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道路崎嶇多變下山的道路也不是一馬平川,由於地球是有吸引力的這個簡單的道理,所以下山就比上山難。後麵的搜索隊也不是吹的,都是各個部隊偵察分隊的骨幹和跑起來都是嗖嗖嗖的大狼狗,絕對追起來比4個機步營的戰士強得多。雖然他們的距離遠但是很快也就逼近我,尤其是下山的時候狗爺比人好使得多,幾乎是跳躍式狂下。很快我就聽見狗爺的聲聲唿喚似乎就近在耳邊,我知道這樣跟它們跑是跑不過的。


    我鑽出原始森林邊的低矮人工林林帶,本來的計劃是趕緊進山——但是一出來我就傻眼了——沼澤。不是我最開始麵對的臨時性的小沼澤,絕對是不折不扣的一片永久性的大沼澤。


    黑色的泥灘子綠色的蘆葦子再加上嗡嗡叫的黑白色的大蚊子,是個人都知道前麵就是死亡沒有說的。後麵就是狗爺就是被俘也沒有說的。


    ——我就去你奶奶的!我小莊死就死活就活,我就是他媽的不當你們的俘虜!我牙一咬心一橫我就進去了!


    沼澤不是處處陷阱,主要就是多年積鬱的稀泥,但是陷阱也是蠻多的,為什麽沒有一開始陷下去我也不知道——有一個原因我想就是當時比現在輕得多,也靈活得多,換現在兩步就能沒頂。但是我必須前進,不前進就是俘虜,而當俘虜是我不能接受的恥辱!——中國陸軍特種兵怎麽能出現俘虜呢?那要這樣的話我們的老前輩幹嗎還要胸口有個光榮彈?!——寧死不能當俘虜是部隊政治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們狗頭大隊軍事教育的一個反複強調的重點指導思想之一——至於為什麽不能當,我當時的理解就是你被俘虜了就會給其餘的弟兄帶來影響,你要是撐不住了真的成了王連舉,那你就真的是害死弟兄們的兇手了,這個事情我是萬萬不能幹的!——演練也不能當俘虜,不然怎麽迴去見人啊?小莊當了俘虜?那你還這個蛋子啊?你有什麽可以鳥的啊?——不行就是不能當俘虜!


    我18歲的時候,就是這個想法。——我就在沼澤裏麵邁步,一下腳就是齊膝蓋一下腳就是齊膝蓋,但是我還是前進!狗爺們都聚積在沼澤堆上狂叫喚,但是我不迴頭!


    解放軍戰士特種兵精英死也不能迴頭!就是死也要堅決前進不當俘虜!——我就在心裏重複著這一句簡單的話咬牙前進,很快到了一個沼澤接近中央的草窩子,我急忙上去趴在裏麵——不敢讓那些搜索隊的看見,狗看見了不算狗沒有發言權,人要看見了就麻煩了,按照演練規則我就是陣亡沒有跑的——但是我還不想這麽快就陣亡,第一次演練剛剛開始就陣亡算什麽話?你還什麽都沒有幹呢!


    我就趴在草窩子潮濕但是堅硬的蘆葦子一樣的大草裏麵深唿著氣。狗爺們的叫喚就在不遠的地方。然後叫喚停止了,是人喝停的。然後我就聽見不再是狗聲鼎沸是人聲鼎沸。


    “人呢?”


    “不知道啊?”


    “媽的怎麽一下子就沒有影了?追得好好的?——住嘴!叫什麽叫?別叫了!”


    我就輕輕用81槍的槍口撥開草叢給自己眼睛一條縫隙——我看見幾十個搜索隊的在沼澤邊上四處張望,他們的臉色是彷徨的,不知道我去了哪兒了——捉迷藏的遊戲是什麽感覺你一下子就迴憶起來了,害怕一下子沒有了,就是孩子遊戲的快感。我就笑了逐個瞄準搜索隊員,拿著沒有開保險的81槍扣動扳機,嘴裏輕輕說著:“噠噠噠!噠噠噠!”


    一個士官突然把目光轉向沼澤,我給嚇了一大跳,心裏想壞了壞了發現我了!但是他沒有喊叫,就是那麽一直疑惑地看著我的方向,然後又看看別的方向。最後的最後,他才問,好像也是自言自語:“是不是進沼澤了?”


    另外一個士官就大大咧咧地:“不會不會!是人就知道這兒不能進去,進去就是死啊!他腦子裏麵有包啊?”


    “萬一呢?”那個士官嘀咕。一個少尉覺得有道理:“喊話試試!”


    於是都喊話:“出來吧!我們看見你了!”


    我就忍笑,沒什麽新意的老一套你們喊幾句算個鳥?喊了半天沒有動靜,一個士官就說:“迴了迴了,敢是狗追錯了。誰知道他們大隊又發明了什麽新式武器專門對付狗的?”


    其他人都覺得有道理。但是那個少尉還是心裏不安,他畢竟是幹部,知道戰士的性命大於天——而且要是真的是他帶隊追出事情來,這個麻煩還是很大的,演練那麽簡單啊?一堆後遺症就他奶奶的全來了。少尉就高喊:“哎——你要是在裏麵就聽我的,趕緊出來!我是排長,這一迴就不撕掉你的四條(我們演練規則就是被俘或者陣亡要撕掉四條,他們拿這個就去報償,可以有休假可以有進城的機會,我就進收容隊),我們就當沒有看見你!趕緊出來吧!這是演練犯不上玩這個命!”


    我還是不為所動,你說不撕就不撕啊?!再說了,老子是堂堂的特種兵戰士能求著你讓我活命?!說不出去就不出去,人民戰士說話算數。我就趴在那兒不吭氣。少尉喊了半天也沒有動靜。


    狗在哈哈吐著舌頭,焦躁不安但是不敢動,都坐在地上對有我的草叢虎視眈眈。我就更不敢動了。那個少尉確實確實不錯,就是今天我也很感動。因為他把自己的嗓子都喊啞了,喊的聲音很大,目光中的擔心焦灼真的很像陳排——我當時心裏就一熱,有出去的衝動,但是還是沒有動。最後自然還是都走了,但是那個少尉還是最後走的,不僅如此他還真的是最後又迴頭看了一眼,是一大眼,掃視整個沼澤,久久的。


    我的話到了嗓子眼,但是最後又一次咽了下去。他最後轉身走了。我這才出了一口氣。這時候我才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裝備。背囊自然是沒有的,我們休息的時候用來做環線防禦陣地的掩體,也就是生活物資是沒有了——水壺一個,95自動步槍和81自動步槍各一枝,空包彈若幹發,還有特戰匕首一把手槍一把空包彈若幹發,指北針一個該地區簡易地圖一張自然又是手繪的——還有呢?四個發煙手榴彈,一個紅色,三個黃色。紅色是你萬不得已的時候在林子裏麵求救用的,黃色是演練用的,一旦黃煙起來,就是你把這個目標給收拾了。然後我身上就什麽都沒有了,除了這100多斤剛剛出頭的肉身子一個18歲的生命。


    我緩了一陣子就決定出發了。往哪兒走?我也不知道,就看地圖看指北針。我知道自己現在的位置在3號公路附近,如果穿過這個沼澤的話就是進山,然後就是7號公路橋;另外一條路線就是迴頭,繼續走公路邊緣,但是這條路危險很大,因為搜索隊肯定在這附近到處找我——這是我們每次都要收拾的目標之一,狗頭高中隊是肯定不會放過的。我就決定去那兒等他們,就是注定被收拾也要等。不然我幹嗎去啊?我畢竟是個戰士,不迴部隊真的進山當狼啊?


    我就收好地圖和指北針背上兩支槍,撅了一根堅硬的長長的草棵子作探路的家夥——當時是真的不知道害怕啊!可是我確實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怎麽著也不能被這幫子家夥抓住,絕對不能!我有軍人的信仰!我還有陸軍特種兵的誓言!


    走!


    我就走。拿著草棵子探路,深一腳淺一腳試出來走進沼澤。紅軍老前輩敢過兩次那麽大的草地,我一個小兵走走這一片小沼澤算什麽啊?我在部隊天天接受的就是這種教育,苦不苦想想長征兩萬五,累不累想想紅軍老前輩!這種意識絕對是進了腦子裏麵了,根深蒂固,譬如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在寫這段的時候這種詞語就嘩啦啦往外冒啊冒,根本刹不住車子,就是這樣,當過兵的人都是這樣。


    我就那麽探路往沼澤深處更深處走啊走。或者陷得淺點我馬上就能拔出來;或者陷得深點我要倒向一邊,借助身體的重力把自己的腿拔出來。


    就這麽前進。後來確實很累很累,而且越陷越深的趨勢也嚴重了。我就趴著往前爬。物理道理確實不用再解釋了吧?就是一個壓強和麵積之間的關係的問題,而且我確實需要趴著歇歇。我就那麽背著兩支槍氣喘籲籲地前進。


    雖然很累,但是眼睛裏麵有光。


    不肯磨滅的鬥誌的光。


    我現在迴憶起來都可以看見確實可以看見,好像就在我的麵前有這麽一個又瘦又小的小列兵在那裏爬。渾身泥濘都沒有個人樣子但是還是在爬,絕對不肯放棄!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個士兵是個中國士兵。而士兵,就是不能放棄的。


    無論麵對什麽,哪怕是——死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猛並收藏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