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曆年間,江蘇太倉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件,事件的主人公為一男一女。


    男性為當時名滿天下的才子——王世貞,女性則為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女子——王燾貞。


    兩個的交集點則在王燾貞的父親——王錫爵的身上。王錫爵乃明朝重臣,近來卻有一事煩他心腸,女兒不聽勸阻,非要求仙問道。


    他幾次勸過,皆以無果告終。萬般無奈之下,他找到了好友王世貞。王世貞自信滿滿地接受了任務,陪同王錫爵來到女兒王燾貞的修行之所。


    王錫爵選擇在門外靜候王世貞的佳音。他相信憑借王世貞的才學,定然能夠勸服女兒返迴凡塵俗世。


    事件的結果卻大跌所有人的眼球,王世貞竟然拜女兒為師,並且逢人便說王家小女有上智之才,乃天上的仙人下凡。


    事件一經傳出,立刻轟動了整個江南,繼而傳向全國。


    時人皆知王世貞之才氣,且曆史上也有著明確的記載,他九歲就敢自比於祥鳥鳳凰,一首《詠鳳凰》震驚整個江南,一直以來從未真正向他人折腰,為何偏偏拜倒在王燾貞的石榴裙下呢?


    到底出自於什麽原因?紛紛的議論甚囂塵上。


    王燾貞的童年生涯


    迴過頭來看,其實這一次相遇乃是命中注定,就好像蘇東坡之於黃州,劉禹錫之於和州,楊慎之與瀘州。這種相遇似乎就是上天的安排,目的就是成就一段曆史的佳話。


    這場事件裏,王世貞相當於佳話的引言,目的就是成就年僅二十三歲,便香消玉殞的王燾貞。


    王燾貞究竟何許人也?她不像李清照之流,在文學史上留下數十首傳唱千年的詩詞。


    她本人沒有留下任何的隻言片語,關於她本人的記載,他人留下的文字更是少之又少。尋找王燾貞,就像是武陵人在林盡水源的地方,尋找進入桃花源的洞口。


    而要走進王燾貞的人生,《曇陽大師傳》則是唯一的入口。曆史記載,王燾貞與其他孩童不同,生下來就哭個不停,似乎在悲歎未來無窮無盡的苦難。


    可惜沒有上天沒有給他安排同行的友人,隻賜予她一具體弱多病的軀體。帶著這副軀體去迎接塵世間的狂風暴雨,任誰都難以承受。


    出生幾個月後,上天首先給你安排一場疾病,這個疾病的名字叫做疥瘡。


    疥瘡是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皮膚病,聽說她得到了疥瘡後,她所在的院落立刻被封了起來,連親生母親都不願陪她共度劫難,留在她身邊的隻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嫗。


    不會言語的嬰兒,每日裏除了用啼哭表達自己的不舒服外,其餘什麽方法都不會。


    然而,她的哭聲並沒有引來家人的任何關照,反而惹得眾人愈加地厭煩她。


    老嫗心底善良,不忍女孩遭受巨大的痛苦,每日裏幫她清洗身體,幾個月後,她的皮膚才漸漸地恢複了正常。可正是由於這場事件,王燾貞在家庭裏完全成了影子一樣的存在。


    都已經淪落到這個如此地步,想必上天不會再對女孩施以災難了。但是,命運詭異莫測,往往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令人防不勝防。


    沒過多久,女孩又出現了黃疸的症狀。幸好老嫗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女性,知道日光有助於治療黃疸,接下來又每天帶著女孩做日光浴。


    幾番折騰下來,女孩似乎成了瘟神一樣的存在。家人見到她,都避之不及。


    女孩相安無事的長成了少女。父親王錫爵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地將目光放到孩子們的身上,小女王燾貞的聰明靈秀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錫爵乃嘉靖四十一年的榜眼,學識深厚,彼時的他因和首輔張居正有罅隙,而被罷官迴到了鄉中。為解膝下為無聊之歎,他決定教授小女學問。


    他先是拿出了古代文人的必讀書目——四書五經,之乎者也地開始教授女兒讀起來。卻不想王燾貞聽了幾句後,便嚷嚷著說不好玩,這些書裏的理論她早先就聽說過。


    父親不信,拿出書裏的言辭與之辯論,不想小女對答如流。


    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有此根基,實在是世間少有,他問女兒從何處學得這些學問。女兒說道:“每當我生病時,老師就會來夢裏教我學習。”


    女兒的迴答荒誕不羈,聽起來像散漫無稽之言。可再看女兒一雙靈動的大眼滴溜溜地轉著,眼神裏布滿了天真,不由他不信。


    接下來,他又拿出了數本儒家經典,女兒皆搖頭說這些書都不好玩,都是自己學過的知識。


    古人迷信天地,因而王錫爵選擇相信女兒的話語,承認這是神跡的出現。


    婚姻的悲劇


    如此優秀的女兒,必須配得個才貌仙郎。


    可惜外界的傳言,早就將女兒傳成了一個病秧子。古人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個病秧子如何能幫助家族繁衍後代呢?


    所以,不少人都不願意與之共結連理。時間轉到了其十六歲之際,或許是浙江布政司參議想拍馬屁,又或許是其子徐景韶果真看上王燾貞。總之,兩家最終結成了姻親。


    古代婚嫁是大事,雙方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況且,王家又是大戶人家,自然要精心為女兒準備嫁妝。


    匆匆忙忙一月有餘,終於備足了嫁妝。像無數懷春的少女一樣,王燾貞滿心期待著婚禮的來臨。


    在她的意識裏,夫君徐景韶好似一位英雄,打破了世俗的偏見,越過了世俗的流言,義無反顧地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地接近,她的心也好似掉進了甜蜜的巢穴中,渾身的毛孔裏散發著幸福的氣息。


    畢竟是第一次結婚,也是人生的大事,她的心裏不免產生了忐忑。


    複雜的情緒同時交織在對未來的期待之中,天有不測風雲,結果她等來了夫君提前離世的消失。


    到底是因為徐景韶身染惡疾,久治不愈?還是因為他本人不願婚配?具體原因不詳,也沒有人記載,使得此事成為王燾貞的個人曆程,懸而未決的一個未解之謎。


    家人沒有提前告知她這件事情,直到事情到了無法掩蓋的地步,家人才姍姍來遲地吐露出實情。


    素未謀麵的兩人,不過是在家長的安排下,安排了一場婚約。她本無需付出癡情與眼淚隻需要來一個瀟灑的轉身,靜待另外一個男子的來臨。


    可她卻走上了一條最艱難的路途——為愛人守節。


    明清時代,程朱理學盛行,奉行的是好女不嫁二夫,夫君去世,女人誓死不改嫁者,官方為為其修建一座貞節牌坊,以向全天下宣告其忠貞。


    王燾貞完全沒有必要,她與徐景韶之間根本沒有婚配,完全沒有必要為他守節。但是倔強如她,一旦下定決心,就沒有人能讓其改變心意。


    從此,她變得更加孤寂,與外界的交流愈發少了起來。初秋的某一天,泛黃的落葉鋪滿庭院之際,她走出父親專為自己修建的小木屋,來到父親的麵前。


    幾個月未見女兒,連王錫爵都不敢相信,女兒渾身散發著出塵脫俗的氣質,好似身體周邊漂浮著繚繞的仙霧。


    未曾開口,他便已女兒的心意,因為女兒身著一件道袍,他看了一眼門外稀疏的枝椏,又看了一眼枝椏上空清爽的天空。


    曆經宦海沉浮,他早就明白,誰也無法真正地改變誰。可眼前站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若非家裏經曆了重大變故,誰又願意讓女兒投身空門呢?


    就像《紅樓夢》裏的妙玉,如果不是因為抄家事故,或許她會繼續留在那座大宅子裏,當自己的千金小姐。


    不得已之下,他隻能請來王世貞,而事件發生時,王世貞正處於人生的低穀階段。


    彼時的他因不滿內閣首輔張居正的專權獨斷,幾次上書進諫,本來朝廷已任命他為南京府尹,結果被善於逢迎的小人陷害,直接給了他一個返鄉留用的迴答。


    中國古代的文人向來有一個習慣,失意落魄之際,往往愛逃向宗教的場所。


    經過與王燾貞的一番交談,王世貞在黑暗的世界一下找到了光明。他當即決定拜其為師,並歡天喜地將這一事件告知其父王錫爵。


    或許是王世貞的影響,又或者是王燾貞的辯才無礙,江南文人一股腦地湧向了蘇州府的太倉,大家第一時間奔赴王府,隻為聆聽一下仙師的教誨。


    但凡聆聽過她教誨的人物,無一例外,全部拜到了她的門下。


    羽化成仙的真相


    漸漸地她感覺與人世間的隔閡越來越大,某天夜裏,她獨自走向庭院中央,對著皎潔的月亮發了許久的呆。


    之後,她又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小樓,她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道別的話語。


    第二天,眾弟子來聽課之際,她道出了內心的想法,自己將在本年的九月九日羽化成仙。


    自從福建莆田媽祖林默娘,於公元987年九月九日“升天”為神後,江浙地區就流傳著眾多版本的傳說,明清兩朝,媽祖林默娘的美名更是遠播到其他地區。


    當地的百姓固執的相信,慈悲且通靈的女性乃天上星宿下凡,會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重返天堂。彼時的王燾貞正處於人生最美好的年紀——二十三歲。


    因此,這一消息如同一粒火星,墜入綿延數千裏的幹草堆中,燎原大火轟轟燃起。


    在關於媽祖的傳說中,其中一個版本明確講到其升天時的場景,觀音菩薩自天而降,宣讀玉帝聖旨,敕封林默娘為海神,主職是護佑海上生靈安寧。


    宋朝距離今日長達五百年之久,按照民間的理解,五百年必定出一位仙人,他們固執地相信,這個仙人就是曇陽子王燾貞。


    九月九日如約來臨,正是重陽時節,菊花正盛。本該是賞菊花的好時候,卻無一人待在家中,家家幾乎是全部出動,觀看五百年難遇的升天畫麵。


    地點就在直塘,當時的盛況完全可以比擬一場巨星演唱會,王世貞清楚地記下當年的盛況,十萬信眾齊聚直塘,隻為在仙人羽化時,磕頭,燒香,敬拜,以求仙人保佑。


    王燾貞如約來到現場,穩坐雲台之上,此刻陽光和煦,秋風習習,台下信眾虔誠地等待著神跡的出現。


    從太陽初升坐到夕陽西下,除卻幾朵雲偶爾遮住了太陽,不見任何其他任何異樣。就在眾人失望之際,王燾貞從雲台上跌落下來,之後便被仆人匆匆送迴府中。


    坊間關於王燾貞是否羽化登仙,出現兩種不同的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王燾貞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羽化登仙,隻留下了一具肉體在人間。


    第二種說法是王燾貞根本沒有羽化登仙,其之所以死亡,是因為身體本就虛弱,經過一天的折騰,七魂沒了六魂,三魄沒了兩魄,不久後便香消玉殞。


    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王燾貞在羽化成仙的前夜,曾到徐景韶的墓前痛哭過一場。明清兩朝,對於女性壓迫之嚴重,超乎現代人的想象力。


    王燾貞早就想到了死亡,可是正常死亡,家人根本不會同意,為了讓自己死亡獲得一個合理化的渠道,他必須借由神明。


    而所謂的羽化登仙就是一個借口,據說王燾貞在迴家後不久,就服用了提前準備好的藥物,服用藥物沒多久,嘴唇發紫,渾身開始篩糠般抖動。


    當天夜裏,就離開了這個讓她毫無留戀的世界。


    其弟子王世貞聽到老師去世的消息後,夜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生前他曾與老師有過促膝長談,他相信憑借老師的才學,完全可以有一番作為。


    奈何身為女性,無法如男性那樣一展拳腳,隻能將自己封鎖在守節的怪圈之內。為了使老師的聲名留於後世,他連夜寫就了一篇人物傳記——《曇陽大師傳》。


    自此,王燾貞的故事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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