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橙起身,俯視著對麵肩並肩坐著的兩人。


    “從八歲到二十歲,十二年裏我沒有一天是休息的,全都在你們的逼迫下不停打工。


    賺來的錢我不僅一分得不到,迴來還要給你們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稍有疏忽還要被你們打罵。”


    嘩嘩嘩!


    鐵皮敲擊的聲音又詭異地響了起來。


    許橙猛地俯身湊近,臉上血色淚痕愈發可怖,“現在,我要你們把我應得的全部還迴來!”


    程瓊眼裏直接飆起了淚花,嚇得跌坐到地上,一邊往後爬一邊哭著求許橙不要傷害她。


    方南昌坐在那一動不動,唇色慘白,雙目無神,顯然已經被嚇過去了。


    程瓊連滾帶爬到床頭櫃跟前,哆哆嗦嗦從裏麵摸索出一個沉甸甸的小布包。


    “就剩這麽多了......別的真的一分也沒有了......”


    許橙拿過布包掂了掂,哼了一聲。


    這兩個人花起她賺來的錢還真是毫不心疼,現在這個布包裏最多也就一百五十枚硬幣。


    再看看餐桌上的一片狼藉,恐怕這些錢都不夠他們吃一頓飯的呢!


    嘩嘩嘩的聲響還在不斷響著,頭頂的燈光忽然閃爍幾下,隨即徹底罷工,整個屋子陷入黑暗。


    程瓊嚇得蜷縮在牆角不停大叫,唿喚著方南昌讓他保護自己。


    可方南昌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瞪圓,儼然已經失去了意識。


    屋子裏程瓊把嗓子都喊啞了。


    屋外,徐燕把剪斷的電線隨手丟在地上,朝屋頂上的小瑩打了個手勢,讓她下來。


    小瑩把收音機的聲音調到最大後麻溜地從屋頂滑了下來。


    這時許橙也出來了,她擦幹淨臉上的口紅,晃了晃手裏的錢袋子,語調輕快地說道:“搞定!”


    徐燕看著漆黑一片的窗口,痛快地長舒一口氣,“早該治治他們兩個了,這次真解氣!”


    小瑩拉著許橙的手,一個勁地求表揚,“姐姐我放的錄音嚇不嚇人啊,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音頻呢。”


    許橙低頭含笑,摸了摸小瑩毛茸茸的腦袋,“當然了,你的錄音今天可是派上了大用場呢。”


    隨後她看向徐燕,說道:“徐姐,剛才我聽他們講了一些關於我生母的事,我想問,那個在我出生之前就拋下我媽的男人,他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嗎?”


    提起這個,徐燕歎了口氣說道:“那個男的啊,沒有記憶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麽,你媽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阿真。


    你媽對他很好,但他後來莫名其妙失蹤,街坊鄰居問你媽關於阿真的事,你媽也是閉口不談,大家都猜測,說是阿真突然恢複了記憶,想起了自己的家,所以才丟下你們一走了之的。”


    說完,徐燕意識到什麽,看向許橙問道:“你問這麽多,是打算去找那個阿真嗎?”


    許橙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卻堅定,“嗯,我想見他,想問清楚他為什麽會丟下我跟我媽。”


    徐燕望著麵前清麗秀氣的人,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耳邊散亂的發絲,語重心長道:“既然你想找,那就去吧,記得萬事小心,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別忘了你徐姐還在這呢。”


    許橙握住她粗糙的手,將手裏的小布包放到了她的掌心。


    徐燕連忙往外推,許橙道:“徐姐。”


    她說:“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現在我要走了,能給你的就隻有這些,你收下,就當是為了能給小瑩多買幾件衣服。”


    徐燕過了好久才將那個布包收下,她眼眶發紅,笑著說道:“你這小姑娘,怎麽進了趟局子出來以後就突然長大了呢......”


    夜色深沉,黑暗浸染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區域,隻有零星的燈光與淺淡的月光照亮前路。


    方南昌跟程瓊被嚇得不輕,怕是沒個十天半個月都不敢出門了,徐燕拿了錢,她跟小瑩的生活應該會好過一些。


    許橙趁著夜深,獨自離開了原主生活了二十年的鬧市。


    她一邊走一邊在腦海梳理,最後得出結論——想要找到關於阿真的更多線索,她必須要走訪曾經在媽媽補習班工作過的那些人。


    那些人跟阿真一起共事過,一定更了解阿真,也更容易推測出阿真的真實身份或者他去了哪裏。


    而那些補習班老師裏,經過這麽多年還留在五號卒區就隻剩下一個了。


    握著臨走前徐燕寫給她的地址,許橙長舒一口氣,腳步輕盈地大步向前走去。


    ——哎呀!


    沒走出幾步,天黑看不清路的許橙就因為踩到了路邊的廢棄鋼管,腳一崴,整個人結結實實趴在了地上。


    腳踝傳來陣痛,許橙爬起來撩起裙擺一看,踝骨的位置已經迅速腫了起來,又紅又鼓。


    這下還怎麽趕路啊。


    許橙用單腳蹦的姿勢試著往前走了幾步,發現這個速度簡直比蝸牛爬還要慢。


    正當她泄氣的時候,地麵傳來震動,像是有什麽大型車輛正朝她的方向靠近。


    許橙心頭一喜,打算在原地等一會,看看能不能搭個順風車。


    約莫半分鍾之後,兩束車燈的強光強勢照亮了漆黑的小路。


    許橙被光照的什麽都看不清,隻好眯著眼招手,希望司機能看到她。


    厚重的越野車在她的麵前穩穩停下,許橙蹦到副駕的位置敲了敲車窗。


    直到這會,她才隱隱覺出些不對勁。


    這車子...怎麽有些眼熟呢?


    車窗降下,看清主駕上的人後,許橙總算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這車子如此熟悉了。


    陸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側眸看向車窗外的人,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你怎麽還在外麵?”


    言外之意,就是疑惑為什麽下午出獄的許橙到現在都還沒有迴家。


    要告訴他自己剛剛扮鬼把養父母嚇個半死,已經不可能再在家裏待下去的事嗎?


    許橙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說的好。


    她把手裏的便利貼的遞給陸霄看,上麵隻有一串地址。


    “陸長官,我腳崴了,能不能辛苦你把我送到這個地址啊。”


    她這番話大概率會讓陸霄以為地址上的就是她家,她是因為腳崴了才遲遲沒有迴家。


    這樣也算變相迴答了陸霄前麵的那個問題。


    許橙暗自感慨自己的聰明,楚楚可憐地看著陸霄,希望他能搭自己一程。


    陸霄淡淡掃了一眼那個地址,隨後解鎖車門,道:“上車。”


    順利搭到順風車,許橙笑著道過謝,上車坐穩,對陸霄說道:“幸好遇到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到目的地呢。”


    陸霄目視前方,本就深邃的眉眼在昏暗光影下投射出淡淡的陰影,顯得更加立體生動。


    他沒說話,過了許久才迅速地看了一眼許橙,問:“你去便利貼上的地址要做什麽?”


    許橙眨眨眼,道:“迴家啊。”


    車子猛地刹住,許橙毫無防備,要不是有安全帶,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撞到擋風玻璃了。


    還沒迴過神來,就聽見一旁的陸霄說道:“是嗎?”


    “可是那上麵的地址,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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