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他跟六通經過向家門前時,六通還跟他提了向天笑的事情,說向天笑幾天前在通天園賣藝時,一個不小心從滾缸上跌了下來。難怪他去巡視通天園的茶樓時,沒見到那小姑娘在通天園賣藝吆喝。


    探望過受傷的夥計,主仆二人循著來路返程,他卻見到有個男人攀上向家小宅子的土牆窺探著。


    下意識地,他邁出步子想一探究竟,未料那男子早一步發現了他,一溜煙地跑了。


    鬼鬼祟祟,賊頭賊腦,非奸即盜也。


    「舒大少爺?」


    就在他出神想著事情時,買好紙筆正準備迴家的向錦波來到他麵前。


    舒海澄猛地迴神,目光一凝,拱手一揖,「晚輩向老爺子請安。」


    「不敢。」向錦波急忙彎腰。


    向錦波不是第一次見到舒海澄了,幾次他們爺孫倆在通天園賣藝時,他都曾在人群中瞥見其身影。


    舒家兩位少爺都長得好,但卻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舒海光濃眉大眼,性子活潑開朗,嘴巴又甜,生得討喜。


    舒海澄個頭高壯,劍眉入鬢,星目淩厲,鼻挺且高,猶如刀削。那臉上難見笑意,話不多而出口成刃,給人一種難以親近及捉摸的感覺。


    不過他也是客氣有禮的,上迴他為了說服天笑拒絕舒海光而來訪時,雖然態度冷傲堅定,但並未口出惡言,臨去時還向他致歉。


    看見向錦波手上那疊成色偏黃,毛邊未修的紙,還有擱在紙上用油紙包著的筆墨,舒海澄微怔。


    「老爺子好興致,這是要揮毫嗎?」他問。


    「不是的。」向錦波老實地道:「是天笑受了傷,閑不住,說她想畫畫,讓我給她添些紙筆。」


    「向姑娘真是風雅。」他隨口問著,「老爺子說向姑娘受了傷,無礙吧?」


    「謝舒大少爺關心,天笑她無礙,休息一些時日便好。」向錦波說著忽想起一事,憂疑地道:「舒大少爺怎會來到這兒?」


    「一名夥計受了傷,我來探望他。」


    聽著,向錦波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察覺到自己會說出不恰當的話,他及時打住,神情尷尬。


    舒海澄猜到他的心思,反倒先致歉,「晚輩先前冒失的帶著兩百兩登門拜訪,折辱了老爺子跟向姑娘,再次深表歉意。」


    向錦波搖頭,「不敢不敢,這怪不了舒大少爺。我明白天笑是配不上舒家的,所以我也沒怨,怪就怪我不好,當初……」


    向錦波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又要說出不恰當的話,他是怎麽了,老了、糊塗了?天笑的身世何須向舒海澄說明?舒海澄又豈會在意?


    向錦波蹙眉一歎,「舒大少爺貴人事忙,老頭子我就不打擾了。天笑等著我,我先走了。」


    「老爺子慢走。」舒海澄目送著他離去後,便也領著六通踏上迴程。


    向錦波很快就迴到家,向孫女訴說方才的事。


    「什麽?」聽到爺爺在街上遇見舒海澄,還跟他聊了一會兒,天笑警覺地問:「他沒什麽可疑的吧?」


    向錦波微頓,一笑,「可疑?舒大少爺還挺客氣的。」


    「爺爺,」她神情嚴肅,鄭重其事地道:「您要小心他,他是個心機鬼。」


    「欸?」向錦波皺起灰白的眉毛,「怎麽會呢?」


    「爺爺,他……」


    「我知道你氣他用兩百兩來羞辱你,不過……」他幽幽一歎,「這說來也怪不得他。」


    她啐了一記,不以為然地道:「才不是那麽簡單呢!」


    她的反應讓向錦波感到疑惑,不解地問:「怎麽你說得好像有什麽隱情似的?有什麽事是爺爺不知道的嗎?」


    「這……」


    她怎好讓爺爺知道舒家曾收買教唆惡人去傷害向天笑,讓她在山坳裏丟失了性命呢?她又怎麽敢說他方才行蹤鬼祟,擺明了在監控著他們爺孫倆呢?


    要是爺爺知道這些事,不知道會有多惶恐。


    「總之我們別跟舒家有瓜葛,離他們越遠越好。」她拉著向錦波的手正色道:「爺爺,答應我,別再跟他有任何接觸。」


    迎上她那認真得讓人不覺有點緊張不安的眼神,向錦波訥訥地道:「好,爺爺答應你便是。」


    她安心地咧嘴一笑。


    「對了,你是要畫什麽呢?」向錦波感覺她在避談舒家的事,於是話鋒一轉。


    「我畫了,您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道。


    她打開墨瓶,以筆蘸了墨,開始在紙上作畫。


    她很快地畫了一顆女人的頭,女人梳了她所構想的發型,頭上有著發飾頭花。接著,她再畫出一件件在她腦海裏不斷出現的飾物,有簪、釵、絹花……


    看她一拿到筆就創意泉湧地畫出那麽多東西來,一旁的向錦波真是驚呆了。


    「天笑,你這是……你哪來的心思靈感?」他驚奇地問。


    「爺爺,您覺得美嗎?」她問。


    「美,很美呀!」向錦波可不是因為她是自己孫女才誇她,而是她筆下的那些頭釵、簪子、頭花跟各色各樣的飾物都是他不曾見過的。


    「爺爺,您知道什麽人的錢最好賺嗎?」她問。


    向錦波搖搖頭。


    「女人。」她說:「隻要有一點點的餘裕,女人都願意為自己置辦頭麵,或顯擺,或是為悅己者容。」


    「所以……」他不解她為何突然畫出這麽多圖,又說了這番話,「你想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現在能做什麽。」製作這些物件是需要資金的,而她最缺的就是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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