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秋,你用來通靈的那件法器,是什麽樣的,法鈴?蒲團,還是經書?”


    法器便是指通靈古董,後者本來就是淘金熱中古董商人和報紙聯合炒作的稱唿。


    “是一本血經,叫做《女青.鬼律》,開篇是……”


    誰想傅南枝直接開口迴道:“天地初生,元氣施行,萬神布氣,無有醜逆祆邪不正之鬼。對不對?”


    “對,南枝師傅知道這本經書?”


    “此經傳自一群漢晉之間的散人,他們自稱道士,曾在漢末掀起一場大戰,以至生靈塗炭,十室九空。所謂伐山破廟,掃六天故鬼,實際上是逆天悖祖,企圖顛覆正教。最終道士們被絞殺殆盡,整個教派灰飛煙滅。至於書中所載,不過是異端邪說,實在不值一駁。”


    他若有所思:“這就難怪了,劍秋,實不相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從你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邪惡心電,但我幾次試探,你的心電都巋然不動,全然一片剛樸之氣。並不像是個壞人,原來是女青心電在作怪。”


    傅南枝眉頭盡舒,似乎去了什麽疑心病。


    “邱勝濤的事,可能會有點麻煩,我會幫你向八發門解釋。其實我看邱勝濤的言行,是個好孩子。隻是,嗯,不太穩重。”


    “謝謝南枝師傅。”


    見傅南枝並未提及其他,顯然也沒看出自己心電深處的宇宙靈性,隻當是女青心電作祟。穀劍秋有些失望,但麵上沒有顯露。


    至於八發門,他並沒太放在心上。


    “劍秋,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準備離開母星,去熒惑古星。”


    傅南枝眉毛一挑:“看來你的誌向不小。”


    彼時的熒惑古星,是整個人類大開發時代的弄潮兒。


    熒惑古星不僅擁有輻射整個太陽係的便捷航道,還有諸多時代最前沿的實驗室和生產線。蟲洞旅行的探險家們帶著未知的戰利品滿載歸來,也大多選擇在熒惑古星展開貿易。


    同時熒惑古星還是目前人類第二大棲息星球,幾乎沒有稅費的貿易自由星球,幾乎不設置任何空禁的飛行自由港,宇宙來客與人類大量接觸的第一站。


    許多傳奇人物都曾在此揚名,後世的電影從業者們,也經常以十九世界末,二十世紀初的熒惑古星作為背影展開故事,古星片兒也成為紅極一時的電影類型,是經久不衰的票房保障。


    “去古星做什麽?做生意?”


    傅南枝問。


    穀劍秋猶豫了一會兒,撒了個小謊。


    “我打算做堡壘商人。”


    傅南枝的眉頭一下子就皺緊了:“這可不是什麽體麵的職業。”


    堡壘商人,說白了就是一類軍火販子,許多花旗人最初在太空中流竄,就是做這個起家。


    “南枝師傅,你怎麽看待眼下的局勢?”


    穀劍秋本來不想說太多,他想對傅南枝說的話,早在上次就已經說盡了。他的性格也並不願與人多做爭論。但既然聊到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怕交淺言深了。


    “我一介武夫,對軍國大事無甚見解,劍秋你有話直說吧。”


    “太白古星失守以後,金菊人的軍隊還在換防,到處都是戰爭的鐵鏽味。帝國的貴族們心懷鬼胎,中產階級還在惦記著自己的股票。知識分子自甘墮落,以吸食鴉片酊為風雅。骨子裏又瞧不起工人和農民。沿長江都是天人往來,靈性的病害到處滋生,民族產業家們隻知道盤算生意經和鎮壓工人運動。南枝師傅,我不知道你說的體麵是什麽標準,但在我看來,眼下絕不是一個追求體麵的年代。”


    穀劍秋直視傅南枝的眼睛:“更大的戰爭,近在咫尺。”


    ……


    送別了穀劍秋,傅南枝在房間默默喝著開水,似乎在思考穀劍秋臨走的話。沒一會兒,號稱已經離開醫院的傅樂梅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她叫一聲爹,沒再說話,隻是坐在床邊,給傅南枝剝了個橘子。


    “他拒絕了。”


    酸澀的橘子汁濺在傅樂梅臉上,她不禁眨了眨眼。


    “知道了,爹。”


    “樂梅。”


    “嗯?”


    傅樂梅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從今天起,我會傳授你真正的五行拳。”


    傅樂梅作了個鬼臉:“爹你少來了,祖師傳下那幾本典籍武譜我都要翻爛了,咱爺倆打小拆對,你還能有什麽後手是我不知道的。”


    傅樂梅平時不是這麽活潑的性格,傅南枝知道女兒有心事,也不戳破,隻是搖搖頭:“我雖然不才,但好歹扛著幾十年軒轅傳道的招牌,所謂驢倒架不倒,武館街那麽多館主,哪一次我的座位不在前三?我還真有一手壓箱底的絕活。如果你不成器,我是打算帶進棺材裏的。”


    好女兒,不是當爹的不疼你,我就是願意拿這份手段當嫁妝,恐怕人家也還是不肯鬆口。


    他心中歎了一口氣,望向自己的女兒:“你可曾聽說過百煉心電?”


    ……


    ……


    嗚嗚嗚嗚嗚~


    穀劍秋站在港口,目送張掛著清河三山鳥的黑艦燃起動力火焰,目光幽深。


    崔氏一共十房,穀劍秋的師兄崔壽祺,算是南祖房的庶出旁支。仔細考究,崔壽祺的爺爺是南祖房庶子,又因為擅自婚娶分了家,基本上是自立門戶了。


    前些日子,北方的清河大房來了一位正八經的崔家世子,崔壽祺的父親對此很是熱忱,但崔壽祺卻態度消極,這才當著幾名好友和穀劍秋的麵兒,發出了泥菩薩和真菩薩的牢騷。


    正因為崔壽祺的緣故,穀劍秋沒費什麽力氣就得到了那個名字。


    崔目連,清河大房第十五代嫡出,帝國時期任一等子爵,白鹿軍校官。大革命後棄軍從政,先後出任過參政院參政和參議院副議長,是著名的鷹派文官,但一生從未真正踏足過戰場,因此惹人非議,並最終在國防部第二廳的競選中失利,享年一百五十八歲,壽終正寢。


    穀劍秋前世不止一次在電視上看到過崔目連的演講和辯論,他麵容俊朗,不輸弟弟穀天宇,且線條更加硬朗,符合人們對軍官的想象。崔目連口采和風度都很好,臨場應變能力也強,是第一共和國早期的政治偶像,名氣很大。


    這兩天他想了許多辦法潛入那艘黑艦,也製定了許多計劃,但最終都不成行,崔目連終其一生都隻是3級天官,但穀劍秋拿不準他現在的心電水平,但是能駕馭【業火】,至少需要五十點以上的心電。


    經過兩天的嚐試,穀劍秋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自己並沒有能力為大姐和慘死的鄰居們討迴公道。


    為了不給家人帶來麻煩,他在戰術電台的通話中麵對崔目連的挑釁,甚至不能迴應。


    天人坊大火的真相,現在隻能掩埋起來。


    當然,如果以單純的複仇主義思考又是另一迴事。幻影銩本身是後世一類超級炸藥的主要材料,兩罐子幻影銩的威力,足夠把整個江寧港口夷為平地了。


    如果不是大姐沒有性命之虞,如果穀劍秋的情緒被那個二十多歲失去一切後終日酗酒,憤怒又茫然的青年支配。他不敢擔保自己不會這麽做……


    穀劍秋審視著遠去的黑艦,似乎也在審視曾經的自己。


    “我們會再見的,崔目連。”


    他遙望大海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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