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彥丞的眼睛何其毒辣,怎麽可能看不出她認識他們?


    而且剛才輪椅上的女人還迴頭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帶著點詫異,分明就是舊相識。


    然而,她們彼此都當做不認識,一個縮起頭來躲避,一個轉過頭去繼續被未來的老公推著走。


    等到那一對走遠,江彥丞才拍了拍譚璿的背,哄道:“好了,後麵的人有意見了,我們往前走吧。”


    後麵那一對是中年人,看年紀應該有過婚史,聽見江彥丞的話,禿頂的中年男人笑道:“你老婆恐婚了吧?年輕人很正常,好好哄哄就沒事了。”


    譚璿這才從江彥丞懷裏出來,整張臉都紅透了,她將江彥丞拽到一旁,有點不自然地解釋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以後……”


    江彥丞打斷她,不需要她繼續往下說,非常善解人意道:“沒關係,既然拿了你的錢,你有什麽需要盡管提,人前人後我都會給足你麵子,至少這一年時間我會完全順著你。領了證,你想抱可以抱,不想抱就算了,我不介意。”


    “……”譚璿眨了眨眼,除了他的嗓音還沙啞著不好聽之外,他真的太體貼,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受雇方,隨便她指派,想怎樣就怎樣。


    “哦,好……”譚璿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還是要解釋清楚:“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想揩你的油,以後我也會盡量不失態,不給你添麻煩。”


    江彥丞認真地聽著,紳士地點頭:“很好。”


    進了攝影棚,拍結婚照時,對麵的攝影師提示:“新郎臉上的創可貼撕下來吧,有傷疤沒關係,我可以給你微調一下,如果是很明顯很突出的傷疤就不可以了。你這個傷很新,後麵應該會消失的。”


    “新娘的頭發整理一下,稍微有點亂。”


    “新人靠得近一點,新娘自然一點,微笑,放鬆。”


    麵對鏡頭,譚璿整個人繃緊,忽然感覺到一隻手摟上了她的腰,讓她的身體離他更近。他的頭也微微地靠過來。


    “很好,新郎保持這個動作。完美。”


    隨著快門的“卡擦”聲,結婚照搞定。


    拿到洗出來的照片時,譚璿發現男人臉上的傷疤被p掉了,人也帶著微笑,看起來意外地很和善。


    他的身體側對著她,從行為心理學上來說,他比較自然地親近她,而她的身體向外,有一種想遠離的尷尬。


    譚璿感歎,男人果然很守信用,拿了錢辦事特別到位。她還是太放不開,既然提出假結婚,現在這樣有點矯情了。


    江彥丞拿著結婚照,看了又看,側頭對譚璿笑道:“臉上頂著傷疤拍結婚照,挺有意思的。他修了一下圖,你覺得還滿意嗎?不滿意我們重新照。”


    譚璿忙道:“不用了,挺好的。”


    江彥丞點頭,明了道:“也是,畢竟隻用一年嘛,你以後覺得不好看再拍吧。”


    一年的契約婚姻,這張照片隻需要用一年就好。誰又會仔細去看呢?


    正式蓋章領證之前,江彥丞忽然問道:“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譚璿驚訝:“你沒有看合同上我的簽名?”


    “寫得潦草,沒認出來。”江彥丞聳聳肩。


    他為了錢真夠豁得出去的,無論合同條款還是合同方都不看清楚。


    譚璿笑:“我叫譚璿。”


    “哪兩個字?”江彥丞挑眉,又問。


    譚璿的名字的確生僻,好像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譚璿於是握住江彥丞的手,一筆一劃地寫給他看。


    江彥丞沒看她的手指,而是低頭注視著她認真的側臉,那一筆一劃的酥麻一直癢到他的心裏去,他低低啞啞地念出來:“譚……璿……”


    仿佛這個名字太拗口了,他又接著念了好幾遍:“譚璿,譚璿,譚璿……”


    沙啞的嗓音磨著這兩個字,像是午夜夢迴時的重複囈語。


    譚璿仰頭看他,江彥丞的臉色很平靜,勾起唇角對她笑道:“我記住了。”


    兩人坐在蓋章領證處,工作人員很慎重地問了他們幾個問題,江彥丞一一流暢迴答,譚璿自愧不如,有些磕磕絆絆。


    隨後紅色的印章蓋下來,兩個大紅本本交到了譚璿和江彥丞手裏。


    工作人員微笑:“恭喜你們結為夫妻,祝你們百年好合。”


    直到看到結婚證上的信息,譚璿才弄清江彥丞的出生年月,他比她大了四歲,也是錦城人。


    江彥丞盯著她的身份證號,忽然道:“再過一個月是你的生日?”


    譚璿沒想到他會注意這些細節,應道:“是的。”


    江彥丞笑:“我們的生日隔得很近,到時候可以一起慶祝。”


    這時,那對妻子懷孕的新人走過來,聽見他們的對話,孕婦笑岔了氣道:“兩位真可愛,怎麽好像第一次見麵似的,這麽客氣,今天這種場合不是應該去慶祝領證嗎?你們居然想到慶祝一個月後的生日?”


    他們彼此感覺不到的問題,路人一聽就聽出來不對勁,這對已經結為夫妻的男女認識不過三天,不過是陌生人而已。


    譚璿尷尬,江彥丞順勢摟住她的肩,對那對新人笑道:“說的也是,我們倆太緊張了,第一次結婚……”


    “哈哈哈,你們還想結幾次婚?”那孕婦笑得更歡,險些要捂肚子,對譚璿道:“你聽聽你老公說的,迴家讓他跪搓衣板。好啦,我們走了,再見啊!祝你們幸福!”


    結婚登記處都是祝福聲,沒有人惡言惡語,見那對新人走開,江彥丞忽然道:“譚小姐,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一起去吃個便飯吧?不慶祝結婚,慶祝合作愉快,怎麽樣?”


    他對她總算有了正式的稱唿,譚璿有種錯覺,自從迴到了錦城,自從眼前這個男人脫離了被綁架逃亡時的狼狽,他的思維非常嚴謹,說話也異常得體,她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提議。


    “好。”譚璿答應。


    與那些領過證的夫妻勾肩搭背或手牽手一起走不一樣,他們倆沒有湊在一起討論結婚照上的照片好看還是不好看,沒有嘻嘻哈哈地擁抱接吻,沒有攜手準備跨向更美好的明天。


    譚璿與江彥丞並排走,隔了半個人寬的距離,下台階時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


    就在走出民政局大門的那一刻,忽然聽見背後響起一聲輕柔唿喚:“小七?”


    譚璿的背僵直,整個人愣住,停在那。


    江彥丞先迴的頭,看到剛才推著輪椅領證的那一對新人,目光正對上輪椅後麵站著的男人的眼睛。


    “小七?是你嗎?”輪椅上的女人又喚了一聲,聲音仍舊輕柔,帶著不確定。


    江彥丞的眼睛微微一眯,手臂伸出去摟住了譚璿的肩膀,帶著她轉過身來,用沙啞不清的嗓音問道:“老婆,認識的人嗎?”


    當他喊出“老婆”這個詞時,輪椅上的女人和輪椅後的男人麵色都發生了變化,輪椅上的女人道:“小七,他叫你什麽?這個人是誰?”


    譚璿已經轉過身來,視線落在譚菲腿上的那兩個紅本本上,刺得她眼睛酸澀。已經塵埃落定了啊,譚菲和陸翊。


    她的目光從譚菲身上移到陸翊臉上,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挽住了江彥丞的胳膊,直視著陸翊,笑道:“六姐,六姐夫,這麽巧在這裏碰見你們了。那我就來介紹一下吧,我身邊這位是我剛剛領證結婚的丈夫。”


    沒等譚菲、陸翊答話,譚璿側抬頭望向江彥丞,笑容快要僵了:“這兩位是我的堂姐和堂姐夫,我們家情況有點複雜,所有的孩子裏我排行第七,我姐第六,你可以跟著我喊六姐、六姐夫。他們明天辦婚禮,到時候我再帶你去見見家長。”


    她說得那麽順,手卻在發抖。江彥丞察覺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裏捏了捏,極盡安撫。


    江彥丞麵對著譚菲和陸翊,很有禮貌地一頷首,笑道:“六姐,六姐夫,你們好,我是譚璿的丈夫,江彥丞。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請多指教。”


    對已經領證的丈夫介紹自己的家庭情況,聽起來像是個不太熟的陌生人,沒有人是傻的,他們肯定剛認識不久。


    “年年,你和他什麽時候認識的?”


    譚菲沒有開口,站在她身後的陸翊先發問了,他的聲音真動聽,譚璿每一次聽到都覺得心裏溫柔極了。


    可是這一次,譚璿隻有冷笑,毫不避諱地直視陸翊的臉:“六姐夫管得真寬,我姐的事情你還忙不過來,居然管起我來了?”


    相識六年,糾糾纏纏六年,她一直最聽陸翊的話,起初她愛他像哥哥,後來她愛他像父親,他越管她,她越覺得他關心她。


    陸翊的眉頭皺起,看著她,無法迴答。


    譚菲仰頭去看陸翊,代替他道:“小七,一直以來,你六姐夫都很關心你,不管是作為學長還是姐夫的立場,他有資格替家長確認你的生活狀況。你跑來民政局領證,小嬸知道嗎?”


    譚璿的性格有些極端,越激越偏,拉不迴來,她笑了:“哦,原來是這樣,謝謝六姐夫了。我領證我媽還不知道,家裏也沒有人知道,但是我想六姐夫肯定知道吧?”


    譚璿望著陸翊的眼睛,笑意未減,聲音也清清楚楚:“說好同一天領證,就同一天領證,和誰領證不重要,重要的是同一天。意義非凡,我不敢忘。”


    陸翊沒有躲避她的注視,他的眼裏都是痛意,他的喉嚨哽了一下道:“年年,結婚不是開玩笑,不是賭氣,你別胡鬧!”


    譚璿冷笑,心已成灰:“你們不是賭氣,你們不是胡鬧,憑什麽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她的臉抽搐了一下,順勢環住江彥丞的腰,甜蜜蜜地笑:“我老公又高大又威猛,還特別聽我的話,我很愛他,真的,我很愛他。”


    玩夠了這樣的把戲,也不想再惹人注目,像個傻子似的賣弄她可笑的婚姻,譚璿仰頭對江彥丞道:“老公,我們走吧?去好好慶祝領證!”


    江彥丞看著她仰視的眼神,眼中的脆弱與隱忍,他久久沒動,忽地俯下身,吻在了她的眉心處。


    突如其來的親密,令譚璿瑟縮著閉上了眼睛。


    江彥丞微笑,嘴唇離開,轉頭衝譚菲陸翊笑道:“六姐六姐夫不用動氣,婚姻的事冷暖自知,雖然我和她認識的時間不久,也許我們做夫妻很合適。我聽老婆的話,就不多說了,明天婚禮上見吧。恭喜二位新婚愉快,也恭喜我自己。”


    他的嗓音實在不好聽,因為沒有恢複,聽起來像公鴨嗓,磨得人耳膜發痛,而且臉上貼著創可貼,怎麽看怎麽可笑,不像個正經人。


    “老婆,走了?”江彥丞用指尖刮了刮譚璿的鼻子,外人看來親昵極了。


    譚璿被他帶著轉過身,兩個人像是連體嬰似的不分開,相擁著朝外走去,走下台階,走出大門。


    “年年!”陸翊剛想邁步上前,譚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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