    「寧哥。」魏未這些年輕小夥子對他的稱唿十分隨心,寧隊、老大、頭兒,各種亂叫,這會兒叫他「寧哥」。


    「寧哥,我覺得……我相信不是金名揚!你說呢!」他開始說「我覺得」,後來換了「我相信」,語氣還十分強硬,並且逼著寧時謙同意他的觀點,像個孩子一樣醢。


    寧時謙在工作尤其查案上十分嚴謹,從不說不負責任的話,此刻他看了眼魏未,卻點點頭,「我也相信。」


    魏未如了願,得到了他的肯定,可是卻沒有半點高興,神情愈加沮喪。


    寧時謙拍拍他的肩膀,「叫拖車吧。緹」


    金名揚的車肯定是要查的。


    車拖迴分局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北郊現場那邊取證的同事也迴來了,老金沒在辦公室,就蹲在分局停車場空地上,看著寧時謙迴來的,也看著拖車把金名揚的車拖迴來。


    寧時謙在車上就看見老金蹲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不好受,示意魏未停車。


    還隔著很遠的距離,他是走到老金身邊去的,硬底的鞋子,踩在地麵深夜裏,節奏有些沉,有些重。


    「老金!」他挨著老金蹲下,有心想要寬解寬解,然而,老金卻突然站了起來。


    「老金!」寧時謙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大聲喊道,卻見老金從路邊撿了塊磚頭繼續大步向前走。


    陰鬱的臉色,走得極快,後來幹脆跑了起來。


    寧時謙莫名感到絲絲的涼意,喊著「老金」,也跑著上前追他。


    老金卻跑得更快了,直奔著金名揚車的方向。


    隻聽「砰」一聲巨響,老金一磚頭砸在車窗玻璃上。


    寧時謙閉了閉眼,沒有再上前阻止。


    魏未和蕭伊然也下了車,呆呆站在一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老金卻沒停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磚頭繼續砸,一下一下,砰、砰、砰,寂靜的深夜,這聲音震得人心裏發顫。


    樓上辦公室裏的人都被震了出來,站在陽台上,一排,看著這一幕也是呆住。


    直到車窗玻璃被老金完全砸破,嘩啦掉下來,魏未才反應過來,上前拉人。


    老金一雙眼早已通紅,隻是這黑夜裏看不見。


    磚頭最後狠狠一扔,砸在車頂上,再次「咚」地巨響,最後不知落到了哪裏。


    「查!趕緊查!」老金指著自己砸開的那個打洞,對魏未吼。


    「老金,您……」魏未話都不會說了,十分無措。把車拖迴來就是要查的,本來有的是比較溫和的方式打開,可是,沒想到老金會這樣。


    「快查啊!」老金抹了一把臉,給魏未讓出來一個位置。


    「魏未,查!」寧時謙的聲音傳來,原來他也走到了近旁。


    「是!」魏未站直肅立,緩緩唿出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才開始查車。


    於是,空氣驟然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魏未悉悉索索查車的聲音,以及,老金大口的喘息,都清晰可聞。


    隨著一件件東西翻找出來堆放在寧時謙和老金麵前,老金的唿氣聲也越來越粗。


    「就這些了。」魏未聲音發虛,低著頭看著腳下那堆東西,不敢抬頭看老金的表情。


    他的腳下,是一堆針管、少量冰毒,還有一些粉、錫紙。


    末了,他又輕輕地補充,「車上駕駛室,少量血跡。」


    輕得快要聽不見了。


    寧時謙點點頭,示意他把東西都收起來,存證的存證,該交給技術檢驗的準備交給技術,「上去告訴大家,都辛苦了,迴去休息吧,明天等技術檢驗結果出來再說。」


    「是。」魏未低著頭,默默收拾東西走了。


    寧時謙明白魏未心裏的感受,就在不久以前,他們哥幾個喝酒,還在羨慕老金的幸福,羨慕他人生完整,妻子俱安,羨慕他朝花夕拾,即將安享斜陽,而現在……


    難怪魏未無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老金的痛。不管金名揚是否是殺人兇手,涉毒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默了一會兒,樓上的同事已經陸續下來,準備迴家了,大夥兒看著他倆,腳步都不由自主放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表情凝重的,索性走遠了。


    寧時謙心中暗嘆,「老金,你也迴去吧,這個案子你就……別參與了。」後麵四個字說出來還真有些費力。


    哪知老金反應卻很激烈,梗著脖子,「不!我要參加!」


    「……」寧時謙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隊長!」老金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靠近的距離,讓寧時謙看到了他眼中的緋紅,還有,液體的光亮……


    「隊長!求你了!讓我參加吧!我保證!用我的命!對警徽發誓!我絕不尋思!」因為激動,老金的嗓子都破音了,還帶著努力壓抑,卻不能控的些微哭腔,「我……我這輩子最後一個案子……無論結果是怎樣……我……我親手把他銬迴來!」


    說完,終是沒能忍住,哭聲溢了出來,深夜裏,聲聲悲愴。


    男兒痛,英雄淚。


    寧時謙心裏酸得難受,老金十分樂天派的性格,這輩子怕都沒哭過幾迴。


    他沒有再反對,躊躇了一會兒,道,「那你也先迴去,好好跟嫂子說。」不覺,原來自己也嘶了聲。


    老金卻搖搖頭,緩緩蹲下來,「你迴去吧,我在這待著,你嫂子那兒……暫時不說。」


    「老金……」


    他想勸勸,耗在這兒不是事,可一開口,老金就道,「隊長,你別勸我,我……我心裏難受,迴去你嫂子該看出來了,我還沒想好怎麽跟她說,她身體也不太好,本來打算等我退休了好好陪著她在醫院療養一段……」


    說著,好像又扯遠了,老金停了下來,隻道,「隊長你迴去吧,我在這等技偵。」


    「要等也明天等,大晚上的等什麽?」


    老金搖搖頭,很是固執,「我等。」


    就像等著一個希望,仿佛越用力,希望就越大。


    寧時謙沒有辦法,可是也沒離開,挨著老金坐下來,席地而坐,既然要等,就一起等吧。


    眼前的地麵多了一道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


    影子在動,在縮短,越靠近越短。


    寧時謙揉了揉眉心,他這會兒竟然把這個人給忘了……


    正想要解釋,蕭伊然也蹲了下來,和這兩個男人一樣高度的視線,輕輕的聲音,像這樣的氣候裏拂過的夜風。


    「我也先走了,帶貝貝迴大隊去,也許迴家,也許就在大隊休息了,我會給爸爸發信息的。」


    他心裏忽然就熱了,點點頭。


    蕭伊然也沒有多話,隻跟老金對視了一眼,就起身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盡管不合時宜,但寧時謙心頭那股熱熱的熨帖感還是揮之不去。


    有這樣一個人真是好。


    從小又嬌氣又任性,可是卻分寸拿捏得十分好,那麽聰慧的,該懂事的時候完全不需提點。短短一句話,就表明了她對他所有的理解和包容。沒有埋怨,不纏著他迴家,不嘮叨他不該坐地上弄髒褲子,對他和他朋友之間的事不加一個字的置喙,甚至不像尋常人的妻子在這個時候叮囑他不熬夜或者迴辦公室去聊,交代她自己的去向,暗示他不需擔心,甚至想到了通知爸爸,免了老人家的掛心,卻又特意要發信息,萬一爸爸睡覺了打電話會打擾。


    她理解他的一切,他的工作、他和兄弟的情感,並信任著他,所以才有她如今輕描淡寫卻包含諸多信息的一句話。


    而這份理解和信任,源自於他們這許多年的默契和相處。


    所以,他們是最合適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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