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從窗外透進來,正灑在嚴陣以待的穀劍秋臉上。


    他已經在木島美雄的房間裏呆了三個多小時。


    “不對勁,木島美雄早就應該迴來了。”


    穀劍秋心中有一根神經倏忽繃緊。


    木島美雄雖然生活糜爛,但每天進出公寓的時間非常固定,如果勾到男人,隻會更早迴來。


    雄闊海現在還在狗場重症監護室裏躺著,木島美雄樂得清閑,許久沒接單子殺人了,每日除了賭錢就是出入風月場。她的換洗衣物也還留在公寓,也不可能提前動身迴國,這麽晚還不迴來,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穀劍秋思忖片刻,拆下門把手上的彩虹鹽炸彈,連同手槍一起裝進挎包,翻窗就走。


    他先乘水艇迴了上隻角,大火正臥在門檻上,舌頭吐得老長,院裏幾間屋的燈都熄了,隻有穀天宇的偏房燈還亮著,他剛溫過書,也準備睡了。


    穀劍秋心裏稍安,洗了把臉又要出門。


    “哥,你還要走啊。”


    穀天宇見他急匆匆又要出門,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店裏有筆貨要連夜送。”


    穀天宇目光閃爍,但也沒多再說什麽。


    穀劍秋馬不停蹄又迴了天人坊,此刻夜已經深了,天人坊沒有幾家人還開燈,同樣是相安無事,門窗都沒有動過的痕跡,他又左近找了個電話亭,按電話簿上的信息,給賢春樓打了電話。


    “我找崔壽祺。”穀劍秋故意換了個聲音:“對,我是府上的管家,老爺子這兩天又生氣了,所以我想問問少爺什麽時候迴家?好。”


    好一會兒,電話筒裏傳來崔壽祺中氣十足的聲音:“你告訴我老爹,崔目連什麽時候走,我什麽時候迴家,我煩他!”


    說完沒等穀劍秋說話就掛了電話。


    穀劍秋把電話筒扣上,沉吟了一會兒,打開自己的挎包檢查了一遍。


    一把自裝手槍配兩個飛虎彈夾。


    一枚觸發式炸彈,輸入心電後八個小時內,拉動引火索即刻爆炸,威力不大,基本炸不死人,但爆炸會引起濃煙,其中的放射彩虹鹽會極大損害武術家心電。


    三枚電棉炸彈,這次穀劍秋準備時間長,炸彈的殺傷範圍控製在五平方米以內,發火時間控製在三秒左右,威力比上次的電棉炸彈要小,可也足夠炸爛一輛轎車。


    如果上次在麗都,穀劍秋手中有兩到三枚這樣的炸彈,金太洙察覺到穀劍秋的心電時也來不及躲避,大概率也要當場飲恨。


    確認無誤以後,穀劍秋徑直朝旅館街的方向去了。


    ……


    ……


    木島美雄走出了旅館街,找到路邊一個公用電話亭,她拿起電話筒,手指撥弄著輪盤,良久,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迴聲。


    “小姐你能不能快點?”


    過了好一會兒,一名郵差打扮的路人終於忍不住發聲催促。


    木島美雄沒有理他,視線瞥過街角幾個穿著洪聖武館黑白短打的男女,目送他們有說有笑地走出武館街,於是把電話筒扔下,徑直離開,惹得路人怒目而視。


    “黃帝傳藝”的蒼勁筆跡下,兩扇酸枝木門左右打開,小雄哼著藝劇小調在院子裏打掃浮土。傅南枝披著洗褪色的灰色單衣坐在中廳大堂,臉上戴著黑色方正框的老花鏡,正在縫補一件紅白箭袖女服。他咬斷線頭,抬起手上的衣服到燈光顯眼處,仔細觀察著針腳,忽然眼皮一抖,神色嚴肅起來。


    傅南枝把衣服放下,一個身穿黑色羽織的女人站在自家武館大門前,正仰臉打量著招牌。


    木島美雄的視線也緩緩下移,穿越庭院和中廳,落在了傅南枝身上。


    “小姐,你找人麽?”


    小雄身穿五行門的紅白短打,大咧咧地把掃把扛在肩膀上,等看清了來人的臉,臉色不由一變。


    木島美雄越走越近,小雄下意識要躲,雙腿卻灌了鉛似的動彈不得。


    “小弟弟,我找一位叫劍秋的好朋友,你們認識麽?”


    木島美雄的臉湊得很近,嘴裏的熱氣幾乎噴在小雄臉上。


    “小雄!”


    傅南枝的聲音中透出一股奇異的力道來,小雄如夢方醒,紅著臉轉身要走,誰知被木島美雄捏住肩膀,一時動彈不得。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真是沒有禮貌的孩子。”


    傅南枝把衣服放下,摘掉了老花鏡,闊步走進院子裏:“尊駕武藝高強,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木島美雄上下打量了傅南枝兩眼,攏了攏頭發,臉上透出紅暈:“師傅言重了,我隻是逗逗他。我是金菊生人,自小學過一點粗淺體術,哪能入師傅法眼呢?”


    傅南枝搖頭:“閣下武藝雖高,但心電粘稠如漿,眼中隱有邪氣,唿吸之間胸腔似有爆裂之聲,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平時還是要多修正功,修身養性才是。”


    木島美雄笑容漸沒,勉強道:“師傅教訓地是,不知道師傅能否告知劍秋的下落?”


    傅南枝搖頭:“我並不知道你所說劍秋是誰,姑娘到別處問問吧。”


    木島美雄目光逐漸轉冷,她突然笑道:“師傅平時可練過棒球麽?”


    她往前一步,提起小雄的脖領把他扔飛出去,傅南枝臉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用身體接住男孩,使了個卸力的柔勁兒,一手攔住男孩的腰,一手扶住男孩的脖子,蹬蹬飛退了五六步才勉強止住身形。


    對方這個力道,他出手稍慢,小雄非一頭撞在牆上腦漿迸裂不可。


    傅南枝隻覺胸中氣血翻湧,高聲怒斥道:“江寧繁華地段,你也敢出手殺人?”


    傅樂梅同其他弟子傅南枝都準了假,此刻到街上尋食坊慶祝去了,隻有小雄被罰禁足的時日未夠被他扣下打掃,此刻偌大武館,隻剩他師徒兩人。


    一陣又急又猛的冷風灌進院子,木島美雄身後的武館街顯得如此蕭瑟。


    傅南枝在瑟瑟發抖的小雄耳邊輕語一聲“快跑”,然後在他背上拍了一把,隨即擋在男孩身前。


    小雄並無二話拔腿就跑,誰知道才跑出去沒兩步,隻覺腳踝一沉栽倒在地,鼻子撞在石磚上,頓時噴出血來。


    一縷肉眼難辨的金色絲線不知道什麽時候箍住了小雄的腳踝。


    木島美雄勾了勾手指,笑顏如花。


    傅南枝伸手抓住金絲,與木島美雄角力,誰知對方後撤步一拉,傅南枝頓時失去平衡,踉蹌了兩步才穩住腳步。


    木島美雄頓時有些意興闌珊,她看出了傅南枝心電運轉不暢,有隱疾在身,自然對一個五十多歲的病秧子提不起太多精神。


    “師傅剛才的迴答我不滿意,隻要你說出劍秋的下落,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畢竟我殺人收費很貴的,沒人出錢我豈不是做賠本買賣?誒?”


    木島美雄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你們武館不是有一個使齊眉棍的女孩麽?她好像和劍秋很親昵呐。她人呢?”


    隻聽錚地一聲,金絲從傅南枝的手中斷裂開來。


    “跑!”


    傅南枝暴喝一聲,隨後從架上挑出虎頭齊眉棍,一記夜叉鬧海直劈木島美雄的天靈蓋。


    木島美雄揚著手怔怔發呆,似乎金絲的斷裂帶給她極大震撼,連小雄跑了也沒在意,直至看到傅南枝虎頭棍上璀璨的黃金色心電,桃花一般的臉蛋終於露出驚容。


    一截枯瘦的手臂衝天而起。


    小雄自後門奪路而逃,腳跟不著地,身後心電爆裂的波動漸遠。才到街上,他便扯起嗓子:“殺人啦!逸園狗場殺上門啦!殺人啦!”


    武館街是十字形,五行門的武館正坐落在武館街中央,此時大部分的武館已經閉館,館裏沒什麽人,但館主們大多是睡在武館裏的。


    小雄沿著一條路的方向急唿,起初並沒有迴應,他一路喊一路拍門,大概四五分鍾,劉通師傅光著膀子,褲腰帶歪歪扭扭,抓著一把輕便的鏈鋸刀衝了出來:“什麽人?!什麽人?!”


    小雄指著自家武館的方向,拉著劉通直喊救命,說是逸園狗場打上武館街了,劉通也不含糊,提著刀趕往五行門的武館所在。


    此時不少館主都聽到求救,同自家住館的徒弟打開大門,拎著各色動能兵器走到街上四下環顧。忽地鷹爪門的館主大喝了一聲莫走,可隨即便沒了動靜……


    兵事館的燈也亮著,程英師傅揮汗如雨,還在練功,他先是聽到有人唿救,緊跟著外麵亂作一團,於是走出練功房,揭開中廳武穆祖師的畫像,從後麵掏出一隻銀光閃爍的複合充能弩,推開大門闊步上街,忽聽牆後傳來兩聲慘叫,他衝向拐角,一個渾身是血的生麵孔女人迎麵走來,周身散發心電宛如一團血漿,程英頓時一驚,抬手瞄準對方,口中斥道:“不要動!”


    女人一怔,隨即綻放出罌粟般的笑容。


    ……


    “好厲害的女人!”


    劉通雙手顫抖幾乎握不住刀,他左顧右盼,見院中無人,搖搖晃晃走到傅南枝身前,隻見傅南枝左臂齊根而斷,胸口染紅了一大片血,半點氣息也無,不由悲從中來:“南枝師傅!”


    “咳~咳~”


    傅南枝咳出兩大口血,心電再次泛起波動,劉通不由訝然:“南枝師傅,你裝死?”


    傅南枝苦笑,虛弱地說:“不,裝死~還有命?”


    他左邊身子鮮血淋漓,再放任下去,隻怕也活不了多久,忽地,一群人舉著手電和照明燈衝了過來,為首的白鶴門佟宗棣須發皆張,傅樂梅緊跟身後,她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傅南枝,雙眼通紅一片。


    劉通急忙高唿一聲:“快拿擔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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