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城第一世家,於整個雲國亦是聲名顯赫,爵至侯位,世代榮寵,榮華千年的安家,如今單傳的少爺,居然死而複生了。這等奇聞異事自是隱瞞不得,一夜之間,便傳遍了久安城大街小巷。安家一洗悲愁,自然也不禁人傳言,而是大張旗鼓,大宴賓客,那戲台子都搭滿了半壁北城,人人皆可前來賀喜賞樂,竟是比人家婚嫁更要熱烈十分。


    久安城中所有豪貴人家,便連那城主府,乃至左近一些大城,交相往來人家,俱都來了人相賀。久安城中人都道,這安侯爺大約是兒子死而複生,歡喜得得了失心瘋,勞師動眾,不惜財帛,鋪張一至如斯,便是他兒子真個就死了,大辦喪事,也斷然不至於此。隻是安侯爺府中,上至侯爺,下至家仆,各自俱都歡喜至極,似乎有說不出的天大喜悅,自亦無人敢逆了這場樂子。


    安家府中,大擺筵席,安侯爺滿麵春風,快活得似乎年輕了二十歲,對著一眾賓客道:“各位,小兒病體初愈,尚未大好,是故不得出來向諸位答謝,本侯這便謝過諸位了。”


    眾人都道公子福大命大,必有後福,又稱不必勞動公子,我等心意已達雲雲。安侯爺卻清了清嗓子,愉悅說道:“還有一件事情,要宣諸於眾,那便是,小兒此番果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機緣不煩,正因險些溺亡,本侯請了都中雲龍山中仙師來,妙手挽救了小兒性命,更是發覺有上乘的修仙天份,是來世天賜機緣,不日,小兒便要進都,隨雲龍山仙師一同修行。”


    當場之中眾多賓客,一時竟傻了眼,未幾,盡皆哄然,好似聽了皇帝老子的聖旨一般,也不過如此了。


    ……


    ……


    “蓋地之廣,不可計量,舉天之高,莫可名狀。舉凡列國,紛紛萬千,我雲國當中,地方八千裏,共十六州,百二十城,都在雲中。”


    周洛閑坐庭中,臨水靜默,這暑熱天候,竟一絲一毫也影響不到他。他手中拿著一冊書,這種紙墨書,自他踏入修仙之路,幾乎便不曾見過,因紙張易毀,筆墨易褪,存不得久遠,而修士所用,大多都是玉簡,。這冊書中,便交代了雲國地理,以及些許周遭列國情狀。


    “這到底是什麽世界?不知天有多高,不知底有多廣,更不知有多少國度。所幸的是,這個世界,倒是也有修士,雖然那雲龍山的鄒允仙師,實在是粗淺得很,不過練氣的修為罷了,連金丹都沒有修成,唔,隻能算是個練氣士,連個道人也算不上……”


    他心下思忖,便又換了一冊書來,翻閱甚快,一目十行亦不能形容。


    這數日以來,他已漸漸捉摸得到一絲神識痕跡,體內也似隱約有了真氣催動之感。這還要虧得那鄒允道人,此人雖然修為淺薄,但畢竟練就真氣,那日被渡了真氣入周洛體內,竟是被周洛一概吞吸,納入自身,此人惶惶然之下,駭了一跳,一身修為倒損失了一兩成之多,肉痛不已,安侯爺自然少不得付出了大把大把的好處,他倒是說安知少爺是個修仙的天才,正該教他接引迴都中雲龍山去修行,否則璞玉落入凡塵,未免可惜。


    周洛也有這個心思。


    雲龍山想必也算不得什麽修道大教,但畢竟是個道門,或許其中能收獲更多。不過,周洛已有神識氣感,便再無多慮,他的肉身,本就臻入真劫境,隨著時間流轉,自然而然,便能真氣恢複,修為日盛,漸漸徹底複元。


    這幾日下來,他體內真氣益發壯大,隱約已臻練氣五六層的地步,竟已不遜於那鄒允道人,而若真個爭較起來,隻怕那鄒允道人,亦不是他敵手。


    然則,他身處紅塵煉心之劫中,卻不知這一劫,還須得多久能夠渡過,要斬卻這“紅塵”二字,機緣到底何在。


    “表哥。”


    一個弱弱糯糯的聲音,在亭外響起。


    周洛聞言眉梢微凝,非是不悅,而是頗有幾分無奈。那亭下廊道中,靜靜立著一名少女,身穿藕色合襟纏絲外衫,挽個淑女垂髻,姿容柔美,更有三分病色,十分柔膩清麗,怯怯喚了這一聲,便好似翠鶯兒方出了穀,別樣多情,意味雋永綿長,個中情誼,便是傻子也聞出三分,何況周洛?


    “表妹,你身子本弱,這一遭又被我驚嚇,尚未大安,怎麽就出來了?若是這暑日的熱風,中了暑氣,卻是不好。”


    果然那少女鼻翼兩頰,微現香汗涔涔,卻更顯幾分嬌弱之美態。


    “表哥,你……”


    少女神情忽地一黯,似乎有說不出的憂愁,悵然低頭,便好似亭外水蓮花般的嬌羞,更多幾分苦悶憂傷,惹人愛憐,恁是誰人也不堪此情此景,若換個男子,怕是要催斷了柔腸,撕裂了心肝。


    周洛凝眉道:“表妹,怎麽了?是不是果然中了暑氣?快到亭中來,歇息片刻,我叫人來送了遮陽傘來,再接你迴去休息。”


    “表哥……”一語未盡,少女竟已淚盈於睫,楚楚道:“表哥,你如今要進都中雲龍山修行,他日怕是要成了仙師,地位非同一般,莫說是侯府公子,便是王公將相也不能比,天子親王也要禮遇三分,怕是……怕是以雲茵之身份,再也難堪在表哥身旁了吧?”


    少女的眼淚,像是多情的種子,砸落在石板上,被這濃烈的日光一照,便蒸得幹淨,便如那幾乎要絞斷了的心子,竟是死了。


    周洛未料她竟有這樣的念頭,是以一時間,以他心智,以他所曆種種,亦不能應對,隻得幹咳兩聲,起身過去,一麵伸手去將少女烈日下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要攜入亭中休息,一麵說道:“表妹你想得太多了,我何嚐是這樣的人?”


    他這話誠然違心,不過,若是教他直接說“你表兄已死,我實乃旁人”這等誅心之言,他卻也說不出口。恐怕不僅是這少女雲茵,便是安侯爺也不能承受。


    雲茵卻忽地迸發出不可思議的氣力與勇氣,突然一把攥住了他手,直道:“你我之間,本是沒有這麽生分的,你從來隻喚我雲茵,還說,還說……,他日必然與我廝守,如今……怎麽便又這般了呢?”


    周洛頓時心頭急跳,他當然知道,這雲茵表妹,與那安知表哥之間,怕是情愫甚重,這也是他要跟那鄒允道人去都中雲龍山修行的緣故之一,卻萬未料到,這二人之間,竟已至私定了終身的地步。如此一來,他倒真是難脫幹係,恐怕無法善了了。


    隻是,卿之情不在我,我之心不在卿,又怎堪以情相許?周洛一時苦惱,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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