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有一位無賴,叫程黑二,這家夥雖然為人很混賬,但是身手很不錯,勇力絕倫,擅長攀登跳躍,他曾經爬過一個百尺高竿,噌噌噌幾下就上去了,簡直比猴子還靈活。


    按理說,有這樣的本事,做個衙役捕快或者從軍,前途也不錯。但是,程黑二覺得那樣沒多少錢,於是幹起了搶劫偷盜的事。


    當地有錢人家,丟了錢財後,一開始還不知道是誰幹的。但幾次下來,大家都知道是程黑二所為,於是他們嚴加防範,加派人手看護家門。


    程黑二聽說後,知道再想繼續偷錢很難了。


    這個時候,程黑二開始考慮以後的人生:我以偷盜為業,錢來得快花得也快,到現在也沒存下幾個錢。何況,我現在已經快三十歲了,還沒有娶妻生子,前半生都虛度了。如今,人家都如此防著我,看來在這裏住不下去了,我還是走吧!


    程黑二想到做到,他把家裏所有東西都換成了錢,然後分給了他認識的一些窮人,然後背著一個包裹,拿著一根大竹竿(竹竿的用處,下麵會說),出門要遠行。臨行之前,他對當地富人辭別:“以前你們的錢財被盜,都是我做的。如今,我要離開這裏,不會再打擾你們睡覺了,不要再害怕我了。”


    說完這些話後,程黑二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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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地富人一看,覺得很驚異,也很高興,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紛紛聚在一起,大開宴席,舉杯慶賀。


    再說程黑二,第一次離開家鄉,他也不知道往哪裏去。想了一會兒,他覺得京城裏富人多,而且地方也大,即便出了事也有許多地方可以藏身,於是就向京城去了。一路上,他沒錢了就利用竹竿爬到人家屋裏,偷錢來花。


    這一天,程黑二走到山穀之中,野曠無人,天色已晚,他錯過了宿頭,隻得繼續出發。好在程黑二以前經常夜裏偷盜,擅長走夜路,所以也不害怕天黑。


    走到半夜的時候,隻見山穀一處有房子,看起來很宏偉,似乎是大戶人家。程黑二累了,想到:一路上太辛苦了,簡直就像個乞丐一樣,我真是快受不了了。既然前麵有人家,我為什麽不去借宿一晚呢?吃飽喝足,也好繼續趕路。


    想到這裏,程黑二趕緊向著房子走去。


    到了之後,程黑二看到這裏居然有上百座房子,看來這戶人家一定是大富大貴之家,比自己家鄉的那些人更富裕。程黑二大喜,把竹竿放在牆下,順著竹竿爬到牆頭上,跳到了院子裏。


    進了院子後,程黑二發現,屋裏還有燈火,似乎有人沒睡覺,仔細看了看,原來這裏是後宅。


    程黑二一看沒人,又是初來乍到,還不熟悉這裏,於是就蹲在黑暗中觀察,等待機會。


    過了一會兒,屋裏有人小聲說:“鬥轉星移,銀漢傾斜,夜已深了,那人怎麽還沒來?”


    又有兩個人說:“確實沒來,就算蘭姑很僥幸的話,恐怕也免不了的。”聽這兩人的聲音,似乎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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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兩人說完後出來了,程黑二一看,原來是兩個婢女,從一個小巷子裏出來了,又嘰裏咕嚕說著話離開了。


    程黑二知道,裏麵肯定有側門,於是靠近了去看,果然有側門。他悄悄打開側門,進了屋裏。迎麵有一股花香撲鼻,還有風吹竹葉發出的沙沙聲,似乎是到了佳境之中。再往裏走,有三間房,簾子半掀起來,裏麵的燭光照射過來。


    程黑二不知道裏麵的情況,所以不敢貿然進去,於是他躲在牆角處。


    這時候,裏麵出來一位漂亮少女,倚著窗戶邊,歎氣說:“那個人兒,怎麽還不來?唉,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姻緣呢?”然後,她不說話,頓了一頓,又說:“今晚如果他再來的話,我就活不成了啊!”


    少女說完,擦了擦眼角,顯然流淚了。


    程黑二並不了解少女,不知道怎麽迴事,他也不關心。


    這時候,外麵有動靜,程黑二一看外麵的影子,好像有一隻大鳥飛過來了。那隻大鳥落地後,居然變成了人,看起來十分高大雄偉。此人發出奇怪的聲音,笑著對少女說:“寶貝兒,不要做望夫石啊,我已經來了喲。”


    男子進來後,就要過去抱少女。少女很害怕,不敢動,一直往後退。那人一看,有些生氣,手上用力,然後推著少女的後背,直接推到裏屋,然後關門了。


    程黑二知道,這個男人肯定是妖怪所變,他好奇心來了,決定看個明白。於是,他躡手躡腳到了跟前,蹲在窗下仔細聽。


    那個人笑著說:“寶貝,你不要害怕,我已經輕車熟路了,來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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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一聽,又哭了,顫抖地說:“我實在受不了啊,怎麽辦?”


    那個人繼續說:“試一下,你讓我再試一下吧。”


    少女還是哭,說:“我已經受不了了,求你放過我吧?”


    那個人很生氣,說:前天晚上你已經讓我很不滿了,難道你今天還要如此扭捏嗎?不行,今晚必須都聽我的!


    少女哭哭啼啼,哀求那個人,但是那個人不答應,隨即傳來少女的哭叫聲,聽起來十分慘。


    程黑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聽到少女哭聲,慘叫聲,就知道少女肯定是被那個男子欺負了,此時他忘了自己是小偷,又義憤填膺,勃然大怒,說道:“哪裏來的忤逆奴才,居然敢如此逼迫閨中小姐,看我不打死你……”


    話還沒說完,隻見裏麵那個人有些害怕,說:“聽這人話說聲音,似乎是個厲害的家夥,我不是他的對手,趕緊溜吧。”


    程黑二剛踹開門,裏麵的那人忽然衝過來,虛晃一下,擾亂了程黑二的視線,然後一聲長鳴,離開了屋子現出了原形。他貌似一頭驢,長長的耳朵像兔子,身軀頗為壯碩。這妖怪出了屋就跳到了屋簷上,然後消失不見了。


    程黑二追了出去,兩下跳到了牆頭上,又上了屋頂,看了又看,卻沒發現妖怪去了哪裏。


    程黑二下來後,少女已經整理衣服出來迎接他,她施禮後說:“我身子弱,又被那個妖怪強行非禮,差點小命不保,多虧恩人相救,也不知道怎麽報答你!”


    這時候,程黑二想起來了,自己本來是小偷。不過,看到女子沒有害怕,他也就不再害怕,跟著少女進了閨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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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著燈光,程黑二看到少女很漂亮,豐姿妖冶,麵若桃花,他從來沒看過這麽好看的少女。少女眼淚還沒幹,梨花帶雨,看起來令人心疼。


    等少女不哭了,程黑二就問她,這到底怎麽迴事。


    少女沒有迴答,又想了想,才慢慢地說:“這也許就是孽緣吧,說出來真是羞煞人!”


    程黑二笑著說:“是不是我阻止你的幽會,你在怪我魯莽?不過,我可是救了你,你得報答我啊!”


    程黑二本意是要錢,但此刻他也想打少女的主意。少女自然注意到了,說:“我被他非禮,算是殘花敗柳了,如果你不嫌棄我,我願意跟著你……”


    程黑二說:“我不介意這個,你很漂亮,我看了就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別人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曾經大海不是水,除掉屋上那朵雲。”


    少女一聽,噗嗤笑了,說道:“什麽大海不是水,屋上那朵雲?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沒文化,居然還學人家念詩,笑死人了。”


    程黑二看少女笑了,於是拉著少女親了過去,少女並不拒絕,於是兩人就做了夫妻。


    完事之後,少女告訴程黑二:“恩人,你不要害怕,我家人都是狐狸精。我小名叫勝蘭,跟隨父母住在這山穀中,已經一百年了。最近,本地出現一個長鳴侯,其實就是驢精,這家夥十分好色,看到我美貌,就要霸占我。父母害怕,隻好答應他。前天他來,差點害死我,今天如果不是你來,我就死了。如果恩人不覺得我是異類,我願意服侍你,直到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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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黑二心想:反正我也沒有家,落魄至此,她也不會害我,我害怕什麽呢?


    於是,他又問勝蘭:“那毛驢也是修煉成精的怪物,你們狐狸也是修煉多年的妖精,為何你們怕他?難道是因為毛驢克製狐狸嗎?”


    勝蘭搖了搖頭,說:“並不是這樣。是因為,這頭驢妖乃是聶隱娘的毛驢,不是尋常的毛驢。因為其主乃是劍仙,能在千裏之外,取人首級,我們都害怕,所以不敢與之抗衡。我們不是怕毛驢,而是怕毛驢的主人聶隱娘。”


    程黑二又不理解了,問:“我聽說聶隱娘乃是一代俠女,修成劍俠後也應該更懂道理,怎麽會任由坐騎欺負你們呢?再說了,你們也可以據此上告聶隱娘啊!”


    勝蘭苦笑一聲:“道理是這樣,但是驢妖離聶隱娘近,我們離得太遠,有什麽話也是驢妖先說。試想一下,聶隱娘是相信自己的驢子呢,還是相信千裏之外的陌生狐狸精呢?不用多想,聶隱娘也是容易相信自己的狐狸,因為親近。世間不也是這樣嗎?想去告官員身邊的小人,很難;想去皇帝跟前告貪官,也是很難,因為他們親近,而我們疏遠。”


    程黑二點了點頭,隨即又說:“這樣的話,我也危險了啊,那驢妖要是到聶隱娘跟前告我狀,聶隱娘也許就會用飛劍取我的頭了!”


    勝蘭卻說:“”不用怕,你前世是空空兒,跟聶隱娘同列劍仙,她不會害你。要不然的話,你以為驢妖會怕你嗎?他之所以嚇得就跑,就是因為知道你的前世。”


    兩人說完了話,又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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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以後,程黑二以女婿的身份,見了勝蘭的父母,還看到了昨晚那兩個丫鬟。三天後,他們正式舉辦婚禮,家人都慶賀他們。勝蘭知道程黑二為小偷後,勸他從軍,報效國家。程黑二答應了,很快就立功升官。


    程黑二經常從軍中騎著一匹馬迴家,獨來獨往,誰都不知道他迴了哪裏。


    與勝蘭結為夫妻後,不到一年,勝蘭懷孕生下一個孩子,那孩子看起來臉很長,耳朵也很長,跟人類幾乎沒關係,一看就是驢妖的後代。


    程黑二大怒,心想:老子居然喜當爹了,這誰能忍得了?


    他拿出刀要殺了這個孩子,但是勝蘭不忍心,力勸程黑二,這才保住了孩子。


    後來,程黑二因為作戰勇敢,屢立戰功,官至總兵,但後來因為喝醉酒,耽誤了大事,所以被罷官了。罷官以後,程黑二隱居山穀中,再也沒有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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