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今生不再是那個無牽無掛的青兕了。


    穀劍秋心中忽然一暗。


    如果母親知道自己被判流放,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大姐才做完手術,身子本來就虛弱,天宇兩個月以後就要去武備學堂報道,以後家中如何操持?


    也許神龍軍沒那麽快追查到畫龍單兵的賬目?自己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是不是有些衝動了?也許可以想個別的辦法逼走湯姆陳?沒必要鬧得動手殺人?


    那些女孩的臉在穀劍秋腦海中一閃而逝,但他很快摒棄了這些雜念。


    不能有僥幸心理,前世自己遭遇的幾名神龍禁軍,無一不是人傑翹楚,以自己現在的實力,很難正麵對抗。何況一旦東窗事發,情形隻會更加難以收拾。


    “壽祺師兄,光正(霍叢表字)。”


    穀劍秋神色莊重地站起身:“這兩天多虧二位前後奔走,我實在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客氣了,客氣了。”


    崔壽祺倒也坦然受了這一禮。


    “還有一樁事。”他又說道:“按帝國法度,各地方征送仆兵前,由地方府縣衙門和士紳作保,準許歸家兩日。我使了錢,鑽了個空子,直到正式的征送令下來以前,你都可以待在自己家裏。隻是不能離開江寧。如果沒有意外,明天你就能迴家了。”


    穀劍秋一愣,他前世從來沒聽過還有這個規矩,一時激動難耐:“多謝壽祺師兄。”


    他一時語塞,頓了頓又說道:“今日壽祺師兄湧泉之恩,劍秋終生不忘。”


    崔壽祺倒是完全沒放在心上,隻是擺了擺手。


    “沒什麽事,我倆就先走了,過陣子再到你家看望你。”


    “光正,我家裏那邊,還請你今天去托個口信,報個平安。”


    “這是自然的。”


    ……


    “大姐,你喝口水。”


    朱麗葉遞了一杯開水給穀照雪,輕聲道:“我看這事兒,先不能和伯母說。”


    她的精神狀態比之前好上太多,原本渾濁的眼神也清亮了不少,臉上的妝也淡了。


    “我知道。”穀照雪攥著溫熱的水杯,拇指太用力以至於失血發白,她點了點頭才道:“我知道。”


    “雪~雪~”


    朱麗葉搶先答應了一聲,然後快步走到穀母的房間,朗聲問道:“伯母,怎麽了?”


    院子裏的細犬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嗚咽,沒一會兒,穀照雪就給風塵仆仆的霍叢開了門,霍叢也帶來了穀劍秋被充軍的消息,但又說起穀劍秋明天就能迴家,穀照雪一時悲喜交加,情緒難以自製,隻能低下了頭。


    “大,大姐。您……”


    霍叢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穀家的事兒他多少知道一點,前幾個月穀家大哥才死,現在穀家老二又出了這檔子事,穀照雪的心情可想而知。


    “沒事,我沒事。”


    穀照雪抬起頭,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人能活下來就好,哦,我給你倒杯水。”


    霍叢以前對這位穀家大姐並不熟悉,此時見穀照雪臨事能這般沉穩,不禁對她另眼相看。


    穀照雪倒水迴來,還想打聽打聽穀劍秋的情況,巷子熱鬧起來,能聽到鞭炮的聲音,她有些心煩,還想沒想到鞭炮聲越來越大,還有人敲門的聲音,於是招唿了一聲:“天宇,去門口看一看怎麽迴事。”


    穀天宇沉默不語,快步出門,約莫一分多鍾,鞭炮聲終於遠走了。


    穀天宇才進院子,瞧見穀照雪正和霍叢攀談,沒有打擾,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錄取書,碧水波浪和麒麟紋路的邊框上,赫然寫著南洋武備學堂準錄取的字樣。


    “……”


    他把錄取書胡亂折了,揣進兜裏,忽然發覺有什麽東西在拱自己的褲腳,原來是那隻二哥收養的細犬,正用濕漉漉的眼神望著自己。


    穀天宇低下頭,撫摸著細犬火焰般皮毛,神機的虹光自男孩頭頂飛過,在天空上留下一道白色的裂痕。


    ……


    “既然殿下篤定那些狻猊逃兵和炎武合有勾結,為什麽不繼續查下去?這樣虎頭蛇尾,真不像殿下的作風。”


    說話的人身穿雲織紅氅,隻是沒有鸞鳳的繡彩。


    落地的玻璃艙外是浩瀚的雲層。


    “咳咳咳咳~”


    男人用手帕捂著口鼻,咳嗽不止。


    “換做你是我,你會怎麽查?”


    “至少也該親自盤問一下那個畫龍單兵的櫃員,必要時刻,動用搜心術。”


    “那個小家夥擺明是被崔家的人推出來的替罪羊,他什麽都不知道。一個心電二十出頭的小家夥,承受不住4級天官的搜心。我看他身上有幾分俠義之氣,也算是個可造之材,如今國家正值用人之際,判他一個充軍,如果死在戰場上,也算死得其所,如果有機會立下戰功,報孝國家,那是最好不過了。何況,那些狻猊逃兵和清河崔關係匪淺,我做一個假設…………”


    男人審視著眼前的青年,耐心迴答:“如果最後查出來,是崔氏和炎武合勾結,但是分贓不均,崔氏是想殺人滅口,你準備怎麽辦?”


    紅氅青年遲疑不定,隨後深施一禮:“我明白您的顧慮了,殿下,隻是這未免有些離奇。”


    “我不是在和你討論可能性。現在是多事之秋,我又是個病餘之人,我沒興趣去拿崔氏任何把柄。有朝一日……咦?”


    男人忽然坐正了身體。


    江寧海岸線上拉起了警報,了望塔發出尖銳的爆鳴,若有實質的探測信號飛速擴散開來,地基炮無頭蒼蠅似的來迴轉動,卻始終無法鎖定目標。


    一道金色流星劃過天穹,正是吉祥的蓮花騾子,因為非法改造案的官司失敗,他麵臨高達二十年的刑期,很顯然,吉祥不想坐以待斃,而是準備強突海棠邊界線,離開母星。


    他看了一眼花花綠綠的儀表盤,發覺十分鍾過去,依然沒有一枚地基炮能夠鎖定自己的神機,不禁滿意地笑了。


    這枚蓮花騾子是他重金打造,雖然沒有攻擊能力,但是高槽位的反鎖定幹擾器,是從熒惑古星的一家探險團收購來的蛀孔產物,領先於當代人類的研發水平,加上電隱塗層和爆發式引擎,讓他有信心在十五分鍾內完全脫離海棠地方駐軍的視野。


    完全拋棄進攻性能,換取的是絕對的靈活和速度。


    實際上,他能在三次穿越宇宙蛀孔,旅行超過一千光年,這枚蓮花騾子功勞很大。


    儀表上的數字依舊停留在999,這代表著敵人至少需要一千秒以上的時間鎖定自己,而眼看自己就要離開地基炮的射程了。


    突然,儀表上的數字動了,吉祥的神色也嚴肅起來,可沒等他反應過來,數字一下子跳到了0,刺耳的紅色警報幾乎要灼傷了吉祥的眼睛,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是這枚蓮花騾子在潮濕的洞窟裏擱置太久,儀表發生了故障。


    緊跟著,吉祥覺得自己難以唿吸,曼哈頓體的心電也隨之凝澀下來,運轉不暢,刺目的白光完全籠罩了他的視野。


    一道自天際而來的白色光束幾乎將蓮花騾子瞬間汽化,飛馳的心電反應猶如融化的奶油,很快消失不見。


    數個小時後……


    漆黑的海麵上泛著一層細浪,吉祥原本蔚藍色的飽滿肌膚此刻暗淡無光,幾乎和海水一個顏色,頭顱剩下半張臉和脖腔勾連了一點,腹腔以下完全消失,半扇肋骨清晰可見,黑藍色的內髒閃著微光,隻有一條手臂完好。


    他怔怔地仰望星空,完全無法動彈。


    “那是,王級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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